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第 192 章
時值盛夏, 烈日炎炎，書房里的冰甕不間斷的冒著涼氣，然而皇太子心頭浮躁卻不曾削減半分, 反而愈發(fā)濃重。
“為什??！為什??要這??對我？！”
皇太子面目猙獰，狀若瘋癲, 死命的拉住心腹衣襟, 大喊道：“既然這??不待見我, 為什??不直接廢掉我？一天一天的這樣折磨我, 很有趣嗎？！啊？！”
心腹聽得冷汗涔涔, 一個勁兒的勸道：“殿下——殿下！您冷靜一點！”
“冷靜？你讓我怎么冷靜？！”
皇太子癲狂大笑，兩手捂著頭, 神經(jīng)質(zhì)道：“今天父皇在大殿之上怎么說的, 你們也都聽見了, 說我不孝不悌、無儲君之態(tài)，可當(dāng)年立儲的時候, 不是他說我天資粹美、可承宗廟的嗎？！老七那個小兔崽子, 生母不過是一個賤婢, 他憑什??同我爭鋒？還有石貴妃, 該死的賤人！”
陳貴妃暴病而亡，宮外陳家獨木難支，太尉周定方不知所蹤，皇太子的日子一天天艱難起來，起初皇帝只是偶爾申斥, 漸漸的斥責(zé)之言便多了起來，上行?效，御史言官蜂擁而上，皇太子雙拳難敵四手, 頹勢漸顯。
越是這種時候，皇太子便越是應(yīng)該冷靜?來，畢竟他是長子，皇帝又未曾立后，諸皇子之后無人可堪匹敵，只要能穩(wěn)?住，不要犯錯被抓住小辮子，即便是皇帝，一時半刻怕也難以將他廢黜。
可皇太子畢竟年輕，前二十年順風(fēng)順?biāo)畱T了，沒經(jīng)過什??挫折，又或許是因為陳貴妃的死對他打擊太大，兼之夏日炎炎進一步激化了他的暴躁情緒，皇帝尋故申斥之時，起初倒還能隱忍?來、叩頭請罪，漸漸的便浮躁起來，生了對峙之心，到最后幾近口不擇言，堂堂儲君，竟被皇帝?令轟出朝堂，著實令滿朝文武大跌眼鏡。
皇太子是儲君，但也是人臣，只要開口同皇帝對嗆，便跟忤逆掛上了勾，朝堂之上東宮臣子們幾乎要將眼珠子從眼眶里翻出去了，都沒能阻止皇太子繼續(xù)自爆，這時候局勢糜爛到快不行了，又被皇太子抓過來大喊奧倒開，他們也很無奈啊！
心腹勉強將衣襟從皇太子手中解救出來，再三委婉了語氣，道：“殿下，現(xiàn)在的局勢對您很不利，宜靜不宜動啊！依臣之見，您應(yīng)當(dāng)上表請罪，閉門反思，做出悔改的樣子來，再請皇太子妃代為去陛?面前謝罪，周家畢竟還在，太子妃殿下在陛?面前還是很有幾分體面的……”
腦海中那股暈眩感逐漸淡去，理智和清明緩緩回籠，皇太子跌坐椅上，只覺頭腦鈍痛，抬手柔了半晌，終于回過神來：“啊，就，就先照你說的辦吧……來人！”
他加重語氣，對外喊道：“去請?zhí)渝鷣恚 ?br />
心腹見他理智有所恢復(fù)，略松口氣，又不好與皇太子妃碰面，便起身告退，只留皇太子一人獨坐椅上，神色陰鷙，皺著眉頭輕揉太陽穴。
垂簾一掀，茂珠兒從隔壁走了出來，眉頭蹙著，仿若煙雨朦朧：“殿下還是覺?不舒服嗎？”
她憂心忡忡：“或許是嬪妾多心了，自從進入夏天之后，殿下的精神一直都不太好……或許您該好好查一查這東宮了，據(jù)嬪妾所知，石貴妃自從收養(yǎng)了七皇子之后，一直就很敵視您。”
皇太子聽得心頭微軟，拉住她手，冷笑道：“石氏那個賤人，幾時不敵視孤了？！”
遲疑幾瞬，又壓低聲音道：“孤略微顯現(xiàn)出不?勢的樣子，東宮的人心就散了一半，那些個狗奴才，迫不及待的想去找新主子了！皇太子妃……”
說到此處，他隨之停住。
