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調查謎團

　　在風行鎮西南部，臨近海岸線的群山中，有一條狹長的峽谷。說是峽谷，只不過是兩條山脈之間的狹窄通道，兩邊的山巒并不高聳、也不陡峭，更談不上險峻。這條峽谷南北貫通百余公里，因此得名“長嶺”，其南北兩端的出入口則被稱為“南長嶺隘口”和“北長嶺隘口”。

　　理論上說，長嶺是連接風行鎮和帝國中部東海岸間最短的道路，但卻從來沒人或商隊走這條路，最主要的原因就是這里人跡罕至，南北兩個出入口處也沒有城鎮或村莊，如果真在峽谷中出現意外情況，會造成無人接應的窘困境遇。斯普萊特帝國的商隊為了安全是不會考慮這條路的，更何況還有比陸路運輸更為便捷的海運。身為通緝犯的麥洛和艾琳也可以放心走這條路，因為斯普萊特帝國軍隊幾乎不會涉足這里，就算有特務來抓捕，面對城鎮衛隊還需要掂量一下。

　　從2月5日出發后，麥洛一行人及手下的三百多士兵已經穿過北長嶺隘口，進入長嶺峽谷，一路上大家都悶頭趕路，除了行軍號子和休息時的閑聊外，沒有太多的聲響。

　　在穿越長嶺峽谷時，最需要擔心的是可能出現的埋伏，但由于兩側的丘陵地勢起伏不大，這個擔心也沒給行軍帶來影響。不過還是有一系列的事情導致行軍進度被耽擱——那就是艾琳的火槍隊。

　　火槍隊配備大量的燧發槍，雖然相比火繩槍已有了劃時代的轉變，但仍舊會出現零件脫落、松散等毛病，所以每次休息時，都要花費很多時間修理這些在行軍途中出現損耗的火槍，而會修這種武器的只有艾琳一人。

　　大量的維修工作給艾琳增添了巨大的壓力，好在麥洛及時的陪護讓她的疲憊感消除不少，兩人之間的關系回暖不少。但行軍被拖延的事情已經無法改變，就這樣，原計劃在8日晚間與可蘭等人在南長嶺隘口會合，不得不推遲到9日凌晨。

　　2月8日夜間，當艾琳修好最后一把火槍后，已經累得筋疲力盡了，她也顧不上形象，靠在一塊巖石上，瞇著眼準備休息。

　　麥洛悄悄過來給她披上一塊毛毯，以防石頭太涼讓她難受，還是稍稍驚動了艾琳。

　　“哦，謝謝你。”艾琳稍稍醒轉，明白了麥洛的意圖，“你趕路也累了，提早休息吧。”

　　“你才是，這幾天辛苦了，為了衛隊做了那么多，看你累的。”麥洛苦笑著說，言語里透露著關懷，他也順勢靠在巖石上，坐到艾琳身邊。

　　艾琳則把頭搭在麥洛肩上，眼皮依舊耷拉著，沒什么精神，說：“還是我太任性，但我還是希望跟著你一起去。我怕你……”

　　艾琳的話好像沒說完，但聲音卻停下了，麥洛偏了偏頭，用余光發現：艾琳已經睡著了，輕輕的鼻息有節奏地響著，少女的年輕也頂不住疲憊和困意。由于艾琳的頭靠在麥洛肩上，他不想移動自己驚醒艾琳，依舊靠在巖石上，保持著坐下時的姿勢。

　　雪犬輕輕悄悄來到麥洛這里，他看到艾琳已經入睡，向麥洛示意：“她需要休息。”麥洛則點點頭，用眼神詢問雪犬有什么事，對方則指著南方的天空看。

　　麥洛順著雪犬手指的方向看去——南部的天空底下，一條抖動的黃線將天際劃分開來，下面一片灰黃，所有的夜色、風景都已被黃色的沙塵遮掩住。他清楚記得，剛剛陪艾琳坐在這里時，那邊還是深藍色的天空。一瞬間，就像故意不讓人們反應過來似的，沙塵好像魔術一般忽然出現，橫掃而來……但事實上黃沙根本沒有接近的跡象，而是停留在那里，好像是在等待，更像是在警告。

