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五十四章
齊王的贊許, 不單單讓豐禾郡的紙張一夜?名,也讓莊郡守得了齊王嘉獎。
當然,齊王送來的東西里頭, 大部分都是給瑯云的禮品, 余下的也是給自家七公子送來的東西,彰顯慈父之??, 至于給了莊郡守的, 便是一紙詔書,以及一塊牌匾罷了。
相較于那些金玉之物, 這兩樣東西看上去卻是有些不起眼。
可是卻讓莊郡守獨自一人去了祠堂, 將匾額詔書一同供奉, 并且在里面待了足足一整日才出來。
這讓莊郡守之子莊詢十分擔憂。
自從上次被壓趴在酒鋪里之后,莊詢便留在了郡內(nèi)養(yǎng)傷,未曾返回書院。
而隨著豐禾郡的重建一步步展開, 事情也就跟著多起來。
莊郎君索性就和書院請了個長假,留在郡內(nèi)自行溫書備考,同時也會為莊郡守分擔些事情, 讓他不用著急家務,只需要一??操持公事便好。
早上齊王旨意下達時, 莊詢便是跟在莊郡守身后一同領旨,待莊郡守進了祠堂, 他也就守在外面。
這一下子就等到了傍晚。
莊詢眉間緊皺,眼睛里帶出了些焦急。
一旁跟著的小廝不由得道:“郎君, 是否要進去瞧瞧?”
莊詢本想說, 自家爹爹去的時候說了,不讓任何人打擾,自己若是過去怕是有違父命。
可這一整天粒米未進, 也著實令人擔憂。
正糾結的時候,卻聽到里面?zhèn)鱽砹饲f郡守的聲音:“詢兒何在?”
莊詢立刻邁開步子,然后就是一個趔趄。
實在是站的時間略有些久,腿腳都有些發(fā)麻。
急忙扶著小廝站好,莊詢也顧不上什么儀態(tài)了,直接原地蹦了蹦,確定腿腳舒服了些,這才大步朝著祠堂走去。
進門后,就看到了跪坐在祖宗牌位前的莊郡守。
莊詢下意識的放輕了步子,緩緩上前,行了一禮。
莊郡守則是指著另一個蒲團道:“你坐下,為父有話同你講。”
“是。”
莊詢依言跪坐上去,然后便看到自家爹爹并沒有瞧著牌位,而是看向了已經(jīng)被供奉起來的匾額。
這是齊王御賜的匾額。
按理說,得了匾額之后,應該掛在外頭,可是因為這是王上賜下來的,所以要先供奉起來,和旁邊的詔書一起承受香火,以傳后世,當做是莊家的榮耀。
而這塊匾上寫著四個大字。
春風化雨。
莊郡守便問道:“你明白這四個字的意思嗎?”
莊詢點頭:“知道的,王上應該是贊許父親在豐禾郡內(nèi)實行??化,這才予以贊頌,便是父親的榮光了。”
可是莊郡守卻是笑了笑,輕聲道:“恐怕不止于此,不然這匾額早不來晚不來,為何現(xiàn)在才到?況且就算是贊,也應該是贊這豐禾郡在地龍翻身之后能迅速重新建設起來,或者贊為父能與瑯云仙境交好,怎么也扯不到教化之事上。”
莊詢聞言微愣,略想了想,便覺得此話有理。
豐禾郡最驚人的,是寬敞的馬路,是新起的房屋,還有那邊造福一方百姓的幾個廠子。
要說學堂,最近才新開了一個,還不是為了讀書人開的。
王上怎么專門挑著這個說?
莊郡守?他疑惑,也不再多問,直接道:“這便是王上的未盡之意了,明面上說的是教化,實際上卻是在說豐禾紙甚好,于民有利,于讀書有利。”
莊詢不解:“那直接說紙不就成了?”
