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抉擇

　　“欣喜和絕望的轉變……就在一瞬之間。”

　　巴特勒城堡在設計之初就已經考慮到應對敵人進攻的可能，所以一些關鍵的通道、出入口建造得十分狹窄，僅需幾名士兵就可以阻擋數倍于自己的敵人。萊恩親王的叛軍見火攻不行，找來了幾根粗大的圓木，趁火勢減小開始猛攻外門。禁衛軍也早有應對，登上制高點用弓弩射殺舉著木頭的敵人，一些叛軍想用盾牌擋住箭矢，但狹窄的過道使得前進速度被嚴重拖延，一直沒有組織起有效的進攻。

　　戰斗的聲音傳到會客室內，這里只有艾伯特國王和風鈴兩人，不論是誰都不為外面的聲音所動。

　　艾伯特國王將桌上的舊書信倒扣過來，轉向風鈴說：“風鈴，關于你和我女兒的事情，其實我早就注意到了……”風鈴的身體顫抖了一下，“你不用緊張，我們國家雖然沒有奧貝王國那種過度開放的同性情感觀念，但這是莉莉絲的選擇，我不會反對。”

　　風鈴微微抬起頭，驚異地望著艾伯特國王，勉強擠出一句：“陛……陛下？”

　　“我知道，她從小就很自閉，是你改變了她，我和她的母親都很感激你。而相反的是身為父親，我做得不夠好，缺少對她的關愛……即使在她母親去世后，我也沒怎么照看過她，幸虧有你一直陪伴在她身邊。”艾伯特的話語中，有著些許的悔恨的語氣，“如果我們成功撐過這次政變危局，事后我會宣布公主在政變中……不幸身亡，”他頓了頓，“之后再秘密把你們送出去，不論留在本國也好還是到別的國家也好，總之——莉莉絲就托付給你了。”

　　風鈴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國王的話讓她始料未及，驚訝和驚喜同時充斥著她的心房，“陛下，這……這太……這個……”她激動得說不出話來，上一次這樣激動還是她從嬤嬤那里得知自己被選為公主的陪讀。

　　“但是，一旦我在這次政變中發生意外，”艾伯特國王依舊沉著地說，即使這個話題是那么沉重，“你就要輔佐莉莉絲，讓她給我報仇！”

　　即使雷霆打在風鈴跟前，也比不上這句話更有震撼力，“陛下，公主……公主她不應該承受復仇這種沉重的責任啊！她太小了，太……太脆弱了，她不能夠……不能夠擔當這樣的政治風險。”風鈴力圖辯駁國王的想法，她知道莉莉絲一心想遠離政治上的明爭暗斗，而且身為公主，復仇的擔子實在是太過沉重。

　　“如果我發生意外，你就按我說的去做……關于復仇的事情，我已經和莉莉絲說過了，到時你就負責輔佐她。不過……”國王嘆了一口氣，“這種意外應該也不會發生吧……”他好像還想說什么，但沒有說下去，又拿起桌上的舊書信，瞥了兩眼。

　　風鈴明白國王的意愿不能忤逆，她不再據理力爭，低下了頭，表示將聽命于國王的旨意。

　　“你去保護莉莉絲吧，出去時通知麥昆伯爵來找我。”

　　“……是，陛下。”

　　風鈴本還想說什么，卻仍是行禮轉身離開會客室，正好和一個剛要進入的仆人擦肩而過。一瞬間，風鈴感到一股熱氣，她才注意到仆人提著一個小火爐，里面是正在燃燒的煤炭。風鈴刻意沒有急著出門，看到仆人恭敬地將小火爐放在國王身旁，后者將舊書信放在小火爐里焚燒，風鈴這才推門離開會客廳。即使已經邁出會客廳的門口，風鈴的心跳還是很快，她恨不得馬上把陛下剛剛說的話告訴莉莉絲。

　　麥昆伯爵正在會客廳外不遠處的窗前眺望外面的戰斗，他自信地點了點頭，縱使敵眾我寡，他也認為憑借城堡本身的防御能力完全可以支撐到援兵趕來。他注意到風鈴從會客廳出來，也猜到該是自己進去的時間了，正要邁步，突然聽到身后有人叫他。“麥昆伯爵！”十萬火急般的喊聲，來者是恩特可曼。

　　“伯爵……”恩特可曼呼呼地喘著氣，“我清點了一下所有的廚具，少了三把比較長的切菜刀！應該是被仆人拿走的。”

　　“什么？！”麥昆伯爵震驚地說，但很快就向身邊的手下下達命令，“你們趕快帶人去把城堡內的所有仆人帶到議事廳，所有的仆人！”

　　“正在做了，”恩特可曼接著說，“我已經吩咐手下去城堡各處找仆人了，我親自來這里找的。”

