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面具與背叛者

　　午夜時分，城堡的議事廳里，幾位副官商議完布置防御的事宜，各自回到房間休息了。照例，首席副官賽維亞最后一個離開，他脫下了和善的虛偽面具，露出了一副掌控他人生殺大權的面孔，就在剛才，他在軍事會議上確立了自己成為瑞森接班人的地位，就連城市的執政官也要讓他三分，其他副官也都宣誓效忠于他的命令。

　　就這樣，一個平民副官一下子成為城市軍隊的實際最高統帥。

　　賽維亞不禁感白天的那幾封“勸降信”所起到的作用，他甚至認為，不需要多么考究和設計，即使“勸降信”漏洞百出，在這緊張壓抑的氣氛下，他的形象依然會巍然挺立，身邊的人看到勸降信和他的決心后，也瞬間對他肅然起敬。

　　賽維亞回到了城堡中自己的房間，在門口，他的仆人報告說他的未婚妻艾琳剛剛來找他，說有急事要商量，讓他去瑞森公爵的房間里碰頭。賽維亞打發了仆人，將一些雜物放入了自己的房間，對著鏡子將自己的臉變化了幾個表情——溫和、兇狠、狡黠、淡然……他能夠靈活地在這幾個表情中切換自如，讓人捉摸不定他內心中的真實想法，確認自己佩戴上一副“心如止水”的沉著面容后，他離開了自己的房間，按照仆人說的去瑞森公爵的房間赴約。

　　瑞森死后，他的房間被封鎖了一段時間后就不再安排看守，而是可以自由進出。仆人們不敢輕易進入，但副官們需要從里面領取一些重要的地圖或是印章，只要不隨意拿取物品，不會有人在意，畢竟瑞森公爵的死因已經蓋棺定論，封鎖房間是沒有必要的。所以，艾琳約在那里見面沒有引起他的猜疑。

　　瑞森公爵的房間在城堡高層的一角，英俊的副官、優雅的紳士已來到房間的門口，緩慢而又輕聲地敲了敲門——沒有任何回應。賽維亞嘗試推開門，發現門沒有鎖，走進去，他再次看到了瑞森公爵房間的布置——辦公桌、椅子、書柜、床，相鄰的墻上有分別有兩扇朝向不同方向的窗子，木質窗欞貴重但脆弱。另一面墻上，一個小門可以通往隔間，那里是瑞森的私人房間，他可以在里面洗澡、休息。

　　前一天晚上，瑞森公爵被發現“毒死”在這個房間里。

　　確認艾琳不在房間里，賽維亞決定等一等，他把注意力放在了屋里的另一個活物身上——瑞森公爵養的金絲雀。四目相對，賽維亞的表情從凝固變得扭曲，原本的淡然表情融化了，眼神也充滿挑釁意味——

　　——終于把你除掉了，瑞森。

　　金絲雀歪著腦袋看向賽維亞，后者嘴角揚起一絲詭異的笑容，他緩緩抬起手臂，用手指圍著金絲雀的頸部，輕輕握住，仿佛一用力，這只可憐的鳥兒就會告別這個世界。

　　——你看到了一切，但我不會殺你。

　　金絲雀不懼怕他的手指，依然把頭擺到另一個方向，又朝四周看了看，像是在看什么人。

　　——艾琳?阿卡依？她不在，天知道她叫我來干什么，說不定只是因為瑞森的死感到害怕，來找找安慰罷了。愛她？抱歉，這是個偽命題，“愛”并不熱烈，“利用”才是正解。能夠成為軍旅世家的阿卡依家族的成員，是接近國家權力的第一步，當然也有其它方法，但這個女人更像是自己送上門來的，給自己省去一個步驟而已，早晚也會成為累贅而和瑞森一個結局。

　　金絲雀左顧右盼，輕輕啄了啄賽維亞的手指，它的表現并非是懼怕，更像是抗議。

　　——城外的敵人？他們只是烏合之眾，看似強大的背后實際是軟弱與分裂，臨時組成的軍隊沒有穩固的根基，與斯普萊特帝國的強大軍力完全沒有可比性，而且這邊的武器裝備全方位領先對方，雖然現在被圍，但隨時都能打出去，取得戰果。

　　金絲雀不再動了，呆呆地望著窗外，好似在觀察房間內的陳設。

　　就在這時，房門打開，艾琳拿著步槍出現在門口。

　　無辜的金絲雀終于被放開，艾琳面無表情地進來了，賽維亞換上了那副他計劃中的仿佛什么也沒發生的表情。

　　“艾琳，怎么了？有什么事找我？”關切的語氣。

　　艾琳沒有說話。

　　“你先坐，別傻站著，這槍先放在一邊，萬一讓進來的衛兵看到，讓人誤會就不好了。”誠懇的語氣。

　　艾琳沒有說話，她關上門走了進來，手里的步槍卻沒有放下。

　　金絲雀的目光跟隨艾琳移動，顯然這個剛進來的紅衣女子給它帶來更新鮮的感覺。

　　“艾琳，你看起來有點兒不舒服，哪里難受？”呵護的語氣。

　　艾琳終于開口了，她艱難地說：

　　“瑞森公爵的死，和你有關吧？”

