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和時間賽跑

　　（向林先生致敬）

　　2月5日開始，地球方面暫時解除了密涅瓦號的通訊管制，允許空間站成員和地球上的親人傳遞問候，不過通訊媒介只能是傳輸錄制好的視頻，當然內容都要經過層層審核，“戶田芽子事件”絕不允許再次發生。

　　米勒規定空間站成員錄制視頻必須使用指定的PDA，來預防有人修改傳輸文件或者暗藏泄密信息。大部分人都錄制了送給親友的視頻，滿心歡喜地交給通訊員，后者也相當負責地傳送好每一份信息。同樣，大家也收到了來自地球家人錄制的問候視頻，很多人結束工作后就抱著PDA觀看，聆聽著家人的聲音，享受著來自遠方地球家鄉的那種愜意和溫馨。

　　一時間，密涅瓦號空間站上洋溢著祥和的氣氛。

　　瑞安?布克看著視頻中的妹妹為他表演地球上當前最流行的舞蹈，被她那詼諧搞怪的動作逗得笑個不停；西爾卡?維爾塔寧也收到了兒女發來的視頻，兩個金發小家伙用稚嫩的嗓音傳遞著對媽媽的祝福，屏幕前的西爾卡情不自禁地抽噎起來；兩名能夠聲控N粒子的人類——麥克?卡馬克和呂西安?布朗，終于可以在百忙之中可以一同分享彼此家人發來的視頻，為枯燥繁忙的研究室增添了諸多溫情。

　　指令長室中，米勒?巴塔洛夫同樣觀看他兒子發來的視頻，指尖時不時輕觸PDA屏幕，嘴角不自覺地上揚，額頭上的皺紋也隨著眉毛的揚起聚集起來。“……до　свидания,папа.”（“再見爸爸”）一瞬間，米勒的眼角濕潤了。

　　高潔也收到了來自丈夫和兒子的視頻，兩人向她送出即將到來的農歷新年祝福，還勸她不要醉心于工作，注意休息。“果然還是瞞不住你們……”高潔在第二十三次觀看視頻之后，戀戀不舍地關上PDA。合上眼，回味著兒子和丈夫的音容笑貌，幸福的感覺落入心田。“不知王晨怎么樣了？他沒有家人……”高潔心里想著，她知道王晨本是孤兒，是在慈善基金會幫助下成長起來的，是否有人會給他發送視頻嗎？“也許他還有同學、朋友什么的吧……”高潔沒有想下去，她害怕戶田芽子的面容悄然浮現在她的腦海中……

　　同一時間段，地球上的華人們都在做著辭舊迎新的準備，世界各地的人們也都在節日的氛圍中翹首祈盼更加美好的生活，只有少數地方處于極端緊張的狀況之中。

　　聯合國太空指揮部就是其中之一。他們已經收到來自若干智庫的方案，決策者們將要在眾多方案中挑選出一個，作為未來對抗Nt艦隊入侵或延續人類文明的計劃，“群星計劃”自然也是候選方案之一，也是備受矚目的方案。離2月15日沒有幾天了，這期間少不了相關的論證會和觀點辯論以及抵抗派逃亡派之間的唇槍舌劍……而最終的結果，我們多半已經能夠猜到了。

　　即使進入22世紀，面對即將到來的世界末日，我們也只能無奈地說——

　　世界還是那個世界，我們仍然很熟悉。

　　但——還是那句話：人類，擁有無限可能。

　　……

　　2月17日，密涅瓦號接收到了來自地球的重要信息：聯合國太空指揮部最終選取方案的結果。看到結果的米勒，緩緩低下了頭，仿佛如山一般的重擔已經壓在了他的身上。

　　幾分鐘后，米勒將選取結果告訴高潔，后者得知后沒有明顯的表情變化，好像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一樣。米勒拍拍高潔的肩膀說：“好孩子，讓我們跟著你一起創造歷史吧！”

　　米勒走后，高潔詳細地閱讀聯合國太空指揮部發來的重要信息：

　　聯合國太空指揮部第244次會議最終決議。……

　　決策會議通過“群星計劃”作為地球文明自救的首要執行方案，將從公元2100年2月20日起開始實施。……

　　“人類逃亡計劃”合并至“群星計劃”，其所用資源同時并入。……

　　“地球主動防衛計劃”照常進行，以48小時為單位匯報進度。……

　　密涅瓦號空間站照常進行監測蟲洞、破譯開發N粒子控制指令、傳輸N星人科技等任務，并根據地球方面的狀況和命令，隨時調整工作內容，為之后的“群星計劃”做好應對準備。……

　　后一頁是“群星計劃”相關設備表及預計完成的時間：

　　相關基因工程：24個月以內

　　小型空間站（暫命名為“守望者號”——Watchmen）及其配件模塊：24個月以內

　　智能納米機器人技術：12個月以內

　　發射用火箭及運載飛船：12個月以內

　　生物信息掃描遙感技術：12個月以內

　　地形地質信息掃描技術：12個月以內

　　相關光輻射技術：12個月以內

　　……

　　項目繁多的列表讓高潔有些審視疲勞，高潔看到自己的方案居然涉及這么多設備和技術不免有些吃驚。后面還有一頁，是人員篩選和訓練方面的工作準備。“看來他們還是有私心的，應該會派自己的人……”高潔推測著。

