沒有什么時候比此時更能讓姜蟬認同“讀萬卷書，行萬里路”這句話了。

　　“窮山惡水”這個成語，姜蟬前世便學過，但要說對它有什么理解，在這趟游歷之前，她要說，她的理解就是知道了“窮山惡水”這個詞，至于其它的，那是沒有的。

　　如果再進一步問，她甚至會好奇，“怎么會有‘窮山惡水’這個詞呢？”山與水不都是美好的存在嗎？

　　她回憶起自己前世所看過的那些山：有“倒海翻江卷巨瀾。奔騰急，萬馬戰猶酣”的磅礴雄偉之美；有“刺破青天鍔未殘。天欲墮，賴以拄其間”的峻峭壯觀之美；有“丹楓萬葉碧云邊，黃花千點幽巖下”的絢爛明麗之美……

　　至于水：是“醉后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的夢幻陶然之美；是“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的雄奇瑰麗之美；是“水遠煙微。一點滄洲白鷺飛”的詩意朦朧之美……

　　這些山水之景，不管在記憶里還在現實里都是無比美好的存在，她也從未遇到過對這些景色厭惡的人。

　　至于今生僅見的青山和綠水河，那也皆是不可多得的美景。

　　所以，哪里有什么窮山惡水呢？

　　但當她走過這長長的路，翻過這一匹匹山，淌過這一槽槽泥沙溝，她終于明白，原來這就是窮山惡水。

　　這里的山是怎樣的令人絕望呢？

　　它們全是由黑石鑄成的，縱著看，一匹連著一匹，長得望不到邊，橫著看，一匹之外還有一匹，似乎也翻不到盡頭。兼之那一匹匹石梁上，只是稀疏地長著一些些雜草，間或幾顆又矮又瘦的歪脖子小樹，在陽光下，盡顯荒涼惡劣之感。

　　太陽稍大，全是石板的山就開始升起了高溫，想躲躲，都沒有地兒。

　　深山密林里人們渴望陽光的照耀，這里陽光卻又成了讓人避之不及的存在。

　　這種際遇的差別，真是令人唏噓不已。

　　這里沒有太多的生命，畢竟走了這么久連水源都沒有看到一處。這片土地——也許不能稱作土地，畢竟這地方連土都少得可憐，那便稱呼為這片山石吧——這片山石又哪里來的精力撫育多余的生命呢？僅是那些雜草歪脖子樹，怕是就已經耗盡心力了。