　　“伯爵！”不遠處的風鈴聽到了二人的對話，她來不及行禮，急忙地大聲喊道：“剛剛有個仆人提著火爐進了會客廳！”然后扭頭往回跑。“糟糕！”麥昆伯爵和恩特可曼也急速奔向會客廳。

　　“就這樣，我們見證了歷史……”

　　“嘭！！！”

　　風鈴用魔法擊碎了會客廳上鎖的木門，她與麥昆伯爵、恩特可曼一同沖入，看到了令他們震驚不已的場面：仆人手里拿著尖刀，用驚恐的眼神回頭看向三人——顯然他沒有料到會有人闖進來，手中的尖刀上染著殷紅的獻血，正順著刀尖一滴一滴地滴在地上，形成了一個小小的血泊。在仆人的面前，艾伯特國王雙膝跪地，雙手緊緊捂住自己的脖子，卻阻止不了殷紅的血液從脖子左側傷口處汩汩噴涌。國王的面容已不再是和風鈴談話時的自信和沉穩，而是不可思議、難以置信和不知所措，由于失去大量血液，他面色煞白，眼球也即將翻白。

　　剎那間，剛闖入會客廳的三人仿佛都停止了呼吸和動作，被眼前的一切驚呆了，但很快，恩特可曼就上前奪過仆人手中的尖刀，并將他死死按在地上，動作之迅速讓仆人一點反應的時間都沒有。麥昆伯爵也飛快地跑到艾伯特國王身邊，并緊緊按住他的頸動脈，試圖讓血液不再噴出。

　　“不要、不要，陛下……”麥昆伯爵斷斷續續地呼喚著，“陛下、陛下！不能、不要！睜開眼，快睜開眼，快、快叫醫生來！！！”聞訊趕來的禁衛軍士兵也涌入會客廳，他們同樣被眼前的一幕嚇傻了。不過即使是剛剛進入的人也能夠看出，艾伯特國王已無法保住性命。

　　“為什么？！”氣憤的風鈴使勁踢了被按在地上的仆人一腳，“為什么要這樣做？！”她的吼聲讓周圍的禁衛軍也不由得顫抖一下。

　　“哼！”仆人的臉貼在地上，但卻冷笑著，“我的兒子在黑門戰場上死了，要不是這個混蛋一直不派援軍，我的兒子怎么可能會死！”他邊說邊掙脫著，恩特可曼用盡全身力氣將他按住，“你不也是在黑門戰斗過的嗎？”仆人反問風鈴，“當你們的親人、朋友因為沒有援軍而戰死的時候，你該去找誰呢？我就要趁這次親王進攻的機會，殺了這個害死我兒子的混蛋，為他報仇！！！”在場的一些禁衛軍士兵慢慢退卻了，這名仆人的謾罵和指責，觸動了他們的心房，更何況禁衛軍士兵中確實有很多人有親朋好友戰死在黑門戰場上，對于這其中的原因，他們也歸咎于國王的不作為。

　　風鈴沒法反駁仆人的話，但她卻是滿腔怒火，又狠狠地朝仆人的胸口踢了一腳，將對方踢得直吐鮮血。

　　“陛下——不——”隨著麥昆伯爵的哀嚎聲響徹會客廳，大家終于將目光投向倒在地上的國王：他已永遠地閉上了眼睛。“啊——”麥昆伯爵跪在國王的遺體前，掩面而泣，一旁的禁衛軍士兵也紛紛摘下頭盔或面甲，低下頭默默哀悼。

　　“哈哈哈哈……這個老混蛋終于死了！你們還為他——呃——”行刺的仆人繼續嘲笑眾人，恩特可曼使勁按了一下，讓他戛然而止，但他依舊努力發出譏諷的笑聲：“呵呵呵呵……”突然間，他的笑聲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呃……呃……”的呻吟聲，大家這才注意到，是風鈴正在用雙手掐住他的脖子！

　　此時的風鈴，面無表情，目光冷峻，讓人不寒而栗。在她如刀刃般的凝視下，行刺的仆人目光中充滿了恐懼。風鈴的雙手越掐越緊，呻吟聲越來越模糊，恩特可曼別過頭，不愿去看……仆人最終靜了下來，他面容扭曲，眼球突出、上翻，鼻孔擴張、流出鮮血，身體一動不動——死了。

　　沒有人——包括麥昆伯爵和恩特可曼，在這個過程中發出聲音，他們驚訝于風鈴竟會做出如此直截了當且冷酷無情的事情，因為他們不知道：這個仆人的刺殺行為，將風鈴即將實現的、最美好的愿望徹底打碎了。

