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食屜
翌日,沈清詞帶著穗禾到游街上逛了好幾圈,卻依舊沒有找到適合贈予崔雪至的禮品。
百無聊賴之中,兩人找了間茶樓坐了下來。
沈清詞輕抿著茶,將目光拋向對面的宜春館。此時,對面琴聲裊裊,還正值晌午,卻是歌舞升平了。
更有意思的是其間都是男倌,聽聞個個面容不俗,又極會吟唱,歌聲如林間的黃鸝鳥一般清脆。
沈清詞聽著遠遠傳過來的曲聲,倒真勾的有幾分心癢。
上世她是端莊自持的大家閨秀,后來又是寧王府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寧王妃。
蕭恕那廝管她管得甚嚴,寧王府的門禁竟比她在沈府做姑娘時還要早。
饒是這么隨意一想,沈清詞都覺得前世的自己真是虧大發了。在這么愜意的春光里,若是能飲下一杯絕色男歌姬遞過來的美酒,該是多么美妙的一件幸事啊。
思及此,沈清詞嘴角也微微牽起,半開玩笑道:“穗禾,我們何時也偷溜著去宜春館消遣吧?”
京中一些世家之女或一些富裕的年輕寡婦易了妝容去宜春館春宵一度的并不少見,更有甚者還會當眾一字千金,只為搏美男一笑。
這是何等的趣事啊,沈清詞又是輕笑了一聲,心中的好奇完全被勾了起來。
聽聞過后,穗禾半晌說不出話來,這是何等驚世駭俗之語!這是小姐一個未出閣的女子能說的嗎?
她迅速抬眸,驚訝地睜著渾圓的眼睛看著沈清詞。
“小姐……這樣不妥吧。”她悶悶道。
沈清詞唔了一聲,隨意撈起手里的杯盞,呷了呷,道:“有何不妥?我看啊,他們男子在宴席之中左擁右抱分明得意得很。”
如一道驚雷劈頭蓋臉地落了下來,頓時,穗禾福靈心至!
原來,小姐是以此尋找慰藉,填滿心中的不甘與憤懣罷了。
穗禾不知不覺中嘆了口氣。
這幾日,京中隱隱傳出寧王帶回了一個貌美的孤女還帶回了私宅,做了他的外室。
寧王往日的形象自然是郎心如鐵,不近女色的,近日來,先是順陽郡主,后又是貌美孤女,可謂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哪件不都傳得有鼻子有臉的?
一朵高嶺之花就這么被拉下了神壇。可見天下烏鴉真是一般黑的。
穗禾暗暗作想,不自覺又替沈清詞忿忿不平了起來。
可……終究是不適合出入風月場所的啊……
穗禾不愿看到沈清詞自暴自棄,自甘墮落深陷腐爛的淤泥之中,思忖過后,當下便輕輕過去,扣緊了外窗。
樂音頓時被隔開。
在沈清詞疑惑和審視的眼神中,穗禾心中微微發緊,忍著哽咽感,勸誡道:“小姐需得往前看,寧王譬當過路之人,便就當已是過去了吧。萬不可因此作踐自己啊!”
聞言,沈清詞頓時發懵了起來,過了良久才反應過來。
她又是想岔了。
沈清詞無奈一笑,“我真是放下了。往后,不許再提。”
穗禾急忙稱是,坐回了自己的位置,過了一會兒又道:“那小姐,宜春館,可還是要去?”
“為何不去?不如今晚便去……”
沈清詞抬眸看了過來,清淺的笑意藏在了那雙亮色的眸子中,萬分春色不及她姝色其一。
穗禾不經意間又被蠱惑了,剛想順她的意,過了幾息才慢慢反應過來。
“最近因一樁賄賂案,朝中在肅整奢靡之風,已是下令關了一些樂館。宜春館雖不再其列,卻難保不會禍及池魚。難道小姐想被身為大理寺少卿的少爺押去大理寺審問?”
猶如一盆涼水傾瀉而下,想起自家兄長痛心疾首的神情,沈清詞活絡的心思頓時也被澆滅了。
這件震驚朝野的案宗,是當朝國舅爺的嫡子宋志元在一花月場所引出的。
當時他已同幾個狐朋狗友已經喝得爛醉如泥,偏又同他們吹噓道,他識得一位仙風的道長,在每月月中,取一味女子的陰/經之血入藥,制成藥丸,飲下后便可延年益壽,永葆青春。
這女子需得自愿才行得通,這樣一來,便多是風月場所的女子了。除此之外,藥丸其余的百種藥材,皆是鹿茸此類的珍寶異品。
宋志元更是揚言,他已有此種藥丸數百粒之多,已贈予各位高官,如此,可保他仕途通暢。
除此之外,他又高聲道,他的嫡親妹子很快便要做太子妃了,之后便是中宮皇后。他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國舅爺了。此生自然是有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的。
而細細想來,宋志元三次名落孫山后便被宋家安排做了一個戶部的小官,近來,竟然爬上了戶部侍郎之位。可見,其中的確有暗中進行的不潔之事。
此時被揭露之時,聽說宋志元還在花魁的床上酣睡,被人在床榻之上一路押至大理寺。可謂是丟盡了宋家的臉面!
