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麥眼里，蘭紓現在的階段，已經非常優秀了。

　　這小子胡琴拉的那叫一個六，街頭表演滿足了他強烈的表現欲，也給了他反復訓練的動力——單靠賣藝，這孩子已經能吃飽飯了。

　　“三哥！帶我走！”蘭紓熱淚盈眶，躲進了自己房間。

　　“喲？你也有今天？”小麥從長椅上抬頭，腳從小黑頭頂撂到地上，取下了耳塞。

　　“好男不跟女斗！”蘭紓聲嘶力竭，卻是壓低嗓子的。

　　“你的定力呢？”

　　“女人，每個月總有那么幾天。”蘭紓翻白眼。

　　“背后討論姐姐的隱私，扣五分。”

　　小邪對蘭紓并不死心。這種心理很正常。畢竟蘭紓比滾滾只小一歲。十歲半的滾滾能搞定大學入學，十一歲半的蘭紓憑什么不行啊！

　　“扣分都扣了，三哥帶我走吧。”

　　小麥淡然起身：“既然你無法跨越大學龍門，看來我們兄弟緣分快盡了。”

　　“明明還有好幾個月啊！”

　　“是啊。我教不了你，現在是時候把你交還給父親大人了。”

　　“別鬧啊哥。咱老頭一言不合真會揍死我。”

　　“師出有名，走也要名正言順。我們怎么能溜走呢？”小麥義正辭嚴。

　　“那你說怎么走？”蘭紓虛心問道。

　　“發揮長處，幫你媽做飯去。把你媽哄開心點，送我們走。”

　　“憑什么？滾哥從來不做飯。”

　　“他，居然也有不會的事情？”小麥提示道。

　　“他只會吃。”蘭紓點了頭。“我這就找媽媽去。”

　　守在媽媽身邊，也不用怕小邪姐姐叨逼叨。

　　“背后論人短長，扣二分。”

　　“哥，你先說的！”

　　“我說什么了？”

　　仔細想想，小麥哥哥啥壞話也沒說。

　　“那……”蘭紓提出了下一個問題，“憑什么讓媽媽送我們走呢？”

　　“因為爸爸不在家。我們找爸爸去。”

　　“爸爸不一定在學校。不過我媽不知道。闊以。”蘭紓拍了下小拳頭，“所以，爸爸過年也吃不到家里的菜？”

　　“嗯。我們帶點好吃的回校吧。”哥哥漫不經心地建議道。

　　蘭紓興沖沖打開門，張望了一下跑掉了。

　　衛瀚揚派了車送兩個孩子回大學城。

　　如果不是家里還有一大幫晚輩，他都想跟去了。蘭澤整天神龍見首不見尾，行蹤不定，無聲無息，讓人心里怪不踏實的。

　　蘭紓懷里抱著扣成一串的餐盒。最上面是炒肝尖。只用了蔥蒜，沒放辣椒。那是他親手炒的，放上面最顯眼。他媽認為爸爸愛吃。

　　不過蘭紓很清楚，他帶著的一堆菜，全是小麥哥哥愛吃的。

　　爸爸愛不愛吃不重要，反正他也吃不到。

　　唯一的關鍵是，萬一爸爸真在學校，別招惹老頭生氣就行了。

　　他們臨出發的時候，霄霄不客氣地擠上了車。他也要跟著去找爸爸。

　　大學城很大。生科院的主樓形狀很復雜。

　　兄弟三人在生科院旁下了車。家里的小車，靜悄悄地返回了。

　　蘭紓抱著餐盒，無路可逃。他牽著狗跟在兩個哥哥身后，進生科院找爸爸。

　　蘭澤的實驗室在地下室。工作時間，自然是斷開外界一切打擾。

　　霄霄找到了爸爸的實驗室。再三詢問，蘭教授不在。學生們也沒人知道蘭教授在哪。又到樓上的各個實驗室，繼續找人問。終歸沒人見到蘭教授。

　　“好幾天沒見到了。”

　　“這陣子都沒見到。”

　　“樓下實驗室沒有嗎？我們這？他反正沒來找我串門。”

