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燃收回視線，不期然撞進一雙剪水瞳眸里，身前還有她伸過來的手，“你好，上次在會所沒來得及介紹，我是蘇漓音。”

        是上次就覺得漂亮的姐姐，這回可有機會仔細瞧了。

        蘇漓音是典型的江南美人長相，柳眉、杏目、櫻桃口，皮膚白凈細膩，臉上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疏淡樣子，還有副好嗓子，一句自我介紹如泠泠松風。

        而且她還是除了汪慎儀外的第二個人，眼睛里沒有因她亂七八糟的附加身份而帶有不自覺的審視或異樣。她的眼神平和，表現出的意思就只是她單純想認識陶燃這個人而已。

        陶燃好感倍增，她馬上笑起來，“蘇姐姐好，我姓陶，燃燒的燃。”

        兩人相視而笑，陶燃正欲開口，肩頭突然搭上來一只手，色瞇瞇的聲音隨之而來：

        “小妹妹看著面生，不是藝人吧？練習生？條件不錯嘛，誰領你來的，懂不懂規矩，怎么不帶你敬酒，這樣可不行啊。來來來你就從我開始……”

        陶燃的手一下子握緊了拳頭，蘇漓音臉色也是一沉，這個錢總，色鬼本性，花花腸子多，喝了酒犯渾的時候連她的主意都打過。

        不過還沒等蘇漓音開口，背后一個冷冷的聲音響起：“錢老板，膽子不小，我的人你也想動？”

        那錢老板僵住了，他迅速收回手，滿是褶子的老臉迅速換上一副諂媚的表情，變臉速度之快令人乍舌。

        “哪能啊小凌總，借我十個膽也不敢啊。這不是，見了個天仙似的面生小妹妹，哪知道是小凌總您的人啊！也怪我眼拙，這等質量的美人，確實只有您能帶出來。”

        他把陶燃夸得天上有地下無，當然主要目的是拍一把凌楚謙的馬屁，并不在意陶燃是花是草。

        “這杯酒，我給這位小姐賠禮了，您大人大量，快讓小凌總饒了我老錢這回吧。”錢老板油嘴滑舌的腔調，腆著臉往陶燃跟前湊，常年煙酒的大黃牙一晃，陶燃差點沒吐出來。

        “行了，她不喝酒，”凌楚謙坐下，涼涼一瞥，“錢老板，聽說你最近風光得很啊，小心哪天讓人告了或是發到網上去。”

        雖是玩笑，但凌楚謙的語氣似提醒似威脅，話里無限涵義。錢老板哪怕真醉了也被嚇醒了，訕訕著附和，最后找借口離開時對陶燃的態度真是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的端正。