莊郡守聲音輕輕:“大齊不是周國和衛(wèi)國,明面上還是讀書為重,假使直接說造紙廠弄得好,商貿(mào)做得好,恐怕就堵不住那些讀書人的嘴巴了。”
同樣作為讀書人的莊詢略想了想,就表示贊同。
而后就聽莊郡守接著道:“為父思索整整一日,覺得這匾額并非是褒獎為父,而是讓為父能夠多多推行豐禾紙,行這春風化雨之事。”說著,他聲音頓了頓,“等下便可讓人去給各地縣令傳話,讓他們所轄之地皆鼓勵民眾用豐禾紙。”
莊詢多提了句:“父親,雖說這紙張便宜,可只能搭配炭條,并不能承墨,知否不利于進學?”
莊郡守這次的回答毫不猶豫:“以前為父只覺得,讀書進學乃是為科舉為做官,可近些日子得到仙人點化,便知道,讀書是為了獲取知識,為了更好生存。今日又得了王上提點,便閉門一日,既是感悟,亦是思過。”
莊詢聞言,立刻端正了姿勢。
便聽莊郡守接著道:“既然是獲取知識,那么就沒有必要拘泥于形式。其實以前就有用炭書寫,但那時候都是記錄在石板上,而且不易保存,隨便一擦就消失了,加上軟筆適合紙張,更容易保存,于是炭筆便失傳了,?今倒是可以重新用起來。假使為了學習書法,直接用毛筆蘸水在石板上寫,在氈布上練,都不妨礙,重要的是要讓我豐禾郡內(nèi)的百姓均能得到求學的機會。”
莊詢行了一禮:“父親??訓的是,是孩兒狹隘了。”
莊郡守卻沒看他,只是繼續(xù)看著那邊的匾額,輕聲道:“這件事情必須要盡快推行,豐禾郡也要為了其他各地做出表率,才不辜負王上這匾。”
莊詢驚訝:“聽父親的意思,王上另有深意?”
莊郡守淡淡一笑。
他能坐到一方郡守的位置,靠得可不單單是科考中舉,還要有顆玲瓏心思。
一塊用意不清的匾額,一封只有套話的詔書,加起來,卻能讓莊郡守聯(lián)想到很多。
比?,紙張能教化于民,又比?,許家越來越加大力度的想要購買并且推行豐禾紙。
而許家背后,便是裴符大人,一位出身寒門的貴子。
結合一下,莊郡守便能猜到齊王用意,這是要讓他改進??育,給寒門子弟更多的機會,而未來便是讓整個齊國上行下效,借此來推行整體的??育改變。
然后,便是那些??家大族……
更深的地方,莊郡守不愿想,也不敢想。
裝糊涂大概是每個當官的擁有的必要技能。
于是,頭腦風暴了一通的莊郡守,面上依然是風淡云輕,面對著自家獨子的疑惑,他也沒說什么,只管笑著拍了拍莊詢的肩膀,而后就站起身來,出去讓人給各地下命令了。
很快,整個豐禾郡就活躍起來。
各個私塾都出了新規(guī),并且由各地縣令昭告百姓。
在廠子里打工的王二夫婦知道消息,立刻給家里捎了口信,詢問哥哥王大的幾個孩子是否也要進學了。
而此時,王大的大兒子王安正坐在驢車上,噠噠噠的朝著自家村子而去。
趕車的是個中年漢子,他一邊晃悠著手上的鞭子,一邊和王安閑聊:“你這后生的手藝真是不錯,轱轆做得又圓又結實,怪不得?們村里的富戶都要找你打家具哩。”
王安聞言,便抬起頭來,笑著道:“那還請大叔以后幫?瞧著些,看誰家還要打家具,便告訴?,價錢都好商量。”
“好說好說。”說著,中年漢子看過去,“你這是在瞧什么書?”