　　還有非常重要的一點：從列表來看，這些準備工作幾乎全都是要在地球上進行，如果所有工作能夠在24個月也就是兩年內完成，那時間也將進入2102年，還要計算地球到木星軌道的密涅瓦號空間站最少也要航行13個月，就是說“群星計劃”真正進入執行階段，也將是2103年的事情了。

　　然而，按照N星人意識的信息來計算，2104年下半年，就是Nt艦隊到達太陽系的時間。能夠用來開發N粒子指令的時間，頂多只有一年多一些。

　　高潔心算得出上面的結論后，她也看出端倪：地球的決策者和她一樣，都是賭博一般地在和時間賽跑，而她賭的是家人命運，決策者們賭的則是人類文明。

　　而密涅瓦號空間站上的她，在2104年到來之前，幾乎什么也做不了——畢竟她雖然身為“群星計劃”的設計者，但在設備的準備工作期間卻沒有執行權力，何況她更不可能從空間站返回地球去做制造和研發工作，那是她不擅長的。

　　“只有繼續等了。”高潔不禁發出感慨。

　　一個小時后，指令長米勒通過空間站廣播向所有24名成員通報了那條來自地球方面的重要信息，還發送到所有人的PDA上，同時也說明：當前所有工作繼續照常進行，等待地球方面給出下一步命令——“等待”將成為密涅瓦號空間站未來三年的主要任務之一。

　　再一次，高潔主動拜訪并感謝那些為她的方案出謀劃策的精英成員，她也同樣得到了眾人的祝賀與鼓勵，當然也有感謝。

　　至于其他人，紛紛主動找到高潔表達感謝和祝賀，為她加油鼓勁。這其中就包括前段時間一度與高潔變得疏遠的瑞安和西爾卡，尤其是瑞安，他表示會完全支持并協助“群星計劃”的執行工作。至于西爾卡，她還要繼續忙碌開發N粒子控制指令的事情，工作壓力會持續增加。“我也要盡一份力量。”西爾卡樂觀地說著，盡管目前的指令開發仍是沒有眉目，但她對自己的工作充滿信心。

　　信心，能起到怎樣的作用呢？高潔不清楚，也懶得去想，因為她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

　　終于，到與那個最反對她方案的人面對面的時候了——高潔按響王晨艙室的門鈴。

　　“請進，我正在等你過來。”艙門打開后，是冷漠的聲音和凝重的表情，“還是要祝賀你的‘群星計劃’獲得通過。瑞安應該和你說了，之后我會全力支持你的……”

　　“不必這樣。”高潔打斷王晨的話，“你盡可以責備我，我不會在意。”

　　“你的方案……”

　　“不是方案，是戶田芽子。”聽到這句話，王晨低下頭，淚珠掉下來，肩膀和手臂在顫抖，隨后是啜泣的聲音……

　　高潔上前輕輕抱住了他，讓他的眼淚浸在自己肩上，然后輕輕地安撫，如同母親哄著孩子一樣，令人感到平靜、愜意。

　　良久，王晨抬起頭來：“謝謝……我好多了……”

　　“如果你真的珍惜她，就更要珍惜自己，不要留下遺憾，也不要給自己太大的負擔，我想她也不希望看到你借她的離去來折磨自己。”高潔輕撫他的額頭，真誠地安慰著。

　　“嗯……嗯！我會的。”王晨點著頭說。

　　……

　　高潔確定王晨打開心結后，起身準備離開，王晨則打開PDA開始播放一首歌曲。高潔聽出這是一首日語歌，很可能和戶田芽子有聯系吧，不過她不太懂音樂，就沒有太留意。相互道別后，高潔走出王晨的艙室，悠揚婉轉的歌聲漸漸變弱，翻譯耳機忠實地將歌詞轉化為中文——

　　……

　　來自陌生的國家，

　　漂洋過海，

　　溫柔的微風在我的耳畔吹拂而過。

　　無論是誰，

　　請來告訴我，

　　活在我心中的那股困惑究竟是什么？

　　……

　　后面的歌詞聽不清楚了，但高潔依稀從歌聲中感受到了波光粼粼的海面，仿佛自己置身于靜謐的大海中央。如同此刻身處密涅瓦號的人們一般，承載著人類探索太空的壯麗篇章，卻也承擔著宇宙無奈的空曠與死寂。

　　“有機會的話，問一下這首歌的名字吧。”高潔心里想著，向自己的艙室走去。她不知道的是：王晨播放的這首《風のノクターン（風的夜想曲）》正是戶田芽子自盡時，她的艙室中播放的音樂。

　　此刻的他，回憶著與她一同經歷的點滴，淚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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