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為什么
從商見曜身上分離出來的人影如同傳說中的鬼魂,模模糊糊,虛幻不實,讓周圍的溫度都似乎下降了一些。
迪馬爾科!蔣白棉徹底確認(rèn)這個世界上有意識生命這種東西。
其實,“永生人”計劃的成功,機械僧侶的存在已經(jīng)能于某種程度上說明這個問題。
蔣白棉還沒來得及轉(zhuǎn)過別的念頭,就感覺身體一冷,意識仿佛遭遇了冰凍。
她跟著發(fā)出了驚恐的喊聲:
“不!”
伴隨這喊叫的是那道身影的脫離,迪馬爾科瞬間和龍悅紅重疊在了一起。
“不!”
“不!”
迪馬爾科虛幻的身影接連閃現(xiàn)于龍悅紅、白晨身上,讓他們不由自主發(fā)出了驚恐的喊叫。
這位“地下方舟”的主人表現(xiàn)的像是一只無頭蒼蠅,惶恐地在房間內(nèi)竄來竄去,不斷附體,又不斷脫離,似乎哪里都不是能讓他感覺安全的地方。
短短一兩秒間,他以夸張到極點的速度完成了兩輪附體,甚至有打算以格納瓦這個銀黑色的智能機器人為容器,可惜,格納瓦毫無反應(yīng),都沒有發(fā)出“不”的喊叫。
連續(xù)閃現(xiàn)中,迪馬爾科的身影驟然消失了。
他“躍”入了一個奇異的房間。
這房間墻壁漆黑,凸顯出了一張又一張?zhí)摶玫哪樋住?br />
這些臉孔或猙獰或扭曲,用無比怨毒的眼神望著迪馬爾科,似乎恨不得全部沖上去,一人一口撕碎這位“心靈走廊”層次的覺醒者。
迪馬爾科根本沒有管他們,直接撲到了黑沉沉的房門上,試圖將它打開。
可是,那房門紋絲不動,仿佛只是畫出來的一樣。
這扇黑沉沉的房門向外一面呈朱紅色,上面有金燦燦的數(shù)字,但門把手和鎖芯位置分別貼上了黑色的紙張。
它們覆蓋在那里,如同舊世界的封條。
“不!”
迪馬爾科再次發(fā)出不甘又恐懼的喊叫。
這么多年以來,他都被關(guān)在屬于自己的“房間”內(nèi),偶爾才能借助別人的心靈世界,進(jìn)入走廊探索。
他之所以那么關(guān)心閻虎的狀態(tài)和留下的只言片語,就是因為想找到解決的辦法或者新世界的大門,徹底擺脫這種困境。
于迪馬爾科這種層次的強者而言,瞬間爆發(fā)出所有力量的夜明珠雖然能造成不小的影響,但能持續(xù)的時間還是太短,沒用多久,迪馬爾科就從“膽小鬼”狀態(tài)里恢復(fù)了過來,冷漠地環(huán)顧了一圈“房間”內(nèi)那些臉孔,離開了這里。
…………
現(xiàn)實世界中,商見曜、蔣白棉等人因為迪馬爾科身影的短暫消失,徹底恢復(fù)了過來。
蔣白棉當(dāng)即喊道:
“他怕電和磁!”
這有實踐提供證明!
蔣白棉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所謂的“意識生命”與電磁場有密切關(guān)系,自己之前爆發(fā)的“電流風(fēng)暴”極大地破壞了迪馬爾科的生存基礎(chǔ),摧毀了他暗藏的諸多“化身”。
但這還不夠,想要徹底覆滅這個用不同身體存活了很多年的怪物,她生物義肢的電能強度明顯不足,而且,之前那次爆發(fā)也讓她積蓄許久的電量消耗殆盡,頂多再能完成一到兩次讓人身體麻痹的電擊。
她話音剛落,半空飛快勾勒出了迪馬爾科的身影。
這位穿著舊世界黑色教士服,戴著同色老氣軟帽的“怪物”比剛才虛幻了不少,搖搖晃晃地如氣泡一樣脆弱。
眼見蔣白棉抬起了左手,格納瓦似乎想掏出一塊高性能電池,迪馬爾科當(dāng)即“哼”了一聲。
轟然之間,天花板垮塌了,大塊大塊的石頭砸落了下來。
它們仿佛有受到無形力量的牽引,集中在了蔣白棉、格納瓦、龍悅紅和白晨的頭頂。
而商見曜所在的位置,如風(fēng)暴之眼一樣平靜。
轟隆嘩啦的動靜里,龍悅紅看到一塊塊或大或小的混凝土砸向了自己。
剛聽完組長話語,還沒來得及思考對策的他下意識就驅(qū)動了軍用外骨骼裝置,雙腿關(guān)節(jié)一彈,撲向了門邊。
那里的垮塌情況要好很多。
做完這些動作,龍悅紅才想起一件事情:
白晨就在自己旁邊不遠(yuǎn),她沒有外骨骼裝置,面對天花板的垮塌,非常危險。
身在半空,龍悅紅強行扭頭,回望了一眼,只見落下的那一塊塊混凝土即將把白晨掩蓋。
他的眸光瞬間變得凝固,可他的身體卻沒法回轉(zhuǎn)。
砰!
