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黃粱一夢
出了客棧，天色已經(jīng)徹底黑了下來。路上沒有燈光，頭上的月亮顯得又大又亮，照得矇矇眬眬。吹在身上的風(fēng)寒冷刺骨，但路邊住家的燈光，又溫暖了人的心。
孫小乙顯得很興奮，對春春道：“你敢想？王宣撫竟然早知道我的名字！石都統(tǒng)看重我，便似我的再生父母了！王宣撫看重我，該讓我以何為報(bào)！”
說完，興奮的不斷擊掌。
春春只是低頭走路，也不說話，對興奮的孫小乙沒有任何反應(yīng)。
孫小乙還在回憶著剛才與王宵獵對話的場景，絲毫沒有察覺春春的不正常。
一直把春春送到住處，孫小乙還想進(jìn)去說一會話，春春卻沒有邀請。柳三娘從屋里出來，一再埋怨回來得晚。孫小乙覺得沒有意思，便告辭回去了。
春春回到屋里，一個人坐在客廳的桌子邊，盯著桌子出神。
柳三娘在炭盤里添了炭，回來看到春春奇怪的行為，便出聲問道：“你們小夫妻出去吃飯，你儂我儂，還有什么不開心的？莫不是孫小乙哪里惹了你，你在惱他？”
春春搖了搖頭，也不說話。靜靜地坐了一會，春春突然問道：“姐姐，你說我們在平遙的時候，靠著賣身子賺錢過活，是不是很多人瞧不起？”
柳三娘一愣：“你問這個做什么？現(xiàn)在我們一切都好，快不要想以前的事了。”
春春嘆了一口氣：“以前我沒有深想，所以過得快快樂樂。現(xiàn)在想起來，賣身子換錢，只怕是讓人瞧不起的。”
柳三娘冷冷地說道：“我不想欺騙自己，說是什么不得已的話。我們賣身子，無非是因?yàn)樘珣校幌氤鋈プ瞿切┯掷塾挚嗟幕睢６矣重澞教摌s，想過得好一點(diǎn)。正常人家，沒有錢了就出去做活，難道就會餓死人了？既然做了，就要認(rèn)。我們做了這樣的事情，別人當(dāng)然就會看不起。”
說到這里，又補(bǔ)了一句：“你別怪別人看不起我們，是我們做了別人看不起的事情。”
春春點(diǎn)了點(diǎn)頭：“是啊，都怪我們做了讓人看不起的事情。以前我沒有深想，稀里糊涂地就做了。從來沒有想過會讓人看不起。而且那里候，我們吃了上頓沒下頓，還不知道能活到哪一天呢，也沒有資格想。”
柳三娘道：“你只要知道，我們是沒有辦法才做的，那就好了。現(xiàn)在不要想了，免得自生煩惱。”
春春搖搖頭：“我不能不想。小乙哥現(xiàn)在是軍中指揮使，有身份的人了。我嫁給她，難免被人指指點(diǎn)點(diǎn)。唉——”
柳三娘道：“你不理那些人不就得了？人哪，都是嫌貧愛富。只要你過得好了，有的是人來奉承你。你平日里只要多與奉承你的人玩耍，不理那些指點(diǎn)你的人，礙著你哪兒啦。”
說完，柳三娘搖搖頭，笑了笑。在她看來，春春的想法好奇怪。
在宋朝時候，民間確實(shí)對錢看得比較重，對女人的貞節(jié)看得比較淡。民間的閑談，不理會也就好了。
春春聽了，又盯著桌子看，不說話。
柳三娘打了個哈欠，對春春道：“夜深了，我去睡了。你不要亂想，到了洛陽，有幾個人知道我們的過去？就是知道的人，如果你過得比人家好，他也很快就忘了。”
說完，站起身來，走到房門口，又轉(zhuǎn)身道：“你也不要熬得太晚，早點(diǎn)睡吧。”
春春沒有抬頭，只是道：“姐姐早點(diǎn)睡吧。我再坐一會。”
夜已經(jīng)深了，天上星星斑斑點(diǎn)點(diǎn)，閃啊閃眨著眼睛。風(fēng)也已經(jīng)停了，整個夜空變得溫柔起來。
春春推開門，看著靜謐的夜晚，吹著柔柔的晚風(fēng)。看著庭院中的一株松樹，竟有些癡了。
第二天一大早，孫小乙便來春春住處打門。
柳三娘被從夢中驚醒，翻身起來，一邊穿衣服一邊嘴里嘟嘟囔囔。不斷地怪怎么有人這么早起床，不干別的，來吵自己不讓睡覺。
穿好衣服，柳三娘穿過客廳，直接到庭院里開門。見是孫小乙，埋怨道：“昨夜半夜才回來，今天一大早你就來打門。你們兩個若是分不開，干脆住一起好了。”
見是柳三娘，孫小乙吃了一驚。問道：“打擾三娘了。怎么不是春春來開門？”
柳三娘聽了之后一愣，道：“就是，今天早晨怎么不見春春？好似昨晚她沒有上床睡覺。”
一邊說著，一邊回轉(zhuǎn)身，向屋里走著。歪著腦袋仔細(xì)想，昨晚春春哪里去了。
孫小乙回身關(guān)上門，快步追上三娘，問道：“三娘想是還在夢里，春春晚上不回來睡覺，她去做什么？”
柳三娘搖頭：“回來了，我們還聊了好久呢。不過，她好像沒上床睡覺？”
說著話，進(jìn)了客廳。此時天光未明，還一片昏暗，客廳里看不清。三娘拿了引火絨，到炭盆里引了火，準(zhǔn)備把燈點(diǎn)著。剛轉(zhuǎn)身，就看見一具尸體吊在窗前，在那里晃啊晃的。
“啊——”三娘被嚇得心膽俱裂，火絨扔到一邊。
“怎么回事？”孫小乙上前幾步，問柳三娘。
柳三娘指著尸體，道：“春春——春春——，她上吊自盡了！”
借著微光，孫小乙定睛觀看，前面上吊的不是春春是誰？急忙拿起火絨，把燈點(diǎn)著。
春春掛在北窗上，腳離地不遠(yuǎn)，好像睡著了一樣。
孫小乙上前把尸體放下來，抱在懷里，怔怔地看著春春的臉。嘴里喃喃地道：“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
過了好一會，柳三娘才對孫小乙道：“把尸身放下來吧，抱著像什么樣子？”
孫小乙抱著尸身，轉(zhuǎn)了幾圈，茫然地道：“放在哪里？放在哪里？”
柳三娘對孫小乙道：“放到屋里床上吧，那里干凈。”
孫小乙抱著春春的尸體進(jìn)到里屋。柳三娘拿起燈，準(zhǔn)備也到里屋里去。拿起燈的時候，驀然發(fā)現(xiàn)桌子上面有一張紙。拿起紙來，只見紙上面寫了幾條字：“向來緣淺，奈何情深。如花美眷，終成黃粱一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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