茂珠兒秀眉微蹙，不解道：“皇太子妃怎么了？”
皇太子的神色很復(fù)雜，有忌憚，有厭惡，還摻雜了一絲懊惱：“太尉一直沒有消息傳來，孤近來同皇太子妃鬧的不甚愉快，她又有太孫，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說不定她早就想好退路了！真??孤的身家性命交付到她手上，說不定孤連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珠兒，周氏我是信不過的，現(xiàn)下能叫我放心的，也只有你了！”
皇太子自腰間取下一枚令牌，又提筆蘸墨，?了一份名單遞過去。
他換了個親昵的自稱：“憑借這枚令牌，可以號令東宮衛(wèi)戍，這些都是母妃早年幫我安插的心腹，太子妃是指望不上了，吳氏也是個廢物，不中用的，現(xiàn)在我??這些交給你，珠兒，你要幫我！我一向體健，頭腦清明，可這段時間也不知是怎么了，時常控制不住自己……”
茂珠兒那雙燦若星辰的眼眸里滴出淚來。
她心疼的抱緊了皇太子：“殿下！”
皇太子緊緊將她擁在懷??，喃喃道：“珠兒，我只有你了！”
吳側(cè)妃去接了兒子?學(xué)，母子倆牽著手進了東宮，視線隨意一掃，正瞧見皇太子妃和閔側(cè)妃狹路相逢。
皇太子妃雍容高范，閔側(cè)妃姝色絕世，兩兩相對，周遭的空氣都有短暫的凝滯?。
吳側(cè)妃心頭一個激靈，趕緊拉著兒子繞路走開，人家神仙打架，她這種凡人可不敢去看熱鬧，一個不好就?濺一身血。
溜了溜了。
……
這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大清早起來天就烏蒙蒙的，不見一絲光亮，上了年紀(jì)的內(nèi)侍見了，都說這是要?暴雨的征兆。
果不其然，剛過午后，瓢潑大雨便落下來了，旋即電閃雷鳴，鬧騰了一個多時辰，云銷雨霽，天空放晴，持續(xù)數(shù)日的高溫也暫時被這暴雨打壓?去。
皇帝上了年紀(jì)，愈發(fā)禁受不住烈日炎炎，見狀大為開懷，傳令當(dāng)晚在涼風(fēng)殿行宴，六宮妃嬪與皇子公主皆可列席。
皇太子的狀況時好時壞，但好在還有些控制能力，遵從幕僚所言上表請罪，閉門靜思，又請皇太子妃代為請罪，皇帝倒也不好過分苛責(zé)，這晚既行宮宴，又叫人請他一并列席。
皇太子站在一人高的穿衣鏡前，神色復(fù)雜難掩，茂珠兒侍奉著他穿著皇太子常服，柔聲道：“殿下今日精神煥發(fā)，龍章鳳姿。”
皇太子勉強一笑：“我走了。”
茂珠兒是側(cè)妃，這種場合是不能列席的，故而此時只輕提披帛，一笑嫣然，溫聲叮嚀：“少吃些酒，仔細(xì)醉了。”
皇太子與皇太子妃一道往涼風(fēng)殿去，相敬如冰，一路無??，等到了殿前時，方才并肩而立，做出夫妻和睦的樣子，攜手往殿中去向皇帝請安。
六宮俱在，皇帝的態(tài)度倒還和藹：“起來吧。”
又叫了皇太孫近前，詢問功課，見這孫兒落落大方，言之有物，不禁欣然頷首，贊許之情溢于言表：“太子妃教子有方！”
石貴妃笑吟吟的將七皇子往前一推：“到底是太孫聰敏，咱們七皇子還比太孫大兩歲的，卻比這侄兒差?遠(yuǎn)了，也是皇太子妃會教導(dǎo)孩子，生生將這皇叔比?去了！”
皇帝聽罷，臉上笑意微斂，招招手喚了七皇子過去，一手皇孫，一手親兒，和煦道：“都是天家子孫，都是好孩子！”
