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家人與家
荷花姐姐挎著蘭澤的胳膊，倆人慢慢地穿過馬路，悠蕩到路對面。住宅區(qū)里的路再寬，也少有車經(jīng)過。路這邊是自己家小區(qū)。一座座樓和樹苗似的，樹上掛著一個個沉重的居住模塊。他家的模塊單元位置挺高的。為的是看星星方便。不過，這個理由是說來唬人的。
實際原因是，荷花姐姐在自家屋頂搞了個小機場�！澳_一搭，就停上來了。多好？”姐姐向小蘭推銷的時候，神采飛揚。
本來他家那個模塊高度居中。荷花姐姐一邊弄機場，一邊和小區(qū)居委會商量，把他家的位置升高點。飛機在他們自己的屋頂上起降，只要自動駕駛沒毛病，或者飛行員技術不差，其實不會有任何困難。但是對于居住在高處模塊里的人來說，飛機“嗡”地一聲從眼前掠過，驚嚇效果很夠意思。于是，他家那樓和旁邊幾棟樓一起投票，把他家的模塊單元，高高地送到了樹梢上。上樹梢不算太麻煩。去別的樹上還得摘下來重新掛一下，他們還在原來的樹上，斷開管網(wǎng)接口，慢慢用樹身上的液壓動力接力爬過去就行。爬一段，歇一歇。補充一下水電，收一下生鮮雜貨，丟一下垃圾，排放一下廢棄物，人出個門去溜達一下，或者溜達好了回個家；然后再斷開管網(wǎng)接著爬。他們的小家順著大樓枝干吭吭哧哧爬了48小時，總算到達了高處。
高處的優(yōu)點是陽光好，風大。
缺點同上。
蘭澤正琢磨著，一會上哪吃點好的，還是回家買菜做飯……手腕發(fā)出了不祥的震動。
他抬手看了一眼手環(huán)，“我哥。”
荷花姐姐放開他。倆人站定了。
雖然蘭澤很想置之不理，但習慣性手欠所以蘭澤還是接通了。
“喂……你誰呀？”蘭澤毫不客氣。
“小澤，怎么懶洋洋的？是還沒起床還是昨晚上沒睡呀？”哥哥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溫潤。
“嗯……”蘭澤用鼻子哼了一聲。
“你不能露個臉嘛？媽想看看你�！�
“不能�！�
“好吧。媽在學校組織了活動，有不少優(yōu)秀的年輕人參加。各行的業(yè)界大咖親自出場指導，你不來嗎？可以多認識幾個人，有很多厲害的年輕人特意從外地過來�！�
“暫時沒有就業(yè)打算。”
“……呃……媽媽挺想見你的。”
“……”
“那個啥……呵呵呵……”哥哥重新組織了語言，“媽剛才說學校食堂最近有蒙古國大廚來訪問，她學了兩手，想請你來鑒賞一下�！�
“我沒錢買車票�！�
“我給你買�！�
“我老婆不讓用別人錢�！�
“悄悄買票過來就是，又不是見女朋友�！�
“老婆管得嚴，不讓亂跑。”蘭澤恨不得把手環(huán)扒下來扔了。這簡直是沒玩沒了。
“小澤~”聲音變了頻率，悅耳柔和又富有魔力，“媽媽找了很多年輕人給你認識，你來可以交到很多優(yōu)秀的新朋友哦。”
“媽�！北灸芡黄屏死碇堑目刂疲m澤叫出了聲。
“乖孩子，人生隨時可以重新開始。來吧，媽媽也想見到你。”
見你媽個頭。蘭澤冷靜了下來，“我覺得現(xiàn)在挺好的，不想重新開始�！�
“……”真是冷場啊。
“現(xiàn)在這樣有吃有喝有人養(yǎng)著，挺舒服的�！碧m澤說。
張荷在旁邊沒忍住笑出了聲。
之后媽媽的聲音變得尖銳起來；咆哮了什么，蘭澤沒聽。他把手從耳邊放下了，用另一只手把手環(huán)捂著，對著荷花姐姐齜牙直樂。直到感覺不到手環(huán)發(fā)聲的輕微顫動，他看了一眼，才再次把手湊到耳朵跟前。“怎么樣了，還有什么教誨？”