王安面不改色,依然笑瞇瞇地回道:“沒啥,隨便看看。”說著,就把書收起來。
這是一本《?字經(jīng)》,是他最寶貝的東西。
比那些木匠賴以生存的各種工具都來得寶貝。
說起來,王安從小的志向并不是當木匠,而是要讀書科考,光耀門楣。
只是王家家貧,王大王二兩兄弟就因為沒錢交束脩,就都不認字。
而王大有?個孩子,王安排行老大。
他自小聰慧,記性也好,單單靠著平常去私塾附近偷偷的聽,就能背下來好幾句三字經(jīng)。
后來王大也讓他們?nèi)ツ钸^幾天書,可等王安大了些便知道,家里是沒辦法供?個孩子都念下去的。
于是王安作為大哥便主動站出來,先退了學,然后把所有的書冊全都送給了二弟,自己只留了一本《?字經(jīng)》,然后就去找了村子里的木匠學手藝。
木匠覺得他瘦弱,不像個做活兒的人,不樂意收。
他就天天過去軟磨硬泡,還當了好陣子的學徒工,這才求著人家收了自己。
后來有了些手藝,便去給人家做木匠活兒,后來進化到走街串巷打家具。
在地動的時候,在外面給一富戶做活兒的王安急忙忙回來過一趟。
那時候村子里還是一片狼藉,豐禾郡城也封了,不許進出,他還是繞路回的村子。
幫著把家里收拾好,然后又免費給村里人做了些應急用的物件,幸而村子里沒出大事兒,他這才重新回到富戶那里,把余下的差事做完。
而地龍翻身受災的核心地方自然是豐禾郡,周圍郡縣其實也有感覺,只是感觸不強。
那家富戶卻格外緊張,不僅讓王安把之前的家具打完,還要他幫忙加固房屋。
一來二去,全都做完時已經(jīng)是數(shù)月過去。
回來的時候正巧趕上這驢車主人要到豐禾郡內(nèi)送貨,于是王安就給他白做了個輪子,得以搭了便車。
中年漢子又揮了揮皮鞭,讓自家懶驢別停下,然后才對著王安道:“?瞧著你這包袱鼓囊囊的,可得抱緊了,莫要摔了才好。”
王安就笑著回道:“大叔放心,里頭都是我攢著準備路上吃的干糧,不怕摔。”
“這么多?”
“?想著就算是坐車,怕是也要明日才能到,就多帶了些。”
“哪里用那么久,再有兩個時辰就差不多了。”
王安聞言一愣:“怎么可能?”
畢竟他從村子里走的時候,可是吭哧吭哧走了兩天兩夜才道。
雖然這驢車比走著要快,但也沒快到哪兒去,道路崎嶇,?何能兩個時辰就到?
而就在此時,他們已經(jīng)出了林子,走上了大路。
這個大路,當真是字面意義上的“大”。
不僅寬,而且平。
驢子走在上面似乎都輕快很多,剛剛還?步一喘五步一停,現(xiàn)在就踢踢踏踏的走,速度快了一倍不止。
而王安則是一臉震驚:“這路,怎么和之前長得不一樣?”
趕車的漢子也很是驚訝:“你不是豐禾郡的人么,竟不知道?這條路便是你們郡里讓人修的,已經(jīng)修好一陣子了。”
王安瞪大眼睛:“此話當真?”
漢子道:“自然,說起來這路修好了是真好走,別說?這種送貨的方便,那些商隊估計也是覺得這路好走,省車馬,所以寧可繞路都要從豐禾郡走哩,?今豐禾郡里頭可是熱鬧得很。”
而王安顯然沒想到,不過數(shù)月,自家郡城竟能如此天翻地覆。
他立刻坐直了身子,朝著馬路前方看去。
果然能瞧見排列整齊有序的商隊。
許是因為豐禾郡的道路修的寬,還是雙向通行的,每邊都能容得下?駕馬車并行,故而他們這個小驢車一直是走在最邊上,旁邊總有商隊或者是馬車超過他們。
但卻沒有了以前那種呵斥讓行的事情,而是默契的快的先走,慢的靠邊。
王安原本好奇,結果還沒問,就看到地上刷著字兒。
他不由得念出來:“快、中、慢,這是為了區(qū)分車道吧。”
中年漢子則是驚訝道:“你這后生還認得字?可進學了?”
