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0 捉拿歸案遠遠不夠
“這也算是對死難者有個交代了。”姜漢臣嘆息一聲。
他熱好的黃酒一口沒喝,倒入酒盅中,澆到了小桌旁的地上。
然后又一盅,再一盅。
小壺就空了。
兩個拈花教的嫌疑人已經被聯合體金星安全局逮捕,不久之后將引渡回地球,接受審判。
金星上,被他們暗中破壞,導致失事的多功能艇,隨之遇難的乘客并不只有神州黑大的學生。
這是牽涉到好幾個金星開發大國的地外惡性案件。
罪名可以肯定,不管有沒有“謀殺”這一項,必然有“危害公共安全罪”這一項。
拈花教出名了,未來的發展不知會收到什么樣的影響。
蘭澤只覺得荒誕。
那什么拈花教,聽著倒像是和佛教有點關系似的。但佛教從來沒有這么暴力。
很奇怪,人類世界中自發長出的宗教團體,大部分是所謂“邪”教性質的。有的教派使得教徒精神狂熱,有的教派對教徒施加了嚴厲的人身控制,有的教派組織集體自殘或者自殺……甚至幾大主流宗教,深究歷史和精神內核,也充滿了對行為的操縱。
只不過,長期在地球上的某些區域某些文明中占據統治地位的宗教,并不需要像新生的信仰團體那么暴力。
如果金星上張一點的遇害,和新月太空城的叛亂毫無關系的話,那就只能說是巧合。
但這二者,實際上都是世界宗教運動發展壯大,力量積累到一個臨界點所發生的必然變化。
突然冒出來的各種新興教團,主流宗教推陳出新的各種變異教派。像野草一樣在人類的精神世界滋長。人類離開地球之后的恐懼與不安,很大一部分投向了威嚴的宇宙,化為了對不可名狀的超然存在的信仰。
因此,宗教徒滿世界亂來的力量,已經很強大了。
兩個罪犯歸案,張一點死難的怨氣或許可以得以紓解,但這還遠遠不夠。
蘭澤無法代替兒子原諒“拈花教”的殺人兇手。他又不是張一點,怎么知道兒子死得開不開心?
從邏輯上看,一個年輕人能追著妞跑到金星上,對生活充滿了希望,他怎么可能愿意死呢?
兇手不單應該對張一點的遇難負責,還該對蘭澤沒出生的孫子負責。到現在蘭澤都不知道張一點和他學姐發展到什么程度了。他聽說的時候沒好意思細問,只想著自己哪天好好問問張一點本人。
……所以他也數不出來自己究竟少了幾個孫子。
就算兩個狂徒被古代的各種死刑輪著處死一遍,張一點也不可能活回來了。
何況現代刑罰,秉持人道主義,重視罪犯權益。重刑也不過是多關幾年,多吃幾年營養師搭配的免費餐,多住幾年冬暖夏涼的免費房間。
對于死難者的冤魂來說,這些是遠遠不夠的。
蘭澤重新往小壺中添酒。把壺坐到小爐子里加熱。
姜漢臣一直保持著客觀冷靜的語氣,并沒有過分強調張一點如何如何。蘭澤心里很感慨。
他的兒子們是小姜同志看著長大的。
小姜當年是小姜,然后一直就是小姜。
實際上,小姜只比蘭澤小三歲。
蘭澤盼著五十歲到來,放飛自我。
但正常人的五十歲,是身體機能明顯衰退的時間節點。在那之前是人生巔峰:體能和技巧的最佳組合。
就像小姜同志現在的狀態。
姜漢臣面相比蘭澤老得快一點。打架還是很兇猛的。
“知道你不甘心。但這次國際事件,只能在航天聯合體的框架內解決了。要不,我們下樓?我陪你打一架?”
“新月太空城,難道也要放在聯合體框架內解決?”
聯合體新聞中心播出了太空城的教團自己剪輯好的東西,主動為他們做宣傳。甚至聯合體下屬的若干部門,已經開始和太空城教團進行對話。
就差公開承認教團是太空城合法政權了。
在聯合體的縱容下,地球上的某些國家和地區,也開始了和太空城教團的交往。
姜漢臣輕輕嘆氣,拿起小壺晃了晃,為自己倒了一盅。
“實話實說吧。”他啜了一小口,“只要離開神州的國界,外面的世界,到處都是神經病。”
“如果……國外全都自發變成共產主義社會,神州會是什么樣的態度?”蘭澤試著問。
聽起來有點怪,姜老弟依然認真回答:
“求之不得。雖然依舊是不同的語言,不同的民族,不同的文化背景,但溝通起來會比以前容易得多。不過,能變的話,早就變了吧?”
“對,我們一向不干涉內政……”
蘭澤內心深處藏著個好戰分子。這個國策,他不喜歡。
“為什么要干涉呢?讓他們像原始部落一樣,一直存在下去,不是挺好的?還可以帶娃旅游參觀。挺有意思的,不是嘛?”姜老弟反問。
在意識形態戰爭中,階級世界除了在宗教領域占據了制高點,更多體現為在經濟領域制造恐慌。
在這個世界上,很多國家和地區的人們,本能地抗拒神州制度。
在神州,個人奮斗一生留下的財富,不能傳給子孫后代。每個人覺得這很正常,也很合理。小朋友們有自己的人生,他們的興趣不見得和爸爸媽媽相同。媽媽喜歡大海,在海邊置辦了小屋子;兒女說不定喜歡沙漠呢。
但在階級世界,遺產被國家沒收,是他們眼中最殘酷的事情。
自己一生的奮斗沒有了意義,子女生來就是赤貧。甚至自己死后,他們能不能活下去都不知道。
遺產充公,說起來只是導致有產階級的斷層;但在階級社會中,必然會成為底層人群生存機會的斷層。
他們只需問國家是在誰手里。就知道他們的遺產,成了誰家夜宵中的調料,和隨意丟棄的糖果。
在弱肉強食的自私世界中,每個人都需要自己照顧好自己,并且為子女提前儲備資源,才能夠使基因傳承下去。
蘭澤一口喝干自己的冰豆漿,不由得冷笑。
社會局限性這東西,沒有特殊因素參與,是很難突破的。甚至外力的角度不對,社會還會彈回原樣。
“你在想什么?”姜老弟發現他表情不對。
“哦,我想掏點錢到國外搞社會福利。”蘭澤實話實說。
“我怎么覺得有點怪呢。錢多燒得慌了?那你可以捐給國家呀。保證給你發個大獎章。”
“你幫我查一下拈花教在地球上的背景。”蘭澤不反駁,“我們大哥前幾年不是在美洲搞了幾處社區化福利改造嘛。我就想向他學習。”
“你給拈花教搞福利?”
“我還想替他們養孩子呢。”蘭澤冷漠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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