“你……”回應的是哥哥。
“干嘛？”
“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說你�！凑覀円脖M到義務了�！�
“��？你對我有過什么義務嗎？”兄弟之間沒有義務。沒有任何法律規(guī)定的義務哦。
“媽不就說你兩句嗎？至于到現(xiàn)在還躲著不見面？”
“嗯哼。”
“難道媽說你說的不對？你那叫什么眼光，放著天仙一樣的女孩子不要，跑出去和老女人結(jié)婚�！�
“我和誰結(jié)婚她管不著�！�
“傳說中你自己是什么形象，你知道嗎？”
哥哥提出了問題，蘭澤對答案也挺好奇的。
“嗯？”
“小白臉，被包養(yǎng)�！�
“沒辦法，我長得就白，你跟媽姓白還是沒我白，著急了吧？”熟人都知道，白權明的媽是大學城就業(yè)辦的白老師，因為他這么大的人成天喜歡跟在媽媽后面混。這個業(yè)余愛好還挺特別的？
荷花姐姐捧著肚子樂。
“我急什么？算了……給你氣糊涂了。”哥哥調(diào)整情緒繼續(xù)說教，“有人養(yǎng)著你，開心是吧？”
“開心�！�
“你就非得讓那老女人養(yǎng)著你嗎？”哥哥壓低了聲音，有點氣急敗壞的。
“哥，我送你四個字，”蘭澤故弄玄虛地說，“關你屁事。”
“你現(xiàn)在還年輕，未來的路還長著呢。”哥哥嘆息道。
“要不然，”蘭澤胡亂提議道，“你養(yǎng)著我也成。我吃得不多，每天有大蝦扇貝之類的海貨換樣就行。不許放辣椒。再經(jīng)常給我買幾件新衣服穿，好看就行，我也不挑。其實吧，哥你比我家媳婦老多了，你替她收養(yǎng)我怎么樣？哎，哥你有沒有這個實力？”
咦？沒聲了？
蘭澤看了看手環(huán)。溫潤公子哥哥被氣跑了，干得漂亮。偶也。
“呦呵，軟飯男的形象，打造得蠻成功的嘛？”張荷開心地上下打量蘭胖子。
“一般一般。”蘭澤本質(zhì)上是個謙虛的人。“這是我努力的方向。能吃你的軟飯，榮幸之至�！�
“又拿我當擋箭牌？”得，荷花姐姐問罪啦。
小蘭立刻轉(zhuǎn)移話題：
“我哥說你是老女人。”
“哈？”荷花姐姐嘴角一彎，這是冷笑？
啪！荷花姐姐以拳捶手，橫眉冷對�！耙娒媪颂嫖易崴�！”說著拍拍小蘭的肩，示意繼續(xù)上路。
“好！”蘭澤巴不得把那家伙臉捶爛。一貫正經(jīng)的樣子，實在是太欠揍了。
然而，作為一個有理智的成年人，合理打人的機會真是根本沒有啊。
因為哥哥提到了蒙古國大廚，小蘭感覺十分牽掛。
所以，中午他倆去市里商業(yè)區(qū)吃了自助烤肉。照例荷花姐姐請客的。
生孩子的事情差不多可以決定了。張荷要想繼續(xù)自由下館子的美好生活，最好把生育稅給停了�？梢赃x擇每天下館子，不代表必然下館子，省下來的錢也可以買單人飛行器嘛，小機場都準備好了。
只要有一共三坨小細胞，住進育兒所的培養(yǎng)柜；一分錢生育稅也不用交了。
荷花姐姐打算讓步。不讓步不行了。她假期快要結(jié)束了，在家待不了幾天了。
有朝一日，娃娃們離開裝滿水的發(fā)育箱之后，到那時，蘭澤要是還想把它們帶回家，那就再說。時間還早。說不定兩年后他改主意了呢？
萬一他真把娃娃們帶回家，玩幾天實在搞不定了，自然會送回去。雖然手續(xù)有點麻煩，費用也要增加；但她常年在天上，最多只能管到付錢。就是可憐小娃娃們，要跟著異想天開的不靠譜爸爸，辛苦折騰一段時間了。xxxl號大熊孩子帶一幫小熊孩子，想想這種畫面就覺得鬧騰。
張荷是打算讓步，但沒打算在餐桌上讓步。