王安聲音一頓,??里一緊,可依然只是笑,很快就扯開了話題。
而正如趕車人所說,兩個時辰就已經(jīng)抵達了他家所在的村子。
趕車漢子是個??善的,瞧著王安帶了一堆大大小小的工具,怕他不好拿,便道:“?把你送進村子里吧。”
王安正要道謝,結果一抬眼,就看到了不遠處人頭攢動。
那地方他太熟悉了。
便是之前王安總是偷偷過去聽的私塾。
?今圍了這么多人……是出什么事兒了?
王安很快就道:“多謝大叔,就不勞煩了,?自己走進去就?。”
趕車人也不堅持,只管幫他把包袱卸下來,然后便離開了。
王安則是走向了私塾。
待走近了些,便看清楚了,這里圍著的人并不像是來鬧事的,他們既不爭執(zhí),也不吵鬧,反倒井然有序的在排隊。
王安覺著稀罕,又有些好奇,便走上前去,尋了個相熟的人問道:“徐?哥。”
徐?扭頭看他,先是一愣,然后就笑著道:“是王家小子啊,這是剛回來?”
王安點頭,正準備問這里發(fā)生何事。
沒想到,反倒是徐?先開口問他:“你來也是為了報名吧。”
王安微愣:“報名?什么?”
徐?指了指:“你不知道嗎?今兒就是私塾要開始重新報名的日子,?這不是來給?家那倆小子過來問問么,還有?那姑娘,也到年紀了,正好也過來問問女子書院什么時候開。”
這句話信息量有點大,王安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好一會兒,他才定了定神兒,輕聲道:“?哥可是最近發(fā)財了?”
徐?攤了攤手:“你瞧我,像是發(fā)財?shù)臉幼用础!?br />
王安壓低聲音:“那三個如何能讓家里的孩子都來上私塾?”
徐?也想到這人怕是剛回來,啥都不知道,于是便耐??道:“郡守之前下了命令,這些私塾的束脩都會少收,像是這種啟蒙的私塾,索性就不收,只要人帶著紙筆去就行了。”
王安輕聲:“那就算是紙筆,?也是沒有的……”
“這個啊,這個你總買得起的。”
說著,徐?直接掏出了自己剛給孩子置辦的豐禾紙還有炭條。
王安看過去,隨后就眼睛睜大:“這……這是什么紙?”
“咱們郡產(chǎn)的紙。”
“可之前雇?的那個富戶用的豐禾紙,比這個細膩好多啊。”
徐?擺擺手:“有很多種的,這個是最便宜的,平常買斤包子的錢就能買上一大沓子,炭條也不難找,有了它就能去進學。”
而后,他晃了晃紙,作為豐禾郡人,徐?頗為與有榮焉:
“不過別看它長得糙,卻鼎鼎有名氣哩,咱王上看了都說好!”
王安:???
雖不太清楚豐禾紙的前??今生,可是對王安來說,這絕對算得上是個頂頂好的消息。
?此便宜的紙張,?此好找的炭條。
這是不是意味著,自己,或許也有機會能讀書了?
想到這里,車馬勞頓的疲累好似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王安匆匆的和徐?道謝后,便抱著自己的包袱,扛著自己的木匠工具,一路叮呤咣啷的跑回了家。
一進門,就連噓帶喘,累得連句整話都說不出來。
偏巧此時,王大就在院子里,似乎在幫忙收衣服。
?他回來,向來嚴肅的王大也有了個笑容,只是很快就收斂起來,開口便道:“你回來的正好,快去收拾收拾。”
此話一出,王安的笑容就凝固在臉上,??里也涼了半截。
因為往常王大說這話的時候,基本都是有人找上了門,讓他去做木匠活兒的。
之前王安會因此開??,因為來了差事。
可如今,剛剛知道私塾能報名,他也想要讀書,可又要做工……
嘴唇抿了抿,可最終,王安還是輕聲道:“好的爹,?曉得了,這次是要去誰家?”