穿戴著軍用外骨骼裝置的龍悅紅撲到了門邊,但未接續(xù)翻滾。
這個時候,白晨憑借著豐富的經(jīng)驗,將身體蜷縮了起來,用右手、右臂護(hù)住了頭部,把各個要害位置藏得嚴(yán)嚴(yán)實實。
她沒有慌亂,還觀察了環(huán)境,主動躲到了規(guī)模不大的那部分混凝土下方。
兩害相權(quán)取其輕。
砰!砰!她的肩膀、她的背部、她的手臂都有被砸中,被擦過。
白晨咬著牙,只發(fā)出了一聲聲悶哼。
另外一邊,蔣白棉躲過了最大塊的混凝土,左手發(fā)揮巨力,硬碰硬地?fù)荛_了多次“襲擊”。
這讓她只受了一點輕微的擦傷。
至于格納瓦,不僅反應(yīng)快,力量強,而且能硬抗大部分混凝土的下砸,機體各個地方除了出現(xiàn)一定的凹陷,就是擦刮嚴(yán)重,需要補漆。
他們躲避這輪攻擊時,迪馬爾科的身影又消失在了半空,商見曜的眼眸再次變得幽深,雙腳無法移動半步。
…………
“起源之海”內(nèi),有山有水陽光明媚的島嶼上。
穿著舊世界教士服,戴著老氣軟帽的迪馬爾科身影浮現(xiàn)于高空。
和之前比起來,他明顯虛弱了不少,似乎無法再支撐太久。
他望著下方的商見曜們,厲聲說道:
“雖然你這具身體也不是那么合適的容器,最多用個兩年,但我的孩子就快出生了,我還有機會制造更多的新生命!
“是你逼我直接同化你的,你就不能好好被我剝奪意識嗎?”
說話間,迪馬爾科下壓了右掌。
商見曜的“起源之海”驟然沸騰,掀起了幾十上百米高的巨浪。
這些巨浪之中,數(shù)不清的微光膨脹變大,展現(xiàn)出了一幕幕場景。
這有在父母面前蹣跚學(xué)步的商見曜,有聽著父親講地表故事的商見曜,有贏下捉迷藏比賽抓到了龍悅紅的的商見曜,有蜷縮于黑暗房間內(nèi)的商見曜,有守在白色床單旁的商見曜,有獨自一人專注學(xué)習(xí)的商見曜,有義無反顧簽下了志愿書的商見曜,有躺在實驗床上慢慢閉上了眼睛的商見曜……
過去種種,今日再現(xiàn)。
“宿命通”,見眾生過往,知佛性唯一。
你既是我,我既是你!
不管商見曜們再怎么使用“矯情之人”、“推理小丑”,再怎么模擬發(fā)射火箭彈,迪馬爾科都沒再受到影響,他的身影與虛幻巨浪和那一幕幕場景融合在了一起。
嘩啦!
島嶼周圍的巨浪拍下,淹沒了商見曜們。
…………
現(xiàn)實世界中,迪馬爾科的房間內(nèi)。
天花板的垮塌結(jié)束后,猜到迪馬爾科要占據(jù)誰身體的蔣白棉立刻狂奔向了商見曜。
她的左手冒出了一道道電弧,卻無法再擊穿空氣,落到商見曜身上,她只能靠攏過去,用直接接觸的方式完成電擊。
蔣白棉不清楚這對附身后的迪馬爾科能造成多大傷害,可不可以將他逼離商見曜的身體,但此時此刻,已顧不得這么多了。
也就是一秒鐘的時間,蔣白棉奔到了商見曜身旁。
她剛伸出左手,就看見戴著猴子面具的商見曜動了下眸子,給她使了個眼色。
使了個眼色。
蔣白棉伸出去的左手停頓了下來。
…………
商見曜的“起源之海”內(nèi),有山有水陽光明媚的島嶼上。
這里只剩下了迪馬爾科一道身影和周圍巨浪內(nèi)閃爍著微光的一幕幕場景。
那些場景里的商見曜都仿佛多了幾分陰森。
“哈哈!”迪馬爾科仰頭大笑起來。
可是,他的臉龐、他的額頭、他的脖子處卻凸顯出了一張張屬于商見曜的臉孔,他們仿佛想從內(nèi)部撕裂出來。
“怎么會?怎么會沒法完全同化?”迪馬爾科略顯驚恐地低喊出聲。
他的氣息比剛才還要虛弱,很多很多。
就在這時,他看見一雙手出現(xiàn)在了島嶼邊緣。
緊接著,一道人影翻了上來,正是穿灰藍(lán)色迷彩服的商見曜。
他笑著望向了迪馬爾科:
“因為還有一個我。”
之前島嶼上只有八個商見曜。
“你!”迪馬爾科驚怒出聲,卻未采取任何動作。
商見曜自顧自地笑道:
“發(fā)現(xiàn)你能侵入別人的心靈世界后,我就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之前‘地下方舟’的每一任主人應(yīng)該都是你,你可以在當(dāng)前身體衰敗后,占據(jù)別人的身體,繼續(xù)活下去。方舟主人總是有大量情婦,生很多孩子,是因為你想篩選出最合適的容器。
