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太空城能否得救這不好說。

　　早在當天凌晨，法庭人員接手和查封重點設施，他們就發現，太空城主引擎壞了。

　　六副主引擎，全數壞掉，已經很久了。

　　其中有兩副引擎的核聚變中樞還能運轉，因此，一直被用來發電。

　　因為，原先的電廠也壞了。功率不足，卻并未停用。現在用于為新城區提供清潔用的溫水和熱水。

　　法庭對重點設施查封的過程，全程傳送到國際法庭總部。

　　國際法庭總部，本著公開辦公的原則，又傳送向地球各國，接受監督。

　　一些國家干脆開辟了公共節目循環播放。某些消息靈通人士已經預先知道，新月太空城上面有大新聞。畢竟“聳人聽聞”，無論在什么時候都能抓住眼球。

　　從聯合艦隊進城接管，法庭查封，到節目播放；雖然稍有延遲，但新月太空城上的重點信息，全世界的人類算是都知道了。

　　太空城這坨人造物體的未來命運，只有兩個選項：報廢或者大修。

　　報廢比較經濟劃算。

　　但如果不大修，不讓太空城恢復自己移動位置的能力；上面按理說有四十萬，實際上偽造數據不知道有多少萬的人口，這些人口又該怎么轉移呢？

　　為了四十萬人，太空城不但應該大修，還必須組織最強人手用最快效率加固修復。

　　絕不能像修理道標一樣，反反復復，恢復一陣子又壞了。

　　道標壞了，只影響實時聯絡，并不會帶來直接的生命危險。

　　但太空城不同。

　　若想移動太空城整體，必須修復主引擎。如果主引擎可以正常工作，那么每啟動一副主引擎，帶給太空城姿態變化的同時，也將同時帶來巨大的沖擊力和撕扯力。

　　如果太空城沒有從整體上加固修復，就貿然發動引擎的話，脆弱部分會碎裂的。很有可能整個太空城在某一瞬間突然支離破碎，散落成一大片太空垃圾。

　　參加聯合艦隊的各國目瞪口呆，他們忽然發現新月太空城簡直是個大坑。地球上的法庭總部為了安置破爛太空城上的居民，集合各國代表召開了緊急會議……會上吵得快炸了。

　　新月太空城上的情景，卻依然源源不斷地傳回了地球。

　　舊城區的街景。破敗還在其次，肉眼可見的骯臟令每個看到的人都深感不適。

　　街面上的人異常襤褸。他們衣不蔽體，滿身污穢。目光呆滯。看上去無欲無求，與世無爭。

　　按理說這樣的精神狀態，很符合本城“圣地”的稱謂。

　　地球上的旁觀者卻覺得不忍直視。

　　聯合艦隊在這一天內陸續進入空港。

　　已經入駐太空城的聯合艦隊指揮部召喚各部隊長官和法庭工作人員，開了個小規模的線上會議。分派了舊城區管理任務。

　　有一支陸戰隊的長官帶人隨意逛了逛，闖進了街區內的幼兒園，于是撫養機構內部的狀況也進入了地球觀眾的眼中。

　　雖然住在新城區的教團高層都被控制了起來，整個太空城中的武裝人員也失去了人身自由，但舊城區大部分人的日常生活并未受到打擾。

　　各處設施短暫停機之后，全部恢復了正常運行。就連聯合體道標也重新能用了。

　　飯堂的工作人員，照常為孩子們準備午餐。

　　陸戰隊的人隨意參觀了一會，看到衣著整齊的臟小孩們排著隊走進飯堂，念念有詞地進行餐前祈禱。

　　萌，認真，超可愛。

　　直到孩子們開始吃午飯，他們才意識到不對。

　　“小孩子就吃這些？”

　　“湯粉很有營養。”幼兒園老師都是誠懇的好人。

　　“冰鎮的？”

　　“為了安全。這樣一來，就不會有小教友死于燙傷了。”