王大一邊收衣服一邊道:“你二叔家,就在城里,你去城門口,你二叔會接你的。”
王安愣住:“二叔也要打家具?”
王大瞪了他一眼:“打什么家具,你都要去讀書的人了,趕緊把木匠活兒都放一放,還有,換身衣裳,郡城里怕是規(guī)矩大,要利索些。”
然后他就繼續(xù)手上的活兒。
結果過了好一陣,才發(fā)覺自家大郎一動不動,想跟木頭似的戳在門口。
王大不由得問道:“你咋了?”
王安這才看著他,聲音輕顫:“爹,你說什么,讀書?”
王大點點頭:“對,讀書。”
“當真?”
“哪兒那么多話,婆媽得很。”
說著,王大就去屋里,很快就取了個布包出來,塞到了他手上。
王安雖然沒有打開,可是摸著也知道,里面是好幾吊錢,拿在手上沉甸甸的。
然后就聽王大道:“?今咱們郡時來運轉,得了仙人照拂,加上郡守仁德,能讓你們有讀書的機會,自然要好好抓住。”說著,拍了拍那個布包,“這里頭是這些年家里攢下來的,你可揣好了,在城里好好過日子,莫要讓人低看了才好。”
王安張張嘴,卻不知道說什么,末了只能眼睛濕潤,輕輕地喊了聲:“爹……”
王大則顯然不適應這般淚水汪汪的兒子,皺著眉頭拍了他后背一巴掌:“大小伙子,哭哭啼啼像什么樣子!”
王安抽抽鼻子:“好,爹,?記著了,不過為什么去郡城?二叔在郡城?”
于是,王大就把王二和湯氏夫妻的近況略說了說,然后道:“你二叔現(xiàn)在郡城也算是站穩(wěn)了腳跟,?們商量過,家里的老人和田地我都給他顧著些,他就幫著你們哥仨找郡城內(nèi)的私塾。”
就算王大是農(nóng)戶出身,斗大字不識一籮筐,卻也知道,郡城里的東西都是好的。
私塾應該也是比鄉(xiāng)下地方更強些。
于是他便道:“你是家里老大,爹娘也知道你以前辛苦,家里也拖累你頗多。?今便去好好讀書,爹娘在家里不用你牽掛的,顧好自己個兒,記得了么?”
王安抽抽鼻子:“記得了。”
王大則是拍了拍大兒子的肩膀,總是硬邦邦的臉上也難得的有了不舍和感慨。
不過時間不等人,?今他們村子的私塾開始報名,想來郡城內(nèi)的也開始了。
于是王家三兄弟很快就上路,很快便去往了郡城。
因著王二攢下了一下銀錢,湯氏也有了月錢,故而他們租了間屋子,平常就一家人住在里面,現(xiàn)在新來了?個孩子,便又租了一間。
像是這樣的人家還有不少。
一時間,郡城內(nèi)那些蓋起來的方正屋子變得緊俏起來。
而?兄弟的租金是王二掏的,王二也沒想著讓三個孩子還錢。
可王安和二弟卻主動提出來,想要閑暇時候幫忙做事,來賺些銀錢,相當于半工半讀。
王二原本不同意,覺得這樣是照顧不好孩子。
結果被湯氏勸說道:“你不是一直說仙廟那些缺人手嗎?安郎也不小了,平常就在外面做事,手腳利索的很,是能做事的,城里像是這樣的也不少的。”
“半工半讀到底累了些。”
“那就安排些輕省活計,就跟著?,一起算賬,還能多學點兒算數(shù)呢。”
王二依然猶豫:“可畢竟是一家人,??何能讓他去做工?”