“這里面有一個很值得玩味的細(xì)節(jié):方舟上一任主人重病時,仆人暴亂,導(dǎo)致你們家族失去了大量成員,導(dǎo)致你在迪馬爾科這具身體不行后,找不到合適的容器,弄得自己近乎發(fā)瘋,直到拉爾斯出現(xiàn),才讓你看到了希望。
“你是一個‘心靈走廊’層次的強者,本不該讓這種問題出現(xiàn),讓自己陷入窘境。
“所以,我得出了一個結(jié)論:
“每次同化他人,占據(jù)身體的時候,是你最虛弱的時候,連普通的仆人和守衛(wèi)都控制不住。
“你一上來先剝奪意識,而不是直接占據(jù)我的身體,證明了我的猜測。”
迪馬爾科的眼神逐漸變得兇惡,仿佛被戳穿了內(nèi)心最重要的秘密。
商見曜繼續(xù)笑道:
“所以,我躲了出去,一直在等,等的就是這個機會。
“現(xiàn)在你陷入同化的過程,又沒有完成,處在了最虛弱的狀態(tài),而這個心靈世界的主人依舊是我。”
迪馬爾科再也難以壓制心中的戾氣,脫口問道:
“你之前做的那么多都是在演戲?”
他就是被商見曜們的表現(xiàn)騙到,以為這已經(jīng)是他們的極限。
當(dāng)然,事情的發(fā)展和環(huán)境的變化也“催促”他必須立刻獲得身體。
“不不不,我們每個人都在盡力做嘗試,不能把希望只寄托在一個人身上啊。”商見曜笑著解釋道。
迪馬爾科啞然無語,過了幾秒才咬牙切齒地吼道:
“你真的是個瘋子!
“你們?yōu)槭裁匆牼杞膛傻膩韺Ω段遥?br />
“他們給了什么好處?我都可以答應(yīng)你們!”
商見曜一邊走向搖搖欲墜的迪馬爾科,一邊微笑說道:
“我們和警惕教派沒什么關(guān)系。”
“那你們?yōu)槭裁垂粑遥俊钡像R爾科驚怒交加。
商見曜看著他,語氣如常地回答道:
“為了那一條條無辜被你殺害的生命,為了那一雙雙從希望到絕望的眼睛。”
迪馬爾科簡直懷疑自己的耳朵:
“就為了這個?
“為什么?”
他再次問出了為什么,因為無法相信會有人為了一群奴隸的生命和未來冒著極大的風(fēng)險對付自己。
“為什么?”商見曜重復(fù)起這個問題,左右各看了一眼。
他的兩側(cè),凝固在半空的巨浪內(nèi),那些閃爍著微光的場景有幾幅變大了很多,傳出了聲音。
那是凍死餓死了大量流浪者的野草城外,那是血流成河的街道和廣場,那是舍不得最后一口面條,近乎崩潰和瘋狂的質(zhì)問:
“我們也是人,難道就活該餓死?”
那是倒下了一具具尸體的戰(zhàn)場,有人類,有魚人,有山怪,那是一張畫著圈寫著“家”的地圖,那是韓望獲手臂上的琥珀色鱗片,是他不甘的大笑:
“對,我是次人,我就是次人,但比起這個鎮(zhèn)子這個世界絕大部分人,我更像一個人!”
那是面對“你還當(dāng)自己是人類嗎”這個問題的沉默,那是從高樓一躍而下的蒼老身影,那是說著“處處幻夢,何必認(rèn)真”的笑容,那是格納瓦無法理解無法接受的反問:
“難道我們不是人類的一種?”
那是低矮山洞內(nèi)殘缺不全的尸體,那是死死抱著自己孩子的女性身影,那是錄音筆里傳出的無助疑問:
“就因為我們生了病,他們就要殺掉我們嗎?”
那是一雙雙受過很多苦難但帶著希望之光的眸子,那是被裝在麻袋內(nèi)的一具具尸體,那是無言望著天空滿是驚恐和絕望仿佛在喝問上蒼的圓睜雙眼。
這一幕幕場景環(huán)繞下,這一個個問題回蕩間,商見曜看著迪馬爾科茫然中帶著點恐懼的臉孔,嘴角翹了起來,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
“因為我是人啊!”
他笑著向迪馬爾科伸出了右手,島嶼周圍凝固的巨浪連同剛才那些場景隨之拍了下來,轟然間淹沒了那道穿舊世界黑色教士服,戴同色老氣軟帽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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