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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 74 章


  盧氏在自己院中吃齋念佛沉寂了整整一月, 待到一月期限結(jié)束之后,卻是不出則已、一鳴驚人,再度得到劉徹寵愛, 又因黎江月有孕正在安胎,黎江雪被禁足院中, 一時在宴家后宅風(fēng)頭?二。


  她自己也乖覺, 知道這是主母有意抬舉, 第二日便去向黎江月請安, 再三謝過她恩情, 服侍著用了午飯,這才起身離去。


  嬤嬤笑著送了她出去, 向黎江月道:“總算是個知情識趣的, 曉得夫人為她付出了多少心力。”


  黎江月倚在隱囊䲡?, 溫和道:“也是個可憐人,她不生??, 我又何必為難?”


  宴家后宅?總共就五個人, 黎江雪不足為慮, 盧氏也?是喜歡興風(fēng)作浪的人, 至于?些時日尋來的一雙美人就更簡單了,身契還捏在她手?呢,更懂得謹小慎微的道理。


  黎江月沒必要處處草木皆兵。


  ……


  ??月底,壽州府衙之內(nèi)終于通過了關(guān)于重修官道的提議,經(jīng)過實地考察之后, 選定了州郡之內(nèi)八條主干官道加以整修,趁著夏收還未開始,征發(fā)農(nóng)夫前來服役。


  而遠在建康之南的永州局勢,卻也伴隨著溫度的升高, 越發(fā)糜爛起來。


  本朝建國將近兩百年之久,伴隨著時間的發(fā)酵,世家門閥勢力愈發(fā)強大,被盤剝的底層百姓也越發(fā)多了,土地兼并與苛捐雜稅就像是兩座大山一樣,壓得人抬不起頭來,在建康以南諸多州郡,百姓為躲避繁重的徭役和賦稅,甚至自愿舉家賣身為奴,可想當(dāng)?shù)氐讓优c官員之間的矛盾已經(jīng)尖銳到了何等地步。


  陳憲起??之初,永州刺史錢倫被抓,本地豪強大戶漠視觀望,希望借陳憲之手除掉錢倫,只是這短短幾日放縱之下,陳憲之勢便如同滾雪球一般越滾越大,到最后再想遏制,卻也遲了。


  陳憲拿下永州之下,便下令誅殺本地豪強大戶,掠奪其家財為己用,很快又打出了“殺豪強、分土地”的口號,僅僅六個字而已,卻足夠打動人心,一呼百應(yīng),?出半月,麾下便有五萬之眾,連克幾州,聲勢浩蕩。


  南朝內(nèi)部近百年來少有征戰(zhàn),精銳兵團多半駐守北方,防備北朝來攻,太平了百十年的永州等地忽起戰(zhàn)火,一時之間又如何澆得滅?


  且那些個地方經(jīng)過幾代開發(fā),本就富足,官員們多半出身建康名門,只想著去刷一刷官聲,而后從容返回建康中樞,又何曾見過這等陣仗?


  故而一月之間,陳憲與麾下士卒勢如破竹,先入上饒,再破東陽,到四月底,戰(zhàn)火已經(jīng)燒到了會稽。


  陳憲甚至說出了“彼天授之人,可取南梁天下代之!”這樣的話。


  劉徹會同幾名心腹謀臣繪制出陳憲進軍圖,從頭到尾仔細分析一遍,心中實在無語:“好歹也是一方大吏,竟?陳憲一合之?dāng)常恳晕抑?,沿線望風(fēng)而逃的主官統(tǒng)統(tǒng)該殺,錯非這群人膽小怯懦,局勢豈會淪落到這等境地!”


  會稽刺史萬譙出身建康大族萬氏,乃是皇后之兄,陳憲兵鋒直指會稽之時,便丟下妻小?戰(zhàn)而逃,刺史尚且如此,郡中其余人焉有戰(zhàn)意?


  生生將會稽丟了出去。


  尤為可笑的是,萬譙犯下這等大過,卻因萬家與皇后緣故得以免罪,此時正在家中安養(yǎng),閉門謝客。


  雖說向來知曉南朝?風(fēng)鼎盛,弱于軍??,但是菜雞成這個樣子,也實在叫人?知道該說些什么才好。


  瞿光啟道:“此時朝中將領(lǐng)青黃?接,老將年邁,年輕一代還?到能挑大梁的時候,或許主君很快便會接到建康傳信,南下平定陳憲之亂。”


  劉徹嗤笑出聲,將黎東山自建康發(fā)來的書信往?一推:“先生猜的半點不錯,料想建康傳來的旨意已經(jīng)在路䲡?了。”


  從建康到壽州,快馬加鞭只需要兩日而已,會稽局勢又糜爛到了極致,來使只怕?會給劉徹太多時間準備,當(dāng)天來,當(dāng)天便得走。


  好在壽州諸事都已經(jīng)上了軌道,只需蕭規(guī)曹隨,按部就班的完成即可,內(nèi)有一干親信輔助,外有黎家旁親搭手,料想不會生出什么亂子來。


  劉徹當(dāng)即便返回家中,告知黎江月自己很快便將南下剿匪,叮囑她看顧好家中諸事,思忖幾瞬之后,又道:“這次我要帶關(guān)樸一道去,關(guān)晟留在家?。”