湯氏便笑,小聲道:“你可要記著,這會兒是修仙廟,怎么能叫做工?那是給神仙修的地方!每一磚,每一瓦都要流傳后世。旁的不說,仙人最近可是常去,咱們安郎要是也能去,沾點仙氣兒豈不是好啊。”
這話徹底說服了王二。
他同意了帶上王安,而二郎三郎還小,就先好好讀書,以后再說。
于是接下去的一段時間里,王安都會在放課后跟著自家叔叔嬸嬸去仙廟那里做事。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運氣不好,一直都沒有遇到瑯云的人。
而這天,又到了放課的時候。
王安收拾好了東西,然后就把身邊的?弟抱到懷里,幫他整理領口,免得等下出門見了風,眼睛則是看著二弟道:“等會兒記得牽好了老?,再去接上妮子,等著嬸嬸來接,莫要亂走,記得了么?”
?倆小孩兒乖乖點頭,王安這才將懷里的?弟放下,準備離開。
然后就瞧見倆孩子的手上都是一片黑。
王安不由得愣了愣:“這是怎么了?”
倆小孩兒低頭看了看掌??,又昂頭看他,臉上帶出了些不好意思,還是二弟先道:“剛剛抓炭筆忘了擦手。”
王安立刻拿出布巾給他們擦拭,嘴里道:“不是已經(jīng)在上面裹了布條?”
老?軟糯糯道:“松了,臟。”
王安也瞧見了光禿禿的一根黑炭,還有一旁散開的布條。
這讓他輕輕的皺起眉頭。
說起來,這紙和筆其實是很好的,一開始用起來會有些別扭,畢竟之前用的都是軟筆,一下子用硬筆書寫是需要一個過程的,但很快就能發(fā)現(xiàn)其中的好處。
隨拿隨寫,不拘束環(huán)境,而且對紙張的要求也不高。
特別是做算術題的時候,常常要寫好多彎彎曲曲的數(shù)字,還要列豎式什么的,炭筆就顯得格外方便。
可弊端也有。
比?這炭容易斷,不好控制,還會污手。
只是大多數(shù)人不介意,現(xiàn)在剛剛開始用,便覺得好用就行,便宜就好,不挑剔那么多。
可是王安是木匠出身。
這年頭,是沒有什么專門的創(chuàng)造發(fā)明家的,不過匠人總是會有各種奇思妙想。
這會兒王安就想著,是不是能做點東西,讓這個炭筆好用些?
但他只有些模模糊糊的想法,并不清晰。
又因著要去仙廟那邊,王安暫且把想法撂到一旁,給倆孩子收拾好,這才急匆匆的趕往仙廟。
此時,已經(jīng)有人在那里忙碌了。
王安二話不說,將背著的布包寄存到了有人看管的專門放包的地方,然后就挽起袖子加入其中。
不少人見他來了都會打招呼。
不單單因為王安是王二夫婦的親戚,還因為這孩子勤快懂事,也不拿喬,平常會跟著湯氏學算賬,而湯氏不在的時候,他就會過來幫忙一起搬石頭搬磚塊。
勤快孩子總是會招人疼。
于是就有人主動搭話:“安郎今兒算是來對了。”
王安抹了把汗,隨口問道:“為啥啊?”
那人想要用手指,可很快就意識到這樣不禮貌,便縮回來,只用眼神示意:“你瞧那邊。”
王安聞言就看了過去。
然后就瞧見了好些個打扮奇奇怪怪的人。
他愣了一下:“那是……”
立刻有人告訴他:“那就是瑯云的仙人們啊。”
王安立刻看直了眼。
而在那邊,邵筑手里拿著個畫板,手上不停。
之前幾天不在郡內(nèi),是因為仙廟外圍修建即將完?,馬上就要開始內(nèi)部裝修,而聞到商機的商賈也開始陸陸續(xù)續(xù)的找莊郡守商量商鋪的事情。
莊郡守一直不知道?何報答瑯云,故而將一切都交給了他們處置。
邵筑這些天就是想著要?何安排廣場的布局。
而瑯云大學里也出來了不少學生,到這里來完?任務。
這會兒邵筑就一邊畫畫,一邊對著身邊的昆景明問道:“你怎么來了?”
昆景明背著手,神情格外自在,慢悠悠的回道:“?怎么不能來。”
邵筑偏頭瞧了他一眼:“這次是為了修剪仙廟,宮老師過來是為了算收益,美術還有設計的是過來幫忙畫圖的,可你不是文學院的?蓋房子有你們什么事兒?”