　　……

　　蘭紓如愿以償，沒見到爸爸。歡快地離開了生科院。

　　生科院旁邊就是宿舍區。兩個哥哥直奔小商店，買了好多喝的。

　　回到宿舍，他們就吃吃喝喝，把帶回來的好菜全吃光了。夜里，霄哥哥還留宿了下來。

　　本來兩個人加一條大狗，小麥哥哥的房間就夠擠的了。霄哥哥一來，更是把蘭紓從床上擠下來了。

　　蘭紓個子小，只好睡小黑的狗窩。小黑對他充滿了同情，讓了一半地盤出來，還摟著蘭紓用肚皮暖著他。話說回來，小黑的窩，又大又厚又暖，狗毛也是超暖和的。

　　兩個哥哥擠在一張床上。他們不好好睡覺，說話說到了半夜。

　　霄哥哥見蘭紓一直睜著眼不睡，抽空安慰了他幾句。

　　像是未成年人學校，其實比童校里好玩得多。而且高年級比低年級更好玩……

　　霄哥哥的話，蘭紓是不信的。如果真好玩的話，霄哥哥為什么十六歲離開未成年人學校，去大東上大學了呢？顯而易見，大學更好玩。

　　蘭紓不傻。然而他不睡并不是憂郁，只是強撐著想聽哥哥說話。

　　過年期間，蘭澤在山里帶著學生搞超級腦II改。好不容易這段時間沒課，自然應該好好利用。

　　2262年的春夏之交，當五十歲到來的時候，他本來覺得毫無意義了。太空城連總督都沒了，他已經不想上天，反正也沒地方投奔。

　　誰知道和他想的有點不一樣。

　　自從可以親手做實驗，更深入地參與了實驗室工作。和旁觀自己學生做實驗完全不同，他根本感覺不到時間過去。

　　上課他都必須預設好鬧鐘，再也抽不出時間提前守在教室，給學生們上現場課。從此只上遠程課。

　　不知不覺之間，蘭紓年滿十一歲。未成年人學校主動找上蘭澤，管他要孩子了。

　　這……蘭澤身為爸爸忙得很，反正有哥哥帶著。至于哥哥把弟弟帶哪旅游去了，爸爸一時也找不回來。他只是確信，孩子活著，囫圇個，會喘氣。

　　2263年的春節，在深山老林里噼啪一聲就過去了，快得像一道閃電。蘭澤根本不需要用體感游戲艙放松精神。手里的工作，越做反而越多，他一點也不想回家。

　　他回到大學城的時候，已經進入五月，夏天又快到了。

　　回校是因為兩件大事。

　　第一，手底下各研發組的實驗項目告一段落。

　　超級腦II改和大天使實驗體這套東西，研發得比預想更快，該拿出去溜溜了。

　　他要研究一下地球行政區劃，看看拈花教這兩年發展得怎么樣了，然后找個窮鄉僻壤，投放保育型“大天使”。

　　第二，他回來參加研究生面試。收割自己的秋季新生。

　　面試關系到接下來的干活人手。事關重大，他不得不親自面試，從喜歡他的學生中挑選出他最喜歡的。

　　蘭澤回到大學城，眼前是安靜祥和的校園，身邊走過青春洋溢的學生。他輕松自在地溜達了小半天，才慢慢回過神來。

　　我好像有兒子在這上學……幾歲了來著？

　　蘭澤溜進了馮川討論課的課堂。馮老倚在講臺上，手扶保溫杯，看見他進來，笑著點了點頭，繼續專注地聽年輕學生發言。

　　下課之后，蘭澤才在人堆里找到小麥。確切地說，是小麥找到了他。

　　“爸，你這氣色不錯。”

　　“蘭紓人呢？”

　　“上面來人，沒收帶走了。”

　　“并校旅行開始了嗎？”蘭澤一驚，細細琢磨日子。這腦子廢了，竟不知今夕是何年。

　　“沒呢。但他得跟著接收方的老師一起出發。去跟各家童校的老師和學生匯合。”

　　“蘭紓到底幾歲了？”

　　“爸，你是不是也不知道我幾歲了？”

　　“你幾歲了？”

　　“爸，”小麥仔細看了看爸爸，問道，“您老今年貴庚啊？”

　　蘭澤下意識地扳了扳手指頭。答案并不在手指頭里。

　　“不知道。”

　　“我就知道，”小麥下了結論，“馮老看人的眼光不差。”

　　馮川看上的學生，全是變態。

　　蘭澤一直覺得自己挺正常的。所以，他不服。

　　“來，”小麥牽著爸爸的手往外走，“蘭紓過倆月12歲了，你我這幾天，馬上一個26歲，一個51歲，記住了嗎？兒子帶你去食堂喝水水。”

　　“……等下，”蘭澤總算又想起個熊兒子。“小黑呢？”

　　“在宿舍拴著呢。甭管它了。”

　　“哎，對了。我們倆誰26來著？”蘭澤又問。

　　“爸！”小麥站住了。“你覺得呢？”

　　“我怎么覺得，你不可能有這么大了呢？明明，還是個孩子……”蘭澤嘆氣。

　　“姚叔叔。”

　　安保組的姚副組長，就在教室外面。

　　“你看，給我爸吃點啥補補？”

　　姚組對著小麥笑笑：“伙食一直挺不錯的。”

　　蘭澤感覺，自己忽然恢復到爸爸狀態了。因為他又想揍小孩了。

　　但小麥這小孩他目測……算了，對孩子還是溫柔點好。

　　親人要靠感情維系，又不是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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