石貴妃還在嘰嘰喳喳的說個沒完，麻雀一樣吵得人頭疼，晚風(fēng)自大開的窗扉吹入，叫不遠(yuǎn)處香爐中青煙更盛。
皇太子抬手揉了揉心口，不知怎么，忽的心煩意亂起來。
皇太子妃若有所覺，轉(zhuǎn)過頭去，關(guān)切道：“殿下？”
皇太子勉強一笑：“孤沒事。”
皇帝不知又說了句什??，石貴妃嬌笑著曲意逢迎……這個老女人，一??年紀(jì)還在賣弄風(fēng)騷，皇太子倒盡了胃口。
煩悶之情如同大殿外的熱浪一般洶涌而至，逐漸將他吞沒，冷不丁聽見皇帝叫他：“太子，太子？！”
皇太子愕然回神，抬眼去看，正對上皇帝難掩不悅的目光：“朕方才叫你，你沒聽見嗎？”
“兒臣……”
皇太子還沒說??，石貴妃便婉聲勸道：“太子殿下近來身體欠佳，一時失神也是有的。”
皇帝作色道：“一時失神？朕看他是老毛病又犯了，誠心給朕找不痛快！”說完，猛地咳嗽了幾聲。
七皇子趕忙跑到父親身邊去，擔(dān)憂而惶恐的抱住了他：“父皇不要生氣，您不是跟我約好了嗎，您要長命百歲，看著我的兒子娶媳婦的呀……”
皇帝一手扶住小兒子稚嫩的肩膀，對皇太子怒目而視：“你弟弟比你小這??多，都知道孝順君父，你真是癡長了這些年！”
又是這樣。
又是這樣！
我倒是想辯解，可你給過我辯解的機會嗎？！
這??明顯的心計，你看不出來？！
還是你什??都顧不上了，一心只想隨隨便便找個理由把我廢掉？！
一股郁氣在皇太子心底翻涌，逐漸沸騰，他猛地站起身來，一腳將面前桌案踹翻：“父皇要是看我不順眼，大可以直說，君要臣死，臣不?不死，直接?旨賜死，豈不痛快？！?必叫石氏這賤人和那個小崽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辱于我？！”
皇太子妃驚?變了神色，皇帝也是瞠目結(jié)舌，身體顫抖如秋風(fēng)里的一片落葉，指著他道：“你放肆！”
石貴妃顫聲道：“太子，你豈敢忤逆君父？！”
七皇子仿佛是被嚇到了，放聲大哭。
皇太子本就瀕臨極點的心緒瞬間爆發(fā)，三步并作兩步?jīng)_上前去，一??掐住了七皇子脖頸：“哭！哭哭哭！我讓你哭！！！”
石貴妃一聲尖叫，臉色煞白，沖上前去救護七皇子，卻被皇太子一腳踹倒，狼狽倒地。
皇帝臉色鐵青：“反了，反了！來人——”??說到一半兒，便軟倒在地。
關(guān)鍵時刻，皇太子妃一掌擊在皇太子后頸，眼見他翻著白眼昏迷過去，又近前去幫皇帝順氣，同時吩咐左右：“封鎖涼風(fēng)殿，若無旨意，任何人不?擅出！姜總管，叫你徒弟往太醫(yī)院去請?zhí)t(yī)來，不該說的一個字都不準(zhǔn)說，否則本宮要他腦袋！”
石貴妃被宮人攙扶著站起身來，眼底?意之色殷殷跳躍，意有所指道：“太子妃，太子大逆不道，謀害兄弟，威逼天子，你是他的妻室，便是罪臣之婦，怎么能堂而皇之的在這??主持大局，?達命令？”
皇太子妃眉梢微挑，轉(zhuǎn)過臉去，劈手一記耳光打在她臉上：“太子乃是國本，天下士望所在，不經(jīng)陛?降旨，誰敢說他是罪臣？你不過是父皇妾侍，本宮卻是得蒙歷代先祖認(rèn)可，從皇宮正門娶進來的太子妃、皇太孫的生母，這時候本宮不主持大局，誰來主持？你嗎？！誰家內(nèi)宅出了亂子，不叫宗婦主事，倒找個老姨娘來拿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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