餐桌旁的自動送餐架已經(jīng)空了。所有的葷素材料已經(jīng)大半進肚。剩下小半全在餐桌中間的烤盤里滋啦滋啦響。
“喂喂喂！點這么一桌子，不是讓你都吃完的！”
“浪費了多不環(huán)保。”小蘭回答，接著默默片大烤盤里的整塊牛肉。
“小蘭，你已經(jīng)這么有分量了，每樣嘗嘗不就行了嗎？剩點在桌子上，又沒人罰你�！焙苫ń憬阏Z重心長地說。
當年在學生食堂，剩飯剩菜超過規(guī)定量是有處罰的。處罰方式每年都有花樣翻新。比方說，打掃食堂隔壁的公用衛(wèi)生間？
“我覺得，”小蘭慎重地提出建議，“要剩的話，每樣再多來幾斤怎么樣？”
荷花姐姐凝重地看著他，小蘭的提議邏輯正確，然而總覺得哪里有什么不對。
小蘭專注地吃烤牛肉，一片兩片三四片；裁了錫紙烤西蘭花，烤了脆牛筋，五塊六塊七八塊；烤了胡蘿卜條，舀了一大勺香甜的南瓜煲之后，轉(zhuǎn)而切烤盤里的五花肉，九塊十塊十一塊；雖然不是蒙古國風味，家常自助烤肉味道也不錯。
“小蘭，我覺得，”荷花姐姐搶了一小片小蘭切下來的牛肉，放進嘴里，嚴肅地嚼了幾下咽了下去。這讓小蘭受到深深的感染，于是他又多吃了幾口牛肉。
“……你現(xiàn)在看上去雖然不是特別胖。但是，”
蘭澤點點頭，對姐姐的話表示贊同。為了表示對“但是”后面內(nèi)容的無視，他又耀武揚威地吃起了五花肉。
張荷認為，如果以航天人的單人能耗標準看的話“……體重已經(jīng)很嚇人了。小蘭，你該減重了。要是上天，單人臥艙都裝不下你�！�
航天人的極限體重是小于100kg，身高不高于198cm。
隨著社會的發(fā)展，人類的體格普遍發(fā)生了奇妙的改變。
比如說，兩個多世紀前，在歐亞大陸西部的尼德蘭低地，男性的平均身高從不到160突然跳躍到了182左右，女性則跳躍到了170以上。
在一個多世紀前的歐亞大陸東部，平均身高也發(fā)生了類似的變化。男性從165左右跳躍到了185左右，女性則跳躍到了175左右。
之后是大陸中部被東西方的發(fā)展帶動的地區(qū)，身高也隨之出現(xiàn)了跳躍式增長。
蘭澤188cm的身高很普通。張荷和他比，差了不到五公分。
但是要說身材的話……航天人的身材都是標準的，甚至偏瘦。張荷修長而高挑。航天器每多發(fā)射一公斤的物質(zhì)離開地球，要多花好多燃料呢。聯(lián)合體招人的時候不傻。
“那就用多人艙唄�！毙√m無所謂地說，“再說我這輩子，說不定都沒機會離開地球了。”
“為自己健康，多用腦子考慮考慮，你的心肝脾肺腎會不會覺得長在你身上很委屈？”
“姐，”蘭澤用含在嘴里的南瓜煲表示了停頓，“你注意到了沒有？”
“注意到什么？注意到你寬了？”
“我都這么努力吃東西，體脂率才超過20%。我的目標本來是25%。看來，”蘭澤吸了一下烤牛筋上的油滴，“長體脂的天賦，好像不太行。20多我很滿足了�！�
“別為自己找理由了。按體重，你二百五，快有我兩個了�！�
“沒到二百五，一百二十三點五公斤，二四七�！毙√m理直氣壯。
說歸說，張荷看到烤盤里的牛筋和牛里脊肉都快空了，在送餐架的操作終端上，牛筋又添了半斤，里脊肉又添了兩斤。蘭澤看她操作，也湊過來，添了一大堆各種內(nèi)臟，回頭看姐姐好像在瞪他，又搭配了幾斤的蔬菜和素雞、面筋、豆腐干、香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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