　　令人絕望的還不止這些，眾人覺得哪怕這里有足夠的土壤與活水可以養活人群，應該也沒有多少人愿意生活在這里。

　　為什么呢？

　　原因自然是這些山所形成的環境。

　　怎么形容呢？

　　大多數人生活的地方，環境應該都還比較可以，畢竟人都有趨利的本能。

　　如此一來，所見過的山應該也是可以稱作為風景的好山。

　　總之，那些山給人的感覺應該是一種美感，不管是秀麗的美，還是險峻的美。

　　但這里的山不同，不僅沒有美感，甚至還是丑陋惡劣的。

　　它們形成的是一種逼仄壓抑的氛圍，人在這里生活久了，沒病也得憋出毛病來。

　　再加上這里少得可憐的生存物資，來到這里的人，可不得是一種絕望的感受。

　　這里的山，真的是“窮”啊，“窮”得令人絕望。

　　走過了“窮山”，他們又來到了相鄰的“惡水”。

　　走出了全被山石霸占的范圍，泥土漸漸增多了。

　　但這里的泥土應該沒有多少肥力，植被也只是表層有一點稀疏的綠色作為點綴而已，大多地方都是裸露的層層黃土。

　　忽然一陣風吹來，帶起漫天的沙塵，糊的人滿身滿臉都是。雖然隨后便用小技巧阻擋在外了，但已經糊了的，也倒不回去了。

　　眾人抬頭瞇眼望天，整個天空一片渾濁，呈現出一種讓人不喜的暮色之景。

　　然后，不期然間，一場暴雨又落了下來。

　　幸好，眾人瞅著天色，及時找到了一處安全地帶等待雨過天晴。

　　這場暴雨下了半個時辰的功夫，這片地帶也在雨后變了副模樣。

　　雖然暴雨洗凈了天空，使一切都變得明亮了起來，但地上卻又糟了殃。

　　只見那些原本還算整齊的小丘，經過暴雨的沖刷后，瞬間溝壑縱橫，好似一位風霜老人辛勞一生后，那臉上遍布的褶皺。

　　地上的黃泥道路，也早已變成了黃泥湯，一腳踏出，準會濺得一身泥漿。

　　眾人看看天色，接下來幾天沒有雨，便準備停在這里等路干了再走。

　　從出行至今，這段窮山惡水算是眾人遇到的最不順的路程了。雖然其它地方的道路也是艱難險阻，但感覺確是完全不同的。

　　最大的區別便是生命，那些地方無論怎樣，總是一派勃勃生機之象，不像這里，幾乎是生命的禁區。

　　眾人都望著眼前的場景沉默不語，最后還是姜蟬開口打破了這沉默。

　　她感慨萬分地嘆道：“常聽人說窮山惡水出刁民，現在想想也不是沒有道理的。但這也不能怪到那些人頭上，畢竟都是環境逼的。如果可以，誰不想做一個招人喜歡的人呢！”

　　“是啊，便是貧僧自詡參禪念經多年，長期生活在這種環境下，怕是也維持不了一顆平和的心。”僧行很有同感地應和道。

　　郭小舅也加入話題，道：“想來我們都是有福之人，出生便在山明水秀之地。想想那些一出生便在惡劣環境之中的人，真是太不容易了。再想想，在這種環境中也可以成才的人，那可真是令人欽佩的存在。”

　　漸漸的，眾人都參與進來，說著各自的想法。

　　“我過去一直以為自己的人生是不幸的，爹不疼娘不愛的，后來服侍公主與娘娘后，方覺得這是后福。現在想想，我至少還有獲得更好的生活的機會，而生活在這種地方的人，怕是機會都難有一個。”這是一個宮中婢女的感受。

　　“在這之前，我一直覺得那些天天寫詩說這個景色美，又說那個景色佳的讀書人純粹是無聊至極了——閑的。我雖然不討厭身邊的景色，但也覺得不過平常，沒有什么可以夸贊的。現在，我只想說，這片地方開啟了我對于自然界美景的認識。我終于可以在別人都贊美那些景色時，欣賞到美了，而不是作為一個木頭樁子不知所云了。”這是一名男衛發自內心的欣喜。

　　“我啊，我是真不知道世間還有如此之地！它教會了我要珍惜自己所有的。人要知足。”

　　“對啊，真是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不知道怎樣才可以解決這里的問題。”

　　“這也是可以人為解決的問題？這么大片地方，得要多少人力物力？”

　　“以后等我們本領大了，可以移山倒海什么的了，的確可以解決啊！”

　　“呵呵，那你慢慢等吧。”

　　“不要笑話他嘛，總要有希望才對。我們以前不也根本不會修行嗎？現在卻學會了修行，為什么不可以期望呢？”

　　……

　　姜蟬聽著眾人越聊越來勁，便閑著從每個人的話語中去分析每個人的性情。

　　分析了一會，不由想到剛剛他們說到的改變這里的想法。她想，自己現在是可以做到的，而且這片區域沒有什么生命，現在做做改動，讓它后面慢慢發展起來，也沒有太大的影響。

　　想到就做，她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讓眾人提供各種點子。

　　一時間，眾人那是心緒澎湃，想到要將這么大一片貧瘠之地改造成一方沃土，個個腦子那是恨不得奇思妙想頻出。

　　終于，在三天后，經過眾人商議，姜蟬拿定了其中一個方案。

　　再經過半個月的操作，她給這片地方打下了成為一方沃土的根基，至于細節，就不必細提了。

　　還是繼續她們的游藝之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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