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不眠之夜

　　風行鎮要塞議事廳內，兩名綠龍傭兵向大家介紹了追捕“風鈴”失敗的任務記錄。

　　“所以你們的意思是，想殺麥洛的人和舊斯普萊特王國皇室有關？”李子爵問。

　　“極有可能，斯普萊特帝國就有著關于‘恩特可曼家族的詛咒’這一傳言，當年的皇儲也是因為恩特可曼的背叛才死亡的，所以……這是向恩特可曼家族及其后代復仇。”綠龍傭兵的話，讓麥洛緊緊地皺了一下眉頭，艾琳注意到了這一動作，悄悄地上前安撫他。

　　“夠了！”皮特也注意到了麥洛以及自己妹妹的行為，“舊斯普萊特王國都是六七百年前的事情，哪里有人能活這么久？如果真是復仇，我們只要合力擊敗他們不就行了。”對于皮特熱血沸騰的發言，其他人卻是沒有一點兒熱情——他們見識過沙靈的強大，知道對方是自己無法戰勝的對手。

　　“不過我們更害怕的是……”綠龍傭兵沒有回應皮特的話，“如果沙靈的操縱者真的是舊斯普萊特王國的皇室成員，那沙靈的最終目標會不會是消滅現在的斯普萊特帝國？”這一問著實驚醒了在場的每一個人，對于剛剛從巨靈危機這場浩劫中幸存下來的人們，真的不能再承受這樣一場新的危機了，如果三大帝國之中最強大的斯普萊特遭到重創或倒下，一定會讓整個世界陷入混亂的。

　　“所以，”夜雀說道，“我們最好在風行鎮擋住他們！”綠龍傭兵點了點頭，看了看一直沒有說話的可蘭——她陷入了沉思，看來即使強大的戰斗法師在此時也是一籌莫展。

　　“麥洛呢？”李子爵突然說，議事廳中的人這才注意到，麥洛已經不在房間里，同樣不見的還有艾琳。“我去找找……”夜雀邊說邊往外走。

　　“請不要去找。”可蘭緩緩地說，“讓他們靜一靜也好，我總覺得……這次的危機能否順利解決，關鍵就在麥洛身上，所以請信任他們吧。”

　　“我覺得也是，”李子爵支持可蘭的看法，“就讓我們做好我們該做的事情吧，我覺得還是要及時撤出風行鎮的人……”接下來，眾人就開始討論風行鎮的防衛和撤離事項。

　　麥洛離開了要塞，緩緩地走向城鎮。半數店鋪已是人去樓空，還在開張的店鋪中也隨處可見整裝待發的行李——所有人都知道沙靈已經快要到了，原本繁榮熱鬧的小鎮已是在破產凋敝的邊緣。含著暖意的風從南方吹來，雖然只是一點點，對于這常年冰雪的北方寒地來說，也是一絲絲的安慰，何況現在正值新的危機到來。

　　艾琳在麥洛后面默默地跟著，只是跟著，沒有交流或阻攔他的意思。縱使少女敢愛敢恨，這時她也明白不要打擾他最好。

　　看似是漫無目的地走著，其實麥洛內心何其清晰，他漫步于熟悉而又變得陌生的城鎮街道，曾在這里——海蒂失去了年輕的生命。

　　花朵本不該在這寒冷中綻放，命運注定了她的凋零。

　　麥洛又想起了葬身于伊爾島上的海蒂親人，他們也沒能逃過命運的捉弄，承受了本不屬于他們的重擔，瘟疫送走了他們最后一聲嘆息。命運——用充滿諷刺的安排表述著它不公的事實。

　　還是那個草垛處，即使那里已經是荒蕪一片，但麥洛從未忘記那個夜晚兩人所在的位置。在失去海蒂的日子里，麥洛無數次到這里，輾轉反側、痛心疾首、夜不能寐、幡然醒悟……終于，他學會了去面對，遵守了與少女的約定，要勇敢地面對即將到來的危機。

　　現在，危機來了，而且就是要取走他的性命。

　　麥洛坐了下來，草垛和花朵都早已不在。

　　“現在，輪到我了。”麥洛自言自語道。

　　曾幾何時，危機和強敵不斷襲來，麥洛學會了躲避和隱藏，為的是不讓家族的詛咒降臨到自己身上，為的是在巨靈的領地茍且偷生，為的是保住性命見到心愛的人。而現在，他心意已決，正視和面對即將到來的一切，為了遵守與少女的約定，為了守護曾經的回憶，為了維護自己的信念，即使面對強大的敵人和令人絕望的危機也毫不畏懼……

　　“來吧，我不怕死。”

　　寒鴉啼哭般沙啞的叫聲響徹風行鎮，天色已晚，黑云掛在了西邊，遮住了最后一縷夕陽，零星的燈火點綴著風行鎮，對比不久前燈火通明的街市，頗感悲涼。麥洛慢慢地起身，看了看自己身邊的地方，又抬頭望了望剛剛浮現的星辰，他邁步向回走。

　　“……啊？！”

　　艾琳正站在不遠處的一個餐館門口，穿著圍裙，手里拿著大大的飯勺，笑盈盈地向他招手，示意他飯已做好，趕快來吃。

　　“差點忘了，我還有個妹妹般的戀人。”

　　入夜，皮特、夜雀、雪犬，三個人在要塞的飯廳里喝悶酒，三人心中都有說不出的煩惱與擔憂。皮特招呼過來一個中年軍官，“百夫長，讓巡邏隊休息吧，只留下值夜的人。”

　　“你帶來多少人？”夜雀哈出一口酒氣問道。

　　“八十四個，不算我的話。”