　　恩特可曼不打算為仆人闔上眼睛，但那突出的眼珠太過嚇人，他只好找到散落在地上的舊書信，蓋在他臉上。風鈴平靜地看著恩特可曼蓋在上面的舊信紙，一個詞語讓她稍稍注意了一下：群星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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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去找皇儲，”麥昆伯爵站起來說，“必須要突圍，就算他們占領城堡，只要皇儲還活著，我們就有希望撐到援軍到達。”

　　“還要小心其他仆人行刺，”恩特可曼提醒道，“還有兩把刀下落不明，說不定他們還有其他行刺目標……”

　　“哦不！公主！”風鈴驚惶不安地瞪大眼睛，她急忙環顧四周，沖向會客廳唯一的窗戶，在眾人驚恐的目光中，風鈴沖破窗戶一躍而出！小小的身體急速落下，就在即將落地時，風鈴變身成巨鷹，利用下墜的速度貼地高速滑翔，翻飛而起，直沖城堡頂層塔樓的公主房間。

　　巨鷹沖破窗戶，撞碎了窗欞，落地的一剎那即變回風鈴的本來模樣，她看到了令她心碎的一幕：莉莉絲已經倒在地上，就在她不遠處，一個年邁的女仆正在拿著尖刀一步步接近她，風鈴的闖入，讓老女仆頓時停下腳步，眨眼間，她就被風鈴按倒在地，手里的刀也飛到了一旁。

　　“你這又是為什么？！”風鈴吼叫著，一只手緊緊地扣住女仆的喉嚨，而她的雙眼中已經傾斜出如柱的淚水。女仆的用力擠出沙啞的聲音：“我的丈夫、兒子……在黑門……”

　　“喀！”脖子扭斷的聲響，近乎失去理智的風鈴痛下殺手。

　　“公主、公主，不、不、不……”風鈴迅速轉身直奔莉莉絲，將她上身扶起，只見莉莉絲雙眼緊閉，生死不明。風鈴急忙檢查公主身上有沒有傷口，令她驚喜的是，莉莉絲身上不但沒有傷口，而且還有呼吸！

　　“風……鈴……？”莉莉絲悠悠轉醒，但雙眼緊閉，淚水也順著眼角流了下來。

　　“公主，是我、是我！我來了，您現在安全了！”風鈴大聲地喊著，將自己臉上的淚水擦拭干凈。

　　“不……”莉莉絲聲音虛弱，“太晚了……”她手輕輕擺了擺，風鈴也順著莉莉絲的手看了過去——

　　那個小小的翡翠藥瓶，幾顆晶瑩的藥丸因瓶子傾斜而滾到地上，風鈴的心臟仿佛瞬間浸入冰雪之中，失去了溫度，繼而是眩暈、惡心……還有無盡的悲痛。

　　身為陪讀的風鈴知道，那翡翠藥瓶中的藥丸是皇室成員在關鍵時刻用以自盡的毒藥！她回過頭注視著莉莉絲，希望趕快確認莉莉絲是不是已經吃下毒藥。莉莉絲沒有力氣回應，而她的嘴唇已經開始發青——藥效已經發作。

　　“不，不能這樣……公主，不能這樣！”風鈴呼喚著，淚水再次鋪滿了她的臉龐，“快吐出來，快吐出來……”她無力地呼喚著，莉莉絲則比她還要無力，身體癱軟，就連說話都需要用盡全身力氣。

　　“太晚了，風鈴……”莉莉絲勉強擠出這句話，她一下子哽咽起來，好像最后的掙扎一樣，低聲地哭喊：“風鈴……我不想死……”

　　“公主，我不會讓你死的，不會……”風鈴摟住莉莉絲的脖頸，抬起她的頭，也在哭喊著，“公主，我會想辦法，我會想辦法救你……我會……公主？公主！……”

　　莉莉絲眼睛中的光芒不見了，身體徹底失去了支撐，手臂和頭頸自然下垂。

　　“公主……”風鈴絕望地輕聲呼喚著，她明白，莉莉絲走了。

　　房間了一下子安靜下來，只有一個女孩的心跳聲……

　　一個近乎殘忍的決定，在這心跳聲中形成了……

　　“我會救你，公主，我會救你……”意外地，風鈴不再慌亂，她顯得十分冷靜，淚水也不再涌出，“我用魔法救你，只有我會用的魔法，只有我會用這個——”

　　“——復活你，并鎖住你的時間！”

　　讓莉莉絲平躺在地上，風鈴跪在她身前，閉上眼睛，雙手合十，清楚地念出了那句禁忌的咒語——

　　“……”

　　金黃色的光芒從風鈴合十的雙手中不斷擴散，最終將她和莉莉絲的軀體包裹起來，光芒照亮了整個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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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禁忌的魔法，就算萬源之神不再接納我，從此將我徹底湮滅，我也無怨無悔……只為我心愛之人能再次睜開那美麗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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