　　賽維亞的眉毛抬得很高，眼睛里充滿了疑惑，但隨即又轉變為不屑一顧的表情，他放下了剛才那些關懷備至的表情，換上了冷峻、輕蔑的面容，冷笑起來。

　　艾琳被這瞬間的變化嚇到了，她握緊手中的步槍。金絲雀也感受到了微妙的變化，身體開始哆嗦，翅膀也顫抖起來。

　　“是的，和我有關，那——祝賀你看出來了。能告訴我，你發現了哪些疑點嗎？”賽維亞的語氣和強調，和之前完全不一樣，那個有宏圖大志、謙遜謹慎的年輕人消失不見了，變成了一個趾高氣昂、自命不凡的狠人，眼神也仿佛藐視一切般高傲，任誰都不會喜歡的。

　　“遺體上的戒指，被戴錯手指了……”艾琳說，她不知道自己哪里來的膽量把這句話說出來的，只覺得眼前這個人已不再是自己的未婚夫，全然是另一個人了，她想舉起槍……

　　“哎——呀——”賽維亞拍了拍自己腦門，恍然大悟，“手指頭不對嗎？看來還是大意了啊，啊哈哈哈哈……”他居然開始笑了起來，笑聲讓人不寒而栗。

　　“你殺了瑞森公爵？”艾琳幾乎是驚叫出來的……

　　“是的！！！”賽維亞突然喊出來，同時快速默念著什么，瞬間強光一閃——

　　艾琳感覺身前有什么爆炸了一樣，瞬間的氣浪將自己掀翻，身體一下子飛了起來，被重重地摔到身后的墻上，跌落在地上，巨大的沖力推開了附近的家具。賽維亞突然出手的襲擊，讓艾琳一下子喘不過氣來，她身體上雖然沒有大礙，但已嚇得花容失色，全身不聽使喚，眼睛睜得大大的，露出恐懼的眼神，嘴不得不張開用力喘著氣……她想說話，卻說不出，腦子里飛快地想著剛才突發的狀況——賽維亞會魔法！他居然會魔法！

　　賽維亞也知道這一擊沒能傷到艾琳多少，他轉換了另一副面容，惡狠狠地說：“艾琳，沒想到我會用魔法吧。不過你不會知道更多了，和這個可悲的世界說永別吧！”

　　以免夜長夢多，賽維亞念出咒語——

　　一道刺眼的白色光線眩暈了艾琳的視線，她明白自己必死無疑了。

　　“你是什么人？”賽維亞憤怒的聲音回蕩在屋內，艾琳突然意識到自己沒有死！預期的襲擊沒有到來，被炫暈的視線逐漸清晰，白茫茫的視野正在消退……她看清楚了，一個女人背對著站在她面前，身穿黑色法袍，是她不久前剛剛道別的魔法師——風鈴。

　　“你……你，原來這只鳥是你變的！”賽維亞怒不可遏，但還是有足夠的理智發現這個問題——風鈴早就變身成金絲雀潛入這間房子了。

　　“很遺憾，讓你的計劃沒法得逞了。”風鈴冷冷地說，她微微低頭，用眼神上揚的方式盯著賽維亞，“……如果你的身體能動的話，拿起槍來。”后面這句話是對艾琳說的。

　　艾琳稍稍反應過來一些，她嘗試著動彈，內心中沒有慶幸，而是被悔恨占據著——她誤解了風鈴的好意，被盲目的愛意蒙蔽了。

　　賽維亞默念咒語，一道強光襲來，直沖艾琳，風鈴也抬起雙手，在身前架起了魔法防護盾，化解了這次襲擊，但她的腳步往后退了一下。

　　“你不是普通的魔法師！”賽維亞說，仿佛剛才的魔法不是一般的力量。

　　“彼此。”風鈴說，她也注意到了眼前這個人的魔法力量之強大，至少和自己勢均力敵。

　　艾琳已經慢慢爬到了摔落的步槍邊上，她勉強撐起自己的身體，嘗試著站起來。

　　“你以為你贏了？我可以輕易殺死你們兩個。”賽維亞開始恐嚇，他在氣勢上沒有任何認輸的余地。

　　風鈴明白他不是在虛張聲勢，他或許有這個實力，但她并不懼怕，說：“不管你信不信，我能帶艾琳逃離這里。”

　　“你們能逃走？我只需要說你們是刺殺瑞森的叛國者，全世界的人都會通緝你們，真的能逃走嗎？”賽維亞得意地說，氣憤的語氣略微少了一些。

　　風鈴剛要說什么，聽到身后拉槍栓的聲音，她意識到了什么——

　　艾琳舉起槍，瞄向賽維亞：“去死吧！”

　　“艾琳，不要！”風鈴大喊，但太遲了——

　　憤怒的子彈出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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