　　“你的領地就這點兒人？”

　　“不，我麾下能動員三五百人，現在南邊打仗，我要留下大部分人用來備戰南部的戰事。”

　　“難為你了，還要抽身料理這邊的爛攤子。”

　　“前線離我領地還有段距離，雖有壓力但不至于緊張。”皮特又喝了一杯酒，“對了，我妹妹和麥洛兩人是不是……”雪犬使勁地點點頭，做了個兩只拳頭相對的手勢。

　　“是我倆撮合的，”夜雀補充道，“兩個人也算情投意合吧，期間經歷的事情又多又復雜……”

　　“還真是想不到，他倆能在一起。”皮特感慨道，“麥洛和我從小玩到大，而我妹妹幾乎從不和我們一起，她有她的小天地，我甚至想不到這兩個人有什么交集。”

　　“緣分到了，自然就有交集，兩個人剛在這里見面時也是冷淡至極，后來是麥洛從帝國特務手里把艾琳救了出來，倆人關系才好轉的……”夜雀醉醺醺地說，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原來還有這么多的事情……喂！大姐！你怎么睡著了？別趴在這里，會生病的。”皮特見夜雀趴在桌上睡了，連忙想要叫醒她。雪犬微微一笑，做了個“我來”的手勢，背著自己的妻子離開了飯廳。

　　飯廳里只剩下皮特一個人了。

　　“這倆人在一起了，還真是個奇妙的組合呢。一個外表看似簡單，實則內心復雜；另一個敢愛敢恨，坦誠直率。怎么也不像是能在一起的樣子……”皮特想著，無奈地搖了搖頭，又灌了一杯酒，趴在桌上睡著了。

　　在風行鎮的圖書館內，可蘭在堆積如山的書本、羊皮卷、竹簡中翻閱查找著什么，她戴上了一副寬大的圓眼鏡，鏡框完全遮住了她的眉毛，她的眼睛沒有任何問題，戴眼鏡只是為了讓自己更加專注，不漏掉任何一個細節——還有就是這個眼睛是她丈夫的遺物。

　　圖書館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可蘭沒有抬頭，就猜到了來者是什么人。

　　“辛苦您們了，我還不餓。”可蘭和到來的綠龍傭兵打招呼，并沒有抬起頭，“感謝您們提供關于任務記錄的信息，我現在正在查找相關的記錄和信息。”她優雅地和傭兵對話，完全不在意之前發生的任何事情，包括對她的監視。

　　“我們也很關心這次的事情，如果剛才的推測都是真的，那這場危機將會波及整個大陸。”綠龍傭兵也開口回應，“您這里查到什么了嗎？”

　　可蘭終于從繁忙的查閱中抬起了頭，摘下眼鏡，輕輕搖了搖頭，“完全沒有線索和頭緒，關于新舊斯普萊特王國交替時期的眾多檔案中，都沒有關于政變中是否幸存艾伯特國王親眷的事情，就連他是否有除皇儲外的其他子女都沒有記載。”

　　“那通緝令呢？這些也會留下痕跡的吧。”

　　“哎，還沒有發現記錄，我也查閱了當時其它國家的年鑒，沒有收獲。您們所給出的任務記錄是目前唯一的記載了，如果還是找不到的話，我會再找找更早一些的歷史檔案，看看關于絕境沙漠中是不是有什么秘密。”說著，可蘭又從那個可以從亞歷士城圖書館傳送書籍的袋子里抽出一本厚厚的書。

　　“嗯，這是個好點子。哦對了，我們來這里是……”綠龍傭兵欲言又止。

　　“難道您們要離開？”可蘭猜測著，眼皮一下子抬了起來。

　　“是的，我們要回科梅特了。”

　　“哎，那一路要小心。”可蘭站起來與兩名傭兵握手道別。

　　“您近期打算回去嗎？”

　　“我……要看情況，還請您們替我和阿加莎長老問好。”

　　“一定，她也一直想著您的事情，總是說‘可蘭什時候回來看我啊’這樣的話。”

　　“哎，如果回去我一定去拜訪她。”忽然，可蘭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緊盯著綠龍傭兵腰間的口袋，“那個東西……勞煩您……請務必借我用一下。”

　　兩名綠龍傭兵明白可蘭要借什么，用眼神短暫地交流了一下，然后慢慢地從腰間掏出可蘭想要的東西——一個黑色的咒語石。

　　可蘭接過咒語石，深深地鞠了一躬，“十分感謝，我知道這是您們最寶貴的用具，我會好好珍惜的，等我回到科梅特，一定原封不動地還給您們。”

　　“我們也相信您，但還是要提醒您——

　　“——這個記憶探查咒語石一定要看好，千萬不要丟失，使用時也要謹慎，我們限定您只能使用一次。”

　　“哎，我會好好保管，也會謹慎使用的，還請各位放心。”可蘭真誠地說。

　　目送兩名綠龍傭兵消失在夜色下的街道中，可蘭返回了自己的書桌前，將自己先前所查閱過的堆積如山的書籍稍微往旁邊挪了挪，再次投入到緊張的翻閱中。一本又一本，可蘭再次戴上了大眼鏡，像一匹餓狼吸食著書中的內容，力求找到可以解釋當前狀況的線索。

　　圖書館門口飄進來一個黑影，可蘭注意到了——

　　“艾琳？是你嗎？”可蘭憑直覺猜測。

　　可蘭猜的沒錯，艾琳出現在門口，歪著頭僵硬地微笑著，眼角的淚痕依稀可見……

　　“唉，注定的不眠之夜……”可蘭感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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