  黎江月早就聽人提及永州陳憲之亂,也曾經(jīng)猜測過若是局勢不堪、丈夫是否會被調(diào)去平叛,現(xiàn)下聽他講了,倒???分驚詫,只說:“夫君只管去吧,家中的??情我會料理好的。”


  說完,又取了一枚平安符置于他掌心:“這是我?幾日往廟?去求的,夫君一并帶䲡?,我與幾個妹妹留在家中,必然日日祈福祝禱,希望夫君早日大勝歸來。”


  從壽州到會稽,快馬加鞭怕也要五日才行,在外行軍打仗,更不知什么時候才是個頭了。


  劉徹撫了撫她還未顯形的肚子,嘆道:“你也多多保重,此去山高水遠,卻不知這孩子出生之?能否回來。”


  黎東山提前一日傳訊往壽州去,劉徹也只占了這一日便宜,這天將家中諸事安排妥當(dāng),第二日建康來使便飛馬抵達,宣旨令壽州刺史宴弘光暫領(lǐng)永州都督之職,南下平叛。


  劉徹領(lǐng)命受詔,當(dāng)即辭別家小,點了五千精兵,并幾名心腹幕僚,動身往會稽去。


  宴弘光雖是后起之秀,年歲尚輕,其名卻傳諸海內(nèi),天下皆知。


  原因?他,除去此人之外,還有誰能接連兩次卻北朝之鋒,阻擋其南下征戰(zhàn)?


  甚至因他的緣故,去歲北朝連往年一年一度的南下劫掠大典都沒有舉辦,老老實實的龜縮在淮河以北,著實叫建康眾人松一口氣。


  劉徹未曾動身往會稽時,陳憲意態(tài)狂妄,甚至說出了“彼可為天子”這樣的大不敬之言,待聽聞這位聲名赫赫的壽州刺史受令為永州都督南下,當(dāng)即便改了口風(fēng),說:“縱使只據(jù)有永州之地,也未嘗?可效仿勾踐,一方為王。”


  這話說的頗有些死鴨子嘴硬之感,劉徹聽聞不過一笑置之,率領(lǐng)眾人快馬加鞭趕路五日,終于在五月初順利抵達䲡?虞,南朝與陳憲駐軍對峙的城池所在。


  劉徹初到上虞,便見有人出迎在外,體態(tài)肥胖,滿面笑意,大抵是因為天氣略有些熱,額頭上細細的生了一層汗珠,?了他之后便頗為親近的湊了䲡?去,口稱賢侄。


  劉徹下了馬,笑著與他寒暄:“經(jīng)年不?,叔父風(fēng)采如昔。”


  來者?是別人,正是黎家姐妹的嫡親叔父、黎東山的胞弟黎東安。


  此次他受令為衛(wèi)將軍,名分䲡?乃至征討陳賊的主帥,但實際䲡?誰都知道,真打起來還得仰仗這個侄女婿才行。


  黎東山這兩年??后后幫了劉徹不少,替他擋著來自朝廷的明槍暗箭,政策䲡?也大力支持女婿,為他背書,?時的在皇帝面前幫他刷刷臉,可不是他心地善良愛做慈善,而是純粹的利益交換。


  黎家身在中樞,地方上很需要這樣一個新貴武將支持,與此同時,黎家人乃至于親附黎家的故舊親朋也需要一個有效刷軍功的途徑,作為在中樞更進一步的踏腳石。


  互利互惠罷了。


  黎東安跟劉徹總共也沒見過多少面,這時候卻親熱的跟父子倆似的,商業(yè)互吹了一陣,黎東安又向劉徹介紹身側(cè)的中年?士:“會稽都尉金邈。”


  劉徹禮貌的向他拱了拱手:“金都尉。”


  金邈神情倨傲,居高臨下的看了他一眼,隨意點一下頭:“宴都督。”


  會稽乃是上郡,刺史為正四品,都尉為刺史副手,從四品,正與劉徹官職齊平。


  只是劉徹現(xiàn)下身兼永州都督,從三品銜,即便只是暫領(lǐng),也仍是金邈䲡?官,何以此人如此無禮?


  劉徹向他拱手示禮,原因金家乃是建康一等名門,此人又是地頭蛇,且與黎東安一道來迎,現(xiàn)下?熱臉貼了冷屁股,心下?禁冷笑。


  黎東山見金邈神情難掩輕蔑,臉色也?太好看,只是不知礙于何故,竟也?曾作色,直到金邈離去,只留下他與劉徹二人在時,方才道:“金邈依仗家門,向來狂妄,賢侄?須理會,且看他何時登高跌重!”


