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讓軍隊淘汰的人員，以及地方淘汰的官員有穩(wěn)定的去處，可以安定地生活，王宵獵想了很多辦法。比如各地官府的吏員，便就優(yōu)先招收退役人員和前官員。其他如官府的產(chǎn)業(yè)，營田務(wù)，都是安排他們的地方。

　　只有給淘汰的人員安排退路，快進快出的阻力才小。淘汰之后就沒有出路，哪個會做？淘汰的時候，基層怎么會習(xí)以為常？大家有了退路，才接受快出。

　　在各地方勢力中，王宵獵確實是最有錢的。但在各首領(lǐng)中，王宵獵差不多是最窮的。最典型的如張俊，兵力遠不如王宵獵，他名下卻有數(shù)十萬畝地，還有眾多生意。最著名的一個典故，是張俊家里的銀子太多，便鑄如大圓球。圓球太多，即使是賊也偷不走，稱之為“莫奈何”。

　　王宵獵自己不貪錢，手下大部分將領(lǐng)當(dāng)然也不能貪錢。軍官身上節(jié)省出來的錢，用在了整支軍隊上。比起中下層將領(lǐng)的收入，就是王宵獵軍中最高了。

　　占領(lǐng)洛陽，中牟、陜州、靈寶三場大捷，論功行賞之后，到了要淘汰不合格人員的時候。既要根據(jù)戰(zhàn)爭表現(xiàn)，決定哪些人不合格，要清除出軍隊。還要給這些人找好去處，讓他們離開軍隊也能安身立命。這些日子，王宵獵可謂是絞盡腦汁，用盡了心思。

　　劉子羽在洛陽城里待了幾天，情緒慢慢平復(fù)下來。王宵獵不想西進，劉子羽想來想去，應(yīng)該還是不信任張浚。什么要用兵于河?xùn)|，關(guān)中相對不重要，都是借口而已。

　　陜州大勝之后，王宵獵相當(dāng)于掌握了關(guān)中平原的鑰匙。對于金軍而言，陜西失去了以前的價值。不能夠快速奪回陜州，金軍在關(guān)中的軍隊就處于危險之中，必須快速撤出來。今后陜西的戰(zhàn)略局勢，與以前就大不相同了。

　　劉子羽明白，有富平之?dāng)�，王宵獵怎么會信任張浚？說是因為這個消極，那個逃跑，不過是失敗后找的借口。這種借口可以胡弄朝廷，胡弄不了王宵獵。

　　能怎么辦呢？劉子羽只能夠一聲長嘆。兩軍對進，殲滅兀術(shù)的事情應(yīng)該不可能了。就看兀術(shù)退走之后，川蜀宋軍能不能守住涇原路以西，多少挽回些顏面吧。

　　四月十六，劉子羽早早起來，到驛站旁邊的鋪子里吃包子。

　　包子剛剛端上來，就見兩個軍官背著包袱，坐在了自己旁邊。一個軍官高聲道：“主人家，一人一籠包子！”

　　劉子羽聽了嚇了一跳。自己的早餐，只是兩個包子，一碗粟米粥。一籠包子有多少個，自己沒注意過。不過看籠籠屜的樣子，肯定不少。

　　不多時，兩籠包子端上來。

　　劉子羽掃了一眼，看一籠怕不是有十個大包子。

　　兩個軍官也不多話，包子上來，拿起就吃。吃了兩個，又每人要了一碗餛飩。

　　包子吃完，兩個人坐在那里慢慢喝餛飩，一邊說著閑話。

　　一個道：“哥哥力大無窮，戰(zhàn)場上本該建功立業(yè)，怎么寸功未立，要背起包袱回家呢？”

　　另一個道：“直娘賊，說起來晦氣。你知道，我平時性子急，最受不得慢吞吞。到了戰(zhàn)場上，我要向前沖，手下的士卒這個說一嘴，那個說一嘴，就是不聽我的話。這怎么行？我發(fā)起狠來，拿起軍棍，打了幾個士卒。不想本營的監(jiān)押因此事把我告了，讓我回家去。”