昆景明回道:“?是為了學院任務。”
邵筑:“啥?”
昆景明不急不緩的解釋道:“現(xiàn)在系統(tǒng)下發(fā)了不少給各個專業(yè)的任務,?們文學院的任務也不少,現(xiàn)在既然有機會,就要過來看看啊。”
說著,他就環(huán)視了一下四周。
這里是一大片空地。
說起來,?今的豐禾郡算得上是緊俏地段,特別是商隊涌入之后,更是身價倍增,城里的土地更是恨不得二次規(guī)劃,多多建造。
能在這樣寸土寸金的時候空出這么一大片地方,著實難得。
而現(xiàn)在,這里最顯眼的建筑毫無疑問就是修建中的瑯云仙廟了。
于是昆景明道:“你們不是琢磨著要弄萬……仙廟廣場嗎?而且未來還有招商引資的事情,那么可不得給找個好聽的由頭,做個不錯的宣傳。”
邵筑:“所以?”
昆景明:“所以,?們就來了,用最好的故事,包裝最好的仙廟。”
邵筑一聽這話,畫筆都頓住了,眼睛里一片迷茫:“這個要怎么弄?咱們瑯云不是整個piaji一下子,連學校帶人直接摳過來的么?有啥來歷?”
昆景明面帶笑容:“有很多神話故事,不論國內(nèi)國外,內(nèi)核都是一樣的,你知道是什么嗎?”
邵筑:“嗯……傳奇?”
昆景明:“不,是編。”
邵筑:……
昆景明卻是一臉淡定:“這次一起接了任務的,除了?們,還有歷史系,新聞傳播,以及市場營銷。”
邵筑:“聽著像是八竿子打不著的專業(yè)啊……”
昆景明彎了彎嘴角:“?們給故事,歷史系給素材,新聞傳播來做輿論導向,市場營銷進行推廣傳播,相信?,?們能給你原地造神,而且背靠五千年文明,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邵筑:……
好吧。
他突然覺得,自家學校全專業(yè)穿越真是個值得探索的事情。
因為,誰也不知道,那些八竿子打不著的專業(yè)要是被拽到一起,會發(fā)生什么神奇的事情。
特別是,還有昆景明這種看起來正經(jīng),其實滿腦袋騷操作的人……
而昆景明并不知道眼前這位正在心里嘟嘟囔囔,他的眼睛看向了邵筑的畫板。
然后便愣住:“你這是,在素描?”
邵筑被他這句話拽回了神智,重新拿出畫筆,一邊繼續(xù)自己的畫作一邊道:“對呀,把這里的一切畫下來,這樣可以更直觀的構思未來的建筑樣式。”
昆景明仔細端詳,嘴里念叨:“沒想到你還有這種技能。”
邵筑則是道:“?可比不了那些學美術的,精細的還是得他們來,?也就是個寫實,而且這是我們專業(yè)的必備技能,開過課,要拿學分的。”
昆景明輕聲道:“沒想到,你還是個藝術家。”說著,他饒有興趣的問道,“那你能給?畫個像么?”
邵筑頭也不抬:“行啊。”
昆景明:“好兄弟……”
邵筑:“?十積分一張畫,不劃價。”
昆景明:“……說好一起穿越的友情呢?”
邵筑一本正經(jīng):“別提友情,傷積分。”
昆景明:……
而另一邊,有不少人都在盯著這里看,只是沒有誰敢上前。
對他們來說,那些是瑯云來的仙人,同時也是他們的恩人。
不單單是莊郡守一直在宣傳瑯云的好處,城里的說書先生更是將仙境的恩德夸得天上有地上無。
而經(jīng)歷過地動的每個人,其實都明白自己現(xiàn)如今的好日子是哪里來的。
若是當時沒有瑯云,只怕他們中的不少人就被埋在廢墟里,找不到,出不來,就此魂歸極樂了。
所以他們對于瑯云的仙人,有敬重,同時也帶了些對未知的懼怕。
態(tài)度就格外恭謹。
王安便是如此。
他并沒有參與到郡城建設,可是在鄉(xiāng)村地方,旁的傳的不快,就小道消息傳得快。
特別是村里人都喜歡說些故事。
?今還有什么故事比瑯云傳說更傳奇的?
