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蘭麝一邊說著一邊小心翼翼的瞥了裴稷一眼，少年的臉色算不得多么好看，眸子里也染上了幾分尷尬，但大抵是骨子里的驕傲使得，少年幾乎是立即起身便向著博文館外走去。

    “那你便自己走吧。”

    他冷冷的從牙縫里拋出幾個字，便頭也不回的走出了博文館。

    饒是他不回頭，趙蘭麝已經想象到了這哥們兒臉大概黑的和鍋底差不多了，莫名覺得有點兒好笑和可愛。

    好在書案已經收拾的七七八八了，也不過多時，趙蘭麝便拿著幾本書也走出了博文館。

    只是剛出博文館，便看到少年在門口來回踱步徘徊著，似乎猶豫著是否要進去瞧瞧。

    “裴稷？”

    趙蘭麝的心里不免有了些疑問，秀眉也微微的擰起，仔細的打量了一下才問道。

    “你···你別誤會啊，小爺只是在想要不要回來取些東西。”

  少年有些欲蓋彌彰的解釋著，慌亂的眼神不自覺的隨處亂瞟，手心不知何時也沁出了一層薄汗。

    “我可沒說。”

    趙蘭麝撇了撇嘴小聲說道，將視線從少年身上挪了開來。她只覺得，若依著裴稷這般驕傲又別扭的性格，只怕她再盯著他看下去，裴稷只怕會再次毫不猶豫的轉身就走。

    畢竟他大抵也是為了保護自己，她趙蘭麝可沒這么不識好歹。索性不如給他一個臺階下，趙蘭麝清了清嗓子才說道。

    “既然都走到這兒了，不妨便回去將東西拿了，本郡主便再等等你一同出宮。”

    “小爺想了一下倒也不是什么打緊的東西，明日再取也不遲。”

    少年踏上臺階時遲疑了一下，接著便又似無事般轉身下了臺階，走在了前頭。

    “跟上。”

    “我好歹也是大雍的郡主，有你這么命令郡主的嗎？”

    趙蘭麝頗為無奈的嘟囔著，但還是微微提起裙擺，加快步伐跟在了那少年的身后，裴稷也漸漸放慢了腳步，似是有意等她跟上來一般。

    “大雍郡主的劍術也是小爺教的。”

    他得意洋洋的轉過身，嘴角揚起輕佻的弧度笑了，幽深的眸子里也閃過一絲促狹的笑意。

        

        “自戀鬼。”

        

        “什么？”

        

        “夸你帥。”

        

        狹長的宮道里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拌著嘴，惹得過路的宮女太監們都想大著膽子抬起頭多瞧幾眼，卻大多被裴稷瞪的立馬低下了頭。

        

        宮門口的侍衛見是熟人，倒也不曾多問，只查了腰牌，便開了宮門。

        

        宮門外，兩匹棕色的駿馬拉著繁復貴麗的馬車早早便停在了不遠處。

        

        大抵是聽到了宮門開關的聲音，馬車上的小廝早早便拿了馬凳候著，待二人走近，那小廝才看清郡主身邊跟著的可不就是裴家那位大公子。

        

        淺青色的身影慢慢從馬車上走了下來，趙蘭麝自然一眼便認出了那個熟悉的身影，幾乎是小跑著走了過去。

        

        “阿兄！”

    “見過世子。”

    

    裴稷微微躬身抬手恭敬的作揖。他雖向來心高氣傲些，但該有的禮數也是分毫不差的。

        

        趙竹涵輕輕的點了點頭算是回應，又搖起了手中的折扇探究的看向裴稷，才緩緩問道：

    “不知裴大公子何故同小妹在一處？”

        

        “阿兄，我出宮時恰巧碰到了裴大公子，便一同出來了。”

    還未等裴稷說話，趙蘭麝便急切的答道，說完還給裴稷瘋狂使著眼色，示意他不要再接著說些什么了。

    趙竹涵深深的打量了兩人一眼，半晌才嘆了口氣說道：

    “天色已晚，不便相送，既如此，那便還請裴大公子自己回去罷，本世子也先帶著蘭麝回府了。”

    裴稷也沒再多說，只作了個揖便離開了。

    不知是不是錯覺，趙蘭麝只覺得今日馬車上的氣氛格外的凝重，阿兄也不同從前一般逗著她玩兒，而是閉目養神。趙竹涵不說話趙蘭麝一時也不敢先說什么。

    馬車走過大街發出的轆轆的車軸聲，大街上百姓的熱鬧更是襯得車中安靜極了，安靜的幾乎能聽到呼吸聲。

    “蘭麝，你可知曉為何阿兄不愿你同裴稷有過多的交集嗎？”

    他突然說道，就連音調也刻意放柔緩了些，大抵是瞧著馬車里氣氛沉重些，也想緩和些吧。

    “并不知曉。”

    趙蘭麝仔細在腦中將這些天聽說的同裴稷有關的信息堪堪過了一遍，實在是想不出有什么問題，才垂著頭低聲答道，像極了一個做錯事的孩子。

    “裴家在京城中并非是世家大族，裴稷之所以如此受陛下寵愛，依仗的是林家。林氏一族最為顯赫的便是皇后和當今的大將軍林征。皇后執掌六宮，大將軍掌全國軍事，受陛下任命執掌部分軍隊。”