這兩日不斷有官員上書,圣上亦是勃然大怒。更是隱隱聽聞宋瓊枝的太子妃之位也要被替下了,皇后日日以淚洗面。
想起沈之雋這幾日夙興夜寐,日夜都待在了大理寺,沈清詞頓時有些心疼。左右也是無事,崔姐姐那里也是不急,她便提起了裙角,準備下樓。
剛至樓下,府里的小廝便過來了,“大小姐有何吩咐嗎?”
沈清詞細細叮囑道:“去蘇記打包幾盒酥雪糕,還有對面的陳記的醉鴨和晶玉豬肘,一起打包過去大理寺。”
……
馬車緩緩行至大理寺的殿門口,沈清詞托人進去稟報,等了片刻之后,哪曾想,出來的并不是沈之雋,而是多日未見的薛昆鶴。
一時之間,沈清詞進也不是,退亦不是。見他愣神地望著自己,她便偏了一下身子,挪開了視線。
但轉念一想,之前他趕過來山坡之下營救自己時還崴了腳,到底是過意不去,她便淡淡地福禮了,“薛公子近來可好,腳上的傷可是好了?”
她今日穿的是一身水藍色的絹花細絲繡花長裙,愈發襯得她清逸出塵。只是這樣的一句話,從她口中說出格外柔和,那樣細膩溫柔的嗓音本就為她所有。更不要說,此刻她目光懇切,似在關心自己。
薛昆鶴愣怔了良久才慢慢點頭,回望著她,眸光點點,似都要揉碎在今日的日光里。
“已是大好了。你呢?傷都好全了嗎?”
她淡淡垂眸,點頭致意,卻是客氣而疏離的。
薛昆鶴的眼神慢慢黯淡了下去。
他與她雖隔得不算近,卻似乎隱隱約約聞到她發梢散發出的陣陣清麗的茶花香。
是那樣清清淡淡,絕不馥郁。如她人一般。看似溫柔似水卻拒人于千里之外。
其實,母親早已將她的意思傳達給了自己。
她并不愿。
并不愿做他的妻。
盡管早有預料,但得知她的確切意思的那刻,他幾乎被股股朝心間襲來的寒風溺斃。
只是為何……
他們還不曾相處,不曾說上過幾句話。
為何……她一絲絲機會也不曾給過他呢?
難道依舊是因為他的寧王表哥嗎?
薛昆鶴濃重的嘆息聲被卷進了風中……
近來表哥的風評著實是不算好,竟收了一個孤女做外室。那樣明晃晃的馬車,想瞞也是瞞不住的。
自己畢竟是他的表弟,也難怪沈清詞會以為他們是一丘之貉。
薛昆鶴又不可捉摸地嘆了口氣。其實,這幾日他都有意打聽她的消息,得知她今日出游了便早早過來大理寺這邊等。
畢竟出了這樣一樁事,沈之雋已在這里熬了幾個日夜了。她不可能不過來探望自己的兄長。
他也并非想要如何,更加不會恬不知恥地煩擾于她。
她若是不愿,他絕不勉強。
他只是想看一眼她。如此,便是夠了。
薛昆鶴緩緩抬眸,將視線又挪了些許到她昳麗的面龐之上,又過了一會兒,才道:“近來事忙,你兄長或不得空。你若是想傳達什么,我可效勞。”
一旁的沈清詞方才一直盯著對面的竹楠花木神游,如今夏至剛至,這么晃眼的綠油油的景株頗為洗目。她不禁多盯了一會兒,聽到薛昆鶴的話,她微愣了一會兒才道:“也可。”
說完,她便讓方才那個小廝把食屜遞給了他,淺淺一笑道:“那便有勞薛公子了。”
她只微微翹了一下櫻紅的唇瓣,卻霎時如百花開放,薛昆鶴心中也早就綻放朵朵小花,他一邊拼命按捺下瘋狂作亂的心跳,一邊同她道:“無事。若是能為你效勞一二,我是樂意之至的。”
說完,他便有些羞澀了起來,察覺到臉頰的炙熱,他又鬼使神差地挪開了目光。
哪曾想,他這么一瞥,便見不遠之處的蕭恕正望了過來,目光瞧著帶了幾分審視,只是這審視之中又透著冷冽。
剎那之間,薛昆鶴心間上那根弦嘭的一下斷了。
對視良久,他只能訥訥地開口道:“表哥。”
聽來,似乎很不情愿。
蕭恕眉頭一挑,眸光迅速瞥過那個水藍色的身影,又飛快地挪開。
他緩緩上前,目光掠過薛昆鶴手里那個食屜,不由得一凜。
那種熟悉之感頓時撲面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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