王安也聽到過不少,所以他對那些“仙人能呼風喚雨”、“冒犯會天打雷劈”的種種事情耳熟能詳。
現(xiàn)在雖然好奇,可他也不敢輕易靠近。
只想著等叔叔嬸嬸來了,先找他們打聽一下仙境再說。
不過就在這時,有人運了飯食來。
眾人立刻停下了手里的活計,準備過去吃飯。
有人就對著王安道:“你去喊一聲你家叔叔吧,估計他在仙廟那邊忙活呢。”
“是啊,現(xiàn)在天涼了,飯要是不早些吃,怕是到時候吃了生病的。”
王安聞言便點點頭,拍了拍身上的塵土,便小跑著準備去喊自家二叔。
可剛跑到一半,他就頓住了腳步。
眼睛直直的看向了邵筑。
或者說,是邵筑手上的筆。
他拿著的是普通的鉛筆,找系統(tǒng)兌換來的。
就算要的積分不多,可畢竟是耗材,還是不要太浪費。
邵筑甚至想著,要是這里能產(chǎn)就好了。
畢竟現(xiàn)在的瑯云學生都是一個賽一個努力的干分人,每一個積分都恨不得串在肋骨上,多花一個都覺得??疼。
那畢竟都是血汗分兒!
故而邵筑用筆也是挺仔細的,神情也很是專注。
但在王安看來,這卻是自己從來沒有?過的好東西。
綠綠的,不過能看出來是木頭桿兒。
細細長長,間斷是黑色的。
只是離得遠,看不清楚那到底是芯兒還是只是個筆頭。
不過從邵筑的動作上,便能猜測出來,那是個類似于炭筆的硬筆。
仙人用的硬筆。
他不由得在腦袋里想著,若是炭筆也加這么一層殼子呢?豈不是會碎?
仙人如何能做到讓炭筆老老實實的被嵌進去的呢……好想去問問啊……可是不敢……
偏就在這時,有一陣冷風吹來。
平常豐禾郡到了換季時候就喜歡刮風,現(xiàn)在天氣轉涼,這風就格外凜冽些。
王安下意識的攏了攏領口,邵筑也差不多。
只不過他拽的是身上的輕羽絨服。
可就是這么一撒手,袖口把畫板上的夾子給帶松了。
隨后,幾張畫紙就被吹了起來!
邵筑一驚,伸手要去撈,結果只拿回來了幾張,余下的都飛了出去。
不遠處的王安趕忙小跑過去幫忙撿紙,但在他撿起來第一張時,就頓住了動作。
因為他看到,這上面所畫的東西,和他以前對畫的認知,完全不一樣!
農(nóng)戶家是鮮少掛畫的,頂多是買個門神貼著,或者是買個年畫回來討個喜慶。
王安看到最多的,還是在之前那富戶那里,看到他掛在墻上的畫作。
多是水墨,無論是畫人畫景都十分寫意。
講究的就是個虛虛實實,飄渺靈動。
后來到了郡城里,在王二給他尋到的私塾里讀書,里面掛著莫夫子的墨寶。
是幅工筆,用的是豐禾郡比較好的仙紙,便覺得栩栩如生。
可現(xiàn)在,王安看到手上拿著的這幅,只覺得是從未見過的畫作!
特別是他舉起來這畫,看看遠處的仙廟,又看看畫。
只覺得,一模一樣!
加上素描是黑白的,邵筑還用上了光影的變化,就顯得更加真實。
于是,等邵筑走進了王安,想要把畫拿回來時,就聽到這個少年郎正定定的站在那里,嘴里念叨著:
“仙人,這是把影子給封印到了紙上嗎……”
邵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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