　　當塵埃遮蔽了天宇，混沌也就隨之而來。一想到在沙塵當中有數不清的沙靈正在伺機而動，衛隊的士兵們就感到脊背發涼。雖然沙暴早已不是什么新鮮事，人們對它的懼怕也早已煙消云散，但當這股混合著絕境沙漠那種詭異、以及沙靈無情兇殘殺戮的沙暴來臨時，恐懼再臨人們的心頭。

　　“你以前見過這個嗎？”雪犬用手勢向麥洛比劃著。

　　麥洛搖搖頭。

　　“你害怕嗎？”

　　麥洛點頭。

　　縱使“圖姆城的亡靈”，也是普通人而已，對于未知的敵人，他并不認為自己保有勝算。

　　不知不覺，除了守夜的士兵，大家都睡著了。麥洛也睡著了，做了一個可怕的夢——那個瞳孔湛藍，皮膚黝黑的人恫言要拆散他和艾琳……

　　2月9日的黎明終于到來，麥洛悠悠轉醒，只覺得自己肩膀酸痛——艾琳還在睡，保持著昨晚的姿勢。他看向南方，沙塵已消失，恢復了原本的樣子。而在另一半，殷紅的朝霞布滿東面天際，麥洛曾不止一次聽別的老兵說，這是鮮血的顏色，這附近一定發生過殺戮——他有點兒擔心可蘭那邊了。

　　艾琳動了動，慢慢睜開眼睛，“啊……天亮了嗎……”她很快發現自己正倚靠在麥洛身旁，而對方正對自己微笑示意，“嗯嗯，我休息得很好，放心吧。”

　　早飯簡單吃了，衛隊加緊行軍，因為已經誤了行程。

　　艾琳已經恢復精神，一路上繼續替火槍隊的士兵檢查裝備，麥洛勸她不要太勉強自己，引得很多士兵一陣嘲弄。

　　接近中午時分，他們已經能看到可蘭的簡易營地了，沒有炊煙，顯然是不想暴露自己的位置——但不想暴露給誰？

　　直到麥洛等人終于和可蘭匯合，才看到了那血腥的一幕，麥洛的預感和擔心沒有錯，可蘭的營地遭到了襲擊——

　　——遭到了巨靈的襲擊。

　　“好在有這位……呃……管理員在，”一名跟隨可蘭的衛隊士兵心有余悸地說，“要不然我們都會死在這里。”隨后他指了指不遠處擺放整齊的兩具巨靈尸體，他們的頭顱已被割下。

　　任誰都明白面對兩個巨靈意味著什么，但可蘭及隨行人員都沒有傷亡。“圖書館的管理員斬殺了他們……”衛兵繼續說，“我們看到巨靈的時候，嚇得腿都動不了了，可她居然還能游刃有余地穿梭在那倆大家伙中間，太厲害了！”

　　聽完這些令人膽戰心驚的描述，再結合他們描述時的可怕表情，還有那兩具巨靈尸體，眾人的心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可完美化解這次襲擊的可蘭?杜特維德卻是波瀾不驚、氣定神閑的樣子，讓人不禁暗暗欽佩這個戰斗法師。

　　“哎，還好大家都沒受傷，要不然我就會自責很久的。”可蘭一一回應著麥洛一行人的關心和追問，沒有絲毫的傲慢和吹捧，只是簡單敘述了一下襲擊的過程：7日當晚，兩個游蕩的巨靈發現了可蘭等人的營火，不由分說地襲擊過來，好在巡邏的衛兵發現及時，可蘭未等衛隊士兵反應過來就輕松解決了敵人。

　　一個人解決兩個巨靈，難以置信的戰績，可就這樣實實在在擺在眼前。

　　夜雀和艾琳檢查了巨靈身上的傷口——只有一處，一擊致命。“這是武士刀造成的傷口，”艾琳說，她曾經在迪茲村給麥洛介紹過這種德拉貢帝國的特色兵器，“我一直不知道可蘭用的是這種武器。”