　　前一個點了點頭，卻沒有說話。

　　若只是因為這一點事，就讓軍官除職離軍，王宵獵的軍隊還怎么帶？這廝肯定不是為了這件事，借口罷了。真正的原因，只怕他不好意思說出來，又何必多問？

　　過了一會，問話的人實在忍不住。道：“哥哥離了軍隊，欲要到哪里去？”

　　那人道：“我問過了，家鄉(xiāng)實在沒有什么好的營生。最近洛陽這里，新開了一個營田務(wù)，要在附近營田。我謀了一個緱氏鎮(zhèn)那里營田的職務(wù)，到洛陽學(xué)了，便就到緱氏鎮(zhèn)去。”

　　另一人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王宵獵軍中的軍官退役，要參加三個月的學(xué)習(xí)。按照各人的性情，選擇合適的職業(yè)，進行培訓(xùn)。哪個繼續(xù)在官府任職，同樣要培訓(xùn)。這兩個軍官，就是去培訓(xùn)的。

　　劉子羽在一邊聽說兩個人的談話，覺得很不可思議。兩人都是因為小事被撤了軍官，在軍中待不下去，由官府重新安排職位。吃過早餐，要到培訓(xùn)營田務(wù)的學(xué)校那里去報到。

　　吃罷了飯，劉子羽越想越不對。這樣帶軍，王宵獵的軍隊別說能打，人只怕早就跑光了。

　　想來想去想不明白，劉子羽到了路邊的茶館喝茶。直到日上三竿，陳與義才姍姍來遲。

　　兩人相互行禮。

　　劉子羽實在忍不住，把自己早上碰到的事情跟劉子羽說了一遍。道：“帶軍嚴(yán)格是好的�？上裎医裉煸缟嫌龅降倪@兩個人，被軍中辭退，就有些不近人情了。若是如此，你們鄧州軍到底是怎么帶的？”

　　陳與義聽了，不由上下打量劉子羽。過了一會，才笑道：“參議，你真信那兩人說的話？”

　　劉子羽道：“他們是至親好友，難道還會騙人不成？”

　　陳與義連連搖頭：“當(dāng)然是騙人了！若只是因為這樣的事情就被剔出軍隊，哪個還敢來參軍？如此輕易，軍中的將領(lǐng)又如何成長得起來？被軍中辭退的軍官，除了一小部分是確實不適合軍隊生活，大多是犯了大錯。這種大錯不算是違法犯罪，但在軍中無法原諒，才會被軍中辭退。只是節(jié)帥仁心天生，只要不是十惡不赦之徒，軍隊還是會為他們安排退路。我們軍中確實不允許使用軍棍，但打了士卒，也只是要去學(xué)習(xí)而已。除非屢教不改，才會除名。參議覺得這兩個人應(yīng)該是犯了什么錯？”

　　劉子羽不由愣住。他一生大部分的時間，都是隨父親長在軍營中。軍中的將士見了他都畢恭畢敬。軍中當(dāng)然有騙人的，但在至親好友而前，這樣沒有一句實話的，還真沒有見過。

　　陳與義道：“參議，這個世界上什么樣的人都有，又何足為奇？我們鄧州軍起家艱難，但凡身有所長，在軍中都會安排個職位。因為收人有些濫，什么人都有。這次大戰(zhàn)，許多人露出本性，不適在軍隊待了，安排他們另謀營生。這些日子，洛陽城里你會見到很多。”

　　劉子羽聽了不由有些茫然。軍隊是什么地方？怎么可以招這樣的人進去？收人如此之濫，只有在那些義軍之中才會見到。正規(guī)些的軍隊，哪里有這種人？王宵獵的軍隊，實在是令人不可捉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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