        陶燃默然無聲，蘇漓音遞過來一個飽含歉意和心酸的眼神。

        這種事太常見了，她們以色侍人的人，別看現在多么風光，也是朝不保夕，不知什么時候一朝翻臉，總有跌落的一天。

        因此那些老板少爺小姐，打從心眼里看不起她。趙祺在的時候還好，有她的面子在，總還能拿正眼待她，一旦趙祺不在，那些惡意就□□裸地從他們眼睛里散發出來。

        蘇漓音物傷其類，難免感懷。

        今天其實更重要的是她和趙祺三周年紀念日。三年前的今天，xx獎失利、事業受挫時，她誤打誤撞遇上了趙家的三小姐趙祺。然后她接受了她的條件，成為她的情人。

        糾糾纏纏、跌跌撞撞，居然就這樣過了三年了。這三年里，趙祺待她好壞參半，好時蜜里調油，壞了死里折騰。

        她們這些富貴人家的孩子，大概都有一樣的臭毛病。

        想到這里，她又看了一眼陶燃，她旁邊的凌楚謙一邊道歉一邊替她擦肩膀，是了，小凌總可是出了名的體貼入微，哪是趙祺那個混不吝的“呆霸王”能比的。

        可往好里想，不管怎么說，趙祺她至少沒有正式的對象、婚約什么的，三年里也沒有其他人出現，而凌楚謙……

        蘇漓音的眼睛里暗藏了絲同情，這時一雙手按上了她的肩膀。熟悉的香水味拂過鼻尖，熱烈又張揚，那是她親手調的，也是出門前她親手給趙祺噴上的。

        抬頭就是一張明艷大氣的臉龐，皓齒明眸、斜眉入鬢、神采飛揚的人，不是那個冤家又是誰，她笑，喚她一聲“阿祺”。

        趙祺連人帶椅背一起圈住，彎下來親一親她的臉，旁若無人的親密，“累不累，我們先去休息。我說的好不好，你怎么都不看我？”

        那些不可言說、彎彎繞繞的女兒心思，都在這個吻中消弭，蘇漓音在她手背上輕拍一下，示意她看對面。

        趙祺給了凌楚謙一個“等著我有帳跟你算”的眼神，就拉起蘇漓音向宴會廳的出口走去。

        趙祺已做完致辭，今天的年會就結束了，員工、媒體、部分嘉賓開始退場，而某些有邀請函的貴客——包括凌楚謙這個刷臉的，自有侍應生上來引她們前往各自的休息室更衣修整。

        凌楚謙哂笑，隨意應付了幾句迎上來攀談的人，就牽著陶燃，跟上趙祺二人。進了休息室，里面已經有幾個在了，陶燃略一打量，覺得都有幾分面熟，應該也是會所那回見的。

        趙祺不情不愿地放開蘇漓音的手，抓著禮服前襟抖了抖，冷哼一聲，陰陽怪氣地說：“我這小廟什么時候來了大佛了？稀客啊小凌總，不是說有事不來了？”

        小助理領著她倆人從側門進來的時候，她在臺上看見了，當時就很想出聲好讓她們享受一把大眾焦點的待遇。

        當初請她的時候好說歹說凌楚謙都沒答應，她也就歇了心思，這時候看見姓凌的大搖大擺刷臉進，年會哎，她帶的還是情人，虧她大小也是個董事，怕不是小情人想來呢。

        重色輕友的家伙，真是不損兩句都對不起這么些年的交情！

        趙祺甩甩自己那頭大/波浪，清清嗓子，“趙三，我那點股份，來不來都一樣，就不湊熱鬧了。”

        她學凌楚謙說話，拿腔拿調的樣子惹人發笑，蘇漓音用紙巾半掩著唇，眼睛彎彎的。趙祺看她笑歡喜得不行，越發賣力。

        等大家都笑夠了，趙祺故作驚嘆，“哎呦，這不是小陶妹妹嘛，怎么著，是也對娛樂圈感興趣？這就對了，你看這圈里男俊女靚，咱們努努力，離那個花心鬼遠點！”

        凌楚謙自己也笑，并不反駁，反正她在眾人眼中一直就是這個形象。但是陶燃面皮薄，被趙祺一點名，休息室里五六號人都往她的方向看，那臉倏地就紅了。

        凌楚謙長臂一展把她攬到身前來，笑著說：“趙三行了啊你，說了一下午話你不累啊。”

        趙祺就往蘇漓音身上倒去，無賴一般地說：“音音，你看有人欺負我。”惹來一片更大的笑聲。

        她們在休息室里待了四十分鐘左右，趙祺除了和蘇漓音去換禮服那會兒，一直這樣沒正形地歪靠著蘇漓音，偶爾還讓蘇漓音喂她塊甜點果子什么的，她愛吃甜而蘇漓音怕胖，那些紀念日的蛋糕之類也總是進了她的肚子。