　　“切口很平整，看來磨得很快。”夜雀說，她觀察巨靈身上的傷口，切口很整齊，也沒流出令人作嘔的巨靈血液。“可是她身旁只有那根木棍，她可能比風鈴還要可怕。”

　　“不過巨靈怎么會在這里出現？”艾琳目光轉向別處，不再觀察那猙獰的傷口。

　　“幾年前他們徹底潰敗時，少數巨靈躲了起來，有的藏在深山里或森林里，都是人煙稀少的地方，看看他們腳趾里的沙子，摳出來都能把飯碗裝滿了，估計這倆是原來藏在絕境沙漠里的，哦不，是邊緣……”

　　“沙靈將他們逼了出來。”艾琳接著說，她也能推測出結論了，夜雀點點頭。

　　“謝謝你保護了衛隊的人。”另一邊，麥洛正在向可蘭道謝，并了解沙靈的情況，“你調查的結果怎么樣？”

　　“哎，調查的結果有些令人意外，就是夜間出現的沙暴天氣，并不是真實存在的，而是一種‘幻象’魔法。”可蘭不緊不慢地說。

　　聽到“沙塵并非真實”的這條重要信息，麥洛本想插嘴提問，但還是忍住了，等待可蘭接著說下去。

　　“我猜測……有一些魔法師——至少有十個以上，他們制造出這片沙塵，掩護沙靈進攻人類，與其說是掩護，不如說是提醒或警告，而沙塵緩慢的向北擴張，其實是施法者在向北移動，沙塵的‘幻象’也以他們為中心隨著移動。而沙靈就比較好解釋了，傀儡魔法而已，但數量太過龐大，可能有很多施法者在操縱。”可蘭把手放在一邊額頭上，邊思索邊說著。

　　“那這些沙塵‘幻象’和沙靈，都不能在白天出現嗎？”麥洛不解地問。

　　可蘭想了想說：“是能在白天出現的。”雖然麥洛沒問下去，但他倆都明白新的問題是什么：為何沙靈和沙塵只在夜間出現？

　　“哦，還有一個我很在意的地方，”可蘭繼續說，拿起手邊的一卷紙，上面記錄著一些時間信息，“你看，這是子爵給我的近兩年來沙靈傷人的報告，一開始都是零星幾個案例，沒有引起人們的重視，其中最嚴重也只是襲擊了一支負責支援安塞森城的帝國軍小隊，人數還不到十人……”麥洛看了看這些數據，他聯系艾琳的經歷，推斷可蘭說帝國軍遇襲的案例，就是艾琳調查的那次。

　　“但從這個時間開始，報告數量就猛然增加，受害者損失也越來越大。”可蘭指著一個時間點——帝國歷月，那時麥洛等人正在德拉貢帝國避風頭。

　　“我推測大概從10月份開始，沙靈突然獲得了一股強大的力量，以至于發展成今天這個樣子。至于為什么兩個村莊的村民莫名其妙地失蹤，我也是無能為力，實在是太離奇。”說完，可蘭低下頭開始沉思，沙靈的事情明顯已經超出她的理解了。

　　“謝謝你，可蘭。”麥洛向她道謝，可蘭能做到這些已經讓麥洛感激不盡了，尤其是可蘭最后發現的那個時間點，以及兩個村莊村民失蹤的提示，讓他下意識想起了一個人……

　　但現在說什么都還早，麥洛也不想費腦子去琢磨這些了，他抬起頭來，看向南方——此時那里晴空萬里，并沒有沙塵。

　　可蘭見麥洛在出神地望著遠方，認為他的出神是對自己表現出的一種欽佩，而事實也是如此。

　　“對了，可蘭，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在咱們第一次見面時你提到的。”

　　可蘭眼睛抬了一下，回憶他們當初在珍珠號上初次見面的場景，反問道：“哎，是不是關于艾琳的事情？”

　　麥洛佩服地點點頭，說：“你當時判斷艾琳是受冤枉的，但我總覺得你好像知道一些隱情……”他沒有說下去，也是不想給可蘭造成困擾。

　　可蘭無奈地笑了一下，說：“其實和你說也無妨，我知道事實是因為——

　　“——我認識賽維亞?安塞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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