    “阿兄的意思是若林家有反心····”

    還不等趙竹涵說完，趙蘭麝便順著他的話說了下去，只是越說自己也覺得大抵有些離譜，一邊瞧著趙竹涵的表情。

    “阿兄所擔心的并非是林家要反，前朝能牽制林家的太多了，裴稷受陛下寵愛，聽說昭陽公主也對其有幾分偏愛，日后裴稷怕是要尚公主。”

    趙竹涵輕輕的嘆了口氣才接著說了下去。以他看，裴稷這孩子除了傲些，其他無論是學識還是武功都算的上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未嘗不是個好的選擇。

    只是淮安王府不同于往日還是太子府的時候，不便為此同陛下再去爭。

    “阿兄想多了，無論是他裴稷尚公主還是如何，同我的關系都不大。”

        

        這個答案幾乎有些出乎趙蘭麝的意料，且不說其他，她如今不過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娃娃，考慮這些是否有些過于早了。

        

        “阿兄，若是林家在朝中如日中天，陛下可還會賜婚裴稷同昭陽公主？依著帝王來說，不更應該忌憚林家嗎？”

        

        趙蘭麝思索了一下補充道。畢竟穿越之前讀過一些歷史，也曾有不少世家門閥因功高蓋主最終落得族滅的下場。

    “這倒是阿兄沒想到的。沒想到我們蘭麝想的比阿兄還多些。”

    趙竹涵聞言先是愣了一下，又仔細打量了打量自己的這個妹妹，才在唇邊漾出了笑意。

    趙蘭麝會這么說是他沒想到的，大雍不過歷經三代帝王，也不曾有殺功臣的先例。無論是相比前朝楊氏還是分裂割據時期各王，大雍在對待功臣這一點上可謂極好。

    從未因讒言殺功臣，不過她說的也未必全錯，畢竟日后的是誰料得到。只是一個深居閨閣的女子說出這話，他沒料到，看來自己的這個妹妹還不知能給自己帶來多少驚喜。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總覺著不過短短的幾日才過去，卻已然到了考核之日。

    方踏入考場，趙蘭麝便在此處見到了不少不大熟悉的面孔，雖說此次考核明明只為她一人而設，但排場倒也算不得小。

    莫說是考官郭先生，便是連博文館的何先生和當朝的陛下皇后，昭陽公主一干人都已落了座。自然也不排除有些人是來看她笑話的。

    “寡人記得當年淮安王世子便擅文試，那依朕看，今日不如便先考文試如何？”

    端坐在高位之上的趙銘緩緩開口問道，一邊問著一邊瞧著他兄妹二人的神色，和藹極了。

    “蘭麝聽從陛下安排。”

    “那還請郭大人出題吧。”

    趙銘大手一揮，便定了下來。郭先生也緩步走到了大殿之上，面前的桌案上擺著幾張紙同朱砂玉筆。

    文試主要由兩輪構成，第一輪便是最為基礎和簡單的筆試，依著趙竹涵的說法幾乎都是些死記硬背的東西，至于著第二輪，便是策問。策問的題目也離不開兵法，只是將其放在情景之中，變化便又多了許多。

    說實話在眾目睽睽之下做卷子倒還是頭一回，饒是她也不曾想到，有一天會有八九雙眼睛一起盯著自己監考，想著想著手心便冒出了一層薄汗。

    一炷香的時間并算不得長，但好在郭先生似乎也沒有有意為難，這一環倒也還算順順利利的都寫了下來，當趙蘭麝將筆放下的那一刻，恰好大殿之中的沙漏也堪堪到了盡頭。

  紙上落下一個個朱紅的印記，直到整張卷子批改完，朱砂筆又被放在硯臺上，郭先生摸著胡子頗為滿意的說道：

        

        “如此郡主這筆試便算得上是過了，可要繼續？”

        

        聽到這話趙蘭麝心里可算是松了一口氣，抬眸瞥了趙竹涵一眼，只見自家阿兄輕搖著折扇，看不出驚訝之色，似乎一切皆在他預料之中。

    相比筆試，其實趙蘭麝更加擔心的便是策問，若說筆試是死記硬背，那么策問便是靈活運用，但凡稍有不慎便會功虧一簣。此刻的趙蘭麝心里只能默念，孫武前輩保佑我，孫臏前輩保佑我。

    “那便還請先生出題吧，蘭麝愿意接受挑戰。”

    趙蘭麝極為恭敬的行了個禮，而后又緩緩后退兩步，站至大殿最中央。

    那老者摸著胡須似是想著思考著什么，想了一陣，才接著說道：

    “那么郡主便聽好了，若是兩軍對壘，明知敵強我弱的情況下，若是想贏該如何作為?”

    趙蘭麝聽著這題便覺得女有些腦袋發懵，掌心也泛起了一層薄汗，總覺得似乎未從兵書上見過，但又有些熟悉。

      郭先生見狀大抵也知曉她一時間沒什么思路，便提醒道：

    “郡主若是一刻鐘內給不了老臣答案，那么這一局便是郡主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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