　　很有道理。信息量略大。

　　各國入駐人員，收到這支陸戰隊的反饋，這才開始檢查學校內部和街頭的各處飯堂。

　　街頭上的赤貧者只有湯粉果腹。

　　一部分孩子可以分到溫熱的炸蚯蚓。

　　工廠里的人員和街區管理者可以吃到蛆蟲和少量蔬菜。

　　絕大部分的農場產品，從來不屬于舊城區。

　　至于農場……進入農場的陸戰隊成員，找了半天也沒找到有人工作。只看見一些機器正在采摘食用菌和喂雞。

　　聯合艦隊指揮部臨時找了幾個懂行的人，把農場接管了下來。

　　清點之后，他們發現農場雖然維護不良，供給四十萬人恐怕不足，但種植部分供養十來萬人還是有余量的。

　　根據人形智慧裝置前塵提供的信息，舊城區的人口大約在十二萬人，新城區包括游客在內不超過三萬五千人。

　　而飼養規模不足的問題，卻不是一朝一夕能夠解決的。只能按照宇宙常規優先供應病人和幼兒。

　　聯合陸戰隊當天下午分派了人手，送了雞蛋、魚肉和蔬菜到撫養機構。飯堂中操作機器的工作人員稚氣未脫，完全不懂如何處理這些陌生的東西。陸戰隊員還親自烹飪了發放給孩童。

　　同時他們還采摘了另一批蔬菜，配合湯粉在城里的各處飯堂早早地開始發放晚餐。

　　出于樸素的人道主義，他們覺得哪怕救不了太空城，至少可以改善舊城區人群的生存條件。

　　舊城區的街道中，一邊發放著食物，一邊進行著人口統計。

　　舊城區的人口結構十分年輕。尤其是無家可歸的人中，毫無生存技能的年輕人占了大多數。他們虔誠得令人感動。

　　很多年輕人根本沒見過生菜。見到餐盤中的綠色，他們心生疑慮。直到有年紀稍大的人驚喜地認出了珍貴的食物，所有人方才小心地收下。

　　這些赤貧人口虔誠祈禱，感謝神明。

　　有的人吃著食物，流下了熱淚。

　　用餐完畢他們久久不肯離去。整齊地跪在飯堂周邊，開始鄭重禱告。

　　在新城區，負責管理游客的陸戰隊，發放的是幾乎同樣的食物。

　　游客們掀翻餐盤，踩爛新鮮的水蘿卜和小番茄，推翻了盛放半透明湯粉的大桶，呼喊著宣布絕食。

　　負責管理他們的陸戰隊，收拾了被污染的食物。他們表示尊重游客的信仰和一切決定。帶著食物退出了人群聚集的大禮拜堂。留下了一副巨大的投影，顯示出舊城區的吃飯場面。

　　游客們起初還在叫喊，漸漸有人跪下，跟隨著一起祈禱起來。

　　地球上收看直播的閑人，津津有味品頭論足。比較兩個城區的“修行者”，究竟誰，更虔誠。

　　自從聯合艦隊載著國際法庭入駐新月太空城，老姜同志就整天忙著開會。

　　新月城上開始了一系列折騰。

　　未成年人遷到了條件較好的新城區。六個大天使被調撥去照顧最小的幼童。所有孩子分批洗頭洗澡換了衣服。

　　舊城區的空廠房被開辟為住宿營地，接通了飲用水。

　　舊城區的居民被安排，分批到新城區洗澡理發換干凈衣服。

　　所有游客經過鑒別，打算離開的游客集中住宿等待空艦航班，其余熱愛修行的游客全數遷往了舊城區。因為舊城區的營地看起來更苦，似乎更有利于苦修。

　　而新城區的教團高層，則被全數裝上了空艦。送回近地軌道站關押，預備接受接下來的審判。

　　從地球軌道上，神州太飛集團派出了一支空艦隊伍，前往新月太空城。他們接手了維修和拆解任務。采用大型發育池的自發育能力對太空城進行整體維護。這是最快速和最經濟的辦法。

　　甚至，也是目前唯一的可行方案。

　　新月太空城恢復運動能力，自主移動到近地之后，全部人員撤離，發育池就可以將太空城解體了。

　　對太空城教團的審判尚未進行，罪行尚未清算，聯合體已經在開會討論新月太空城上的分區域托管方案。

　　原先生活在舊城區有十二萬二千人口，這些人未來的基本生存保障任務需要分派給世界各國。

　　在新月太空城拆毀之后，他們將自動成為各國國民。

　　人口既是負擔，也是資源。

　　舊城區人口中常規意義上的老人極少，但普通成年人能否成為合格的勞動力，還是不一定的事情。

　　世界各國如何分人，蘭澤估計他們將要討論很久。

　　神州在老太空城所占人口比例極低，當年的事變發生之后，除了少數投靠教團的人之外，活人撤離得很干凈。

　　所以神州未來承擔的人口，幾乎等于是純粹的國際攤派。

　　神州官方已經認可，東亞、北亞、東南亞人的無信仰后代，在本人自愿的基礎上，可以優先成為神州“托管人口”。

　　前塵和伙伴們已經搬到了新城區住。這些孩子已經清洗干凈，換上別扭的新衣服，領到了新毯子，有床睡。但是，他們自己把床拼到了一起，依然擠在一起，睡大通鋪。

　　蘭澤十分慶幸，還好把女孩子全弄出來了。也還好已經上路的那六個孩子，聽話地睡分配給他們的小床。

　　神州艦團的護理人員為留下的孩子們理了發。醫務人員為他們做了體檢，洗了牙。又簡單地做了一些補牙、正骨之類的小治療。

　　根據專案組數據庫中的基因記錄，他們確定無疑將成為神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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