        直到助理敲門進來說，大部分賓客已入場。休息室的人亦整裝簇擁著趙蘇二人前去。

        雖說是私人宴請，那也只是少在人數上，賓客質量方面，政商兩界的相關人士都給足了面子，當然娛樂圈人士也很多，衣香鬢影，花團錦簇，連場地的布置都盡顯用心。

        趙祺和蘇漓音這對宴會主角甫一入場，恭候多時的人呼啦啦涌上來，凌楚謙和陶燃跟在她們身后，一下子也被圍住。

        有許多本是礙于趙祺的情面，才來給個“戲子”站臺的客人，此時乍然看見凌楚謙也在，不說多驚喜，反正腦子是活絡起來。

        眾人心思各異，都打算覷準時機，攀談兩句。有生意往來的想試探幾句項目動向；暫時不熟悉的想在人跟前努力混個臉熟；而娛樂圈的那撥，更簡單些，投資也好代言也好，總之就是要錢。

        其實凌楚謙除了在星亞占了一點股份外，并沒有直接涉足娛樂產業。她與娛樂圈關系最緊密的時候，也不過是去年上半年，大約平均兩三周，被拍到一次與不同明星、模特一起出現的照片，貢獻了半年花邊新聞，還有論壇搞什么排行榜，讓網友排誰更漂亮。

        不過沒過多久，那些照片就連同帖子一起銷聲匿跡了。

        別人不知道，作為娛樂圈巨頭的趙祺最清楚，那么多被拍到的人，只有兩個最后得到了真正的資源——廣告或一個角色，其余那些，房門都沒進過，收到的也多是支票罷了。

        她們的公司當然也不會被眷顧。不過凡事總有例外，為什么不能是我，總有人有這樣的盲目自信。

        是以這樣的場合下，某些稍顯上不得臺面的心思在蠢蠢欲動地瘋長。

        這時候站在她身邊的陶燃，就遭到了不動聲色地打量。小姑娘挽著小凌總的手臂，年紀是一眼就能看出來的小，長得倒是好顏色。

        小凌總不是喜歡成熟一些、身段窈窕的那種，所以是親戚？

        趙祺領著蘇漓音到臺上去，向全場來賓介紹她的歡喜和驕傲，然后抬手，吩咐樂隊奏樂，自己彎腰伸手，邀請她的美人跳開場舞，蘇漓音將指尖搭進她的手里，被她牽著滑進舞池。

        賓客們停下寒暄，滿場的目光都集中在正中翩躚而舞的那對璧人身上，欣賞她們契合的舞步，被她們繾綣的情誼感染，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恭維贊美欣羨的竊竊私語聲響起。

        凌楚謙和陶燃也不例外，不過凌楚謙對看別人跳舞興致缺缺，只瞟了幾眼場中的老友，就去鬧陶燃。她從后面將陶燃摟個嚴實，低頭湊到她耳邊說話，說要教陶燃跳舞，還拉著她的手比劃。

        親昵又曖昧，小凌總甚至親了她的臉。

        是情人啊。

        于是這個消息就在酒杯里，從一張嘴流向另一張嘴，由一只耳朵傳到另一只耳朵。

        某些一心想著抓機會走偏門的心情可就復雜了。

        凌楚謙其人，別看現在好像與娛樂圈不沾邊，但她是屬于人已不在江湖、江湖還流傳著她的傳說的那類人物。人大方，脾氣也好，各方面都頂級，當不了情人，就是一晚上也值得了。

        尤其幾位對自己身材頗有信心的藝人，試圖攀小凌總的高枝在圈里已不是秘密。就算上頭有個和她保持一年多穩定關系的莫如，但小凌總可不是安分的主，大家機會均等，誰會承認自己比別人差呢？

        哪知去年之后，她就離娛樂圈遠遠的，好容易現身一回，帶了個什么都沒有的毛丫頭來。

        臉這么生，大概是還沒出道就傍上大佬的新人了，哼小小年紀本事不小。看兩人的黏糊樣子，應該還很受寵，有小凌總鋪路，恐怕很快就要越到她們這些人的頭頂上去了吧。

        大廳里不同位置的數位女士在同一時間臉色忿忿。真是又妒又忌憚，又恨又鄙夷，仿佛陶燃奪走了她們多么寶貴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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