  黎家門第已然不低,然而金家卻更勝一籌,金邈曾祖父曾為侍中,祖父與伯父皆為尚書令,偌大的尚書臺幾乎都改姓了金,韋夫人的嫡姐便是嫁入金家,如此顯赫高門,也難怪金邈如此盛氣凌人,目無下塵。


  劉徹此時雖年輕,卻不氣盛,以他此時的地位和所有,饒是背靠黎家,也?好與金家交惡,便只是淡淡頷首,將此人名姓記在心?,假做渾?在意道:“叔父放心,小侄自有分寸,絕?會與他爭一時之氣。”


  黎東安?他如此上道,頗覺欣慰,就著黎家之??寒暄幾句,便召集眾將領(lǐng)官員,正式說起出兵諸??。


  劉徹來此之?,便將會稽、䲡?虞等地地圖記在心?,現(xiàn)下抵達此處,與黎東安所與情報兩相對照,很快便定了主意。


  陳憲能一路打到會稽,很大原因便是此處承平已久,軍??懈怠,而士卒更無戰(zhàn)心,一觸即潰,然而細細思之,陳憲麾下士卒也皆是出身此地,又能強到哪兒去?


  他只是收容了一批無處脫身的流民、佃戶而已,又?是找了一群天兵天將,又哪有此前會稽官員䲡?疏求救時說的那般可怕。


  城中現(xiàn)在缺的?是士卒,而是勇氣和戰(zhàn)心,而他,常勝將軍宴弘光的到來,正可以添補這個不足。


  陳憲此時駐扎在會稽,與上虞之間尚且隔著一個安陽。


  劉徹令打出永州都督宴弘光的旗幟,從自己的五千精兵之中點了兩千人出來,又自上虞選了三千士卒沖入其中,身先士卒,揮軍西進攻打安陽。


  安陽原本就只是個小城,守軍?過幾千而已,遠遠望?永州都督宴弘光名字的旗幟便起了退心,再?敵人來者甚眾,如何敢收。


  礙于陳憲軍??嚴苛,守將壯著膽子出城迎戰(zhàn),?出三招,便被斬于馬下,安陽就此光復(fù),南梁大軍士氣為之一振。


  劉徹率領(lǐng)麾下士卒入城,以安陽為據(jù)點迫近會稽,黎東安眼見首戰(zhàn)告捷,士氣如云,心中頗覺快慰,顛顛的跑去抱侄女婿大腿,又令原會稽都尉金邈駐守䲡?虞,防備陳賊偷襲。


  劉徹拿下安陽,卻不急于??軍,下令嚴守?出,親自操練麾下士卒。


  陳賊素知宴弘光威名,聞訊難免心有?安,又遭逢安陽慘敗,更覺惴惴,現(xiàn)下聽探子回稟,得知宴弘光在安陽城中練兵,如何還能再坐得住,內(nèi)部便起了紛爭,有的主張西退,有的主張南逃,唯獨沒人主張向安陽進軍。


  陳憲自己對上宴弘光也覺打怵,倒?曾苛責(zé)底下將領(lǐng),甚至于再度改了口風(fēng):“面對宴弘光那等當(dāng)世悍將,即便是落荒而逃,也沒什么丟人的。”


  他也曾親自穿䲡?戎裝去為麾下將領(lǐng)士卒打氣,效果卻也只是平平。


  劉徹初到上虞,便率領(lǐng)士兵攻下安陽,一舉止住了軍中先?因連連敗退而生的頹廢之心,練兵一月,初?成效之后,便趁著夜色出城,對著會稽陳賊悍然發(fā)動了攻擊。


  這兩年他屢立大功,現(xiàn)下又身兼永州都督之職,若是此戰(zhàn)大勝,料想這從三品都督之位便飛?掉了,既與黎家利益交換,幫黎東安抬轎子,倒也?必????都親力親為。


  故而陳憲率眾敗退之后,劉徹便傳令附近州縣警戒防備,又叫黎東安親自率軍追擊,痛打落水狗,自己則坐鎮(zhèn)會稽收尾,只是世??發(fā)展如何,卻永遠?會遵循個人所想。


  第二日清早劉徹接到消息,䲡?虞昨夜慘遭陳賊劫掠,金邈及其家小盡數(shù)為陳憲所殺。


  劉徹怔了半刻鐘,方才愕然道:“我?是傳令各郡縣小心防備嗎?且䲡?虞駐軍逾萬,陳憲不過烏合之眾,落荒而逃,怎么會攻破上虞,最后金邈全家都被殺了?”


  下屬神情復(fù)雜,甕聲甕氣道:“金都尉篤信道教,道是自己可以溝通鬼神,業(yè)已借神兵萬人駐守城外,故而?曾下令上虞額外設(shè)防,以至于昨晚城破被殺。”


  劉徹:“……”


  這個哥確定?是來搞笑的嗎?


  劉徹真想把白眼翻到天靈蓋去。


  壞消息還?只是這一個,沒過多久,斥候傳訊,陳憲跑了,帶著一眾心腹將士乘船逃到海島之䲡?,蹤跡難覓。


  劉徹忍著發(fā)飆的沖動,盡量心平氣和的問:“衛(wèi)將軍?是率軍追擊去了嗎,何以竟叫陳賊逃脫?”


  斥候回稟道:“陳憲倉皇逃走之時,下令丟棄劫掠財物、珠寶美人,衛(wèi)將軍難免……”


  劉徹:“……”


  劉徹選擇將白眼翻到了后腦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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