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茶樓
昨日夜里,沈清詞思索了許久,還是決定請岑映竹出來喝茶聽戲。
她旁的沒有什么,私囊中的銀兩還是有不少的。
故今日一早,她便寫好了邀約的信函,遣府里的侍衛(wèi)快馬送去。
等收到回復(fù)的書信已是晌午了,沈清詞就連午覺這樣偷懶的絕佳時機都棄了,直接跳上馬車去往約定的茶樓。
然而沈清詞還是高估了自己,連在馬車這樣顛簸難捱的環(huán)境下,她都睡著了。
穗禾眼睜睜地看著沈清詞發(fā)髻上那支水晶鎏金銀釵一顫接著一顫,顫得險些掉了下來……
待她輕手輕腳地戴回去,不多時,沈清詞耳邊墜著的白玉珥珰又是搖搖欲墜。
穗禾:“……”
幸而路程不長,不多時馬車已經(jīng)到了,沈清詞悠悠睜開雙眸,見穗禾直直地望著自己,還有幾分不解。
“怎地了?”
穗禾實在是忍不住問了。
“小姐昨夜不是早早便歇下了嗎?怎今日還困成這樣?”
沈清詞唔了一聲,展開雙臂,伸了個懶腰。
重活一世,沈清詞自覺身子骨軟了不少,不知為何站著沒多久便要坐,坐了還不如躺,索性抄了書卷去榻上臥著。
穗禾初時還會念叨著讓她莫要熬壞了眼睛,后來見多了便也就放任不管了。
只是時不時地如這般直直地望她,又是嘆氣。
“小姐日后定要嫁一個真心切意的好郎君,否則看到小姐這般懶散模樣準要被活活氣死!”
想起她那一本正經(jīng)的語氣,沈清詞真是好氣又好笑,現(xiàn)見她這般痛心疾首的眼神,遂輕笑了一聲。
“好了,先下去吧!
兩人剛上二樓茶閣,便見不遠之處有一著薄縹云紗紋袍的男子,指節(jié)分明的雙手正虛虛交握在桌上。
不是岑映竹又是誰?
沈清詞從前只見過他穿青綠色長衫,是斯文凈面的翩翩公子,今日見他著這樣的薄縹色,又似雨過天青的靛藍之色,倒更顯其溫潤軒昂。
她微愣片刻,和穗禾一道走了過去。
“岑公子!
聞言,岑映竹回眸過來,恰如山水之間亙開的一筆,絕凡塵之俗氣。
“沈小姐安,喚我柏雪便好。”
柏雪。
「擢擢當軒竹,青青重歲寒。」
他的字竟也是這般好聽。
沈清詞并不是扭捏之人,當下便大方地莞爾道:“柏雪。”
聽到從她口中念出自己的字,岑映竹不由得松怔片刻,眸色也是一散,過了幾息才道:“沈小姐今日是為問那位晴娘?”
在信中,沈清詞只寫了會面的茶樓,卻不曾細寫邀約之由,正愁不知如何開口,聽他道出“晴娘”二字,頓時便微微睜大了亮眸,笑道:“正是!”
“晴娘的傷如何了?還有她那位如姨呢?”
“晴娘的傷皆是皮外之傷,養(yǎng)些時日倒也無甚大礙。只是……”
岑映竹垂眸,沉吟片刻,便道:“那位年長些的女子患的卻是喘鳴。春日口鼻之中吸入了花粉便會發(fā)病,此病想要根治確是不易。只能用些藥暫且壓制喘氣之癥!
但頗為奇怪的是,那位女子居室之中處處皆似沾染了藥味,且皆非尋常之藥,倒像是有人特意照料過似的。
若非今年春日繁花過于簇擠,香味太過濃郁,她倒也不至于發(fā)病。
且那女子頸脖之上纏繞著一淺色的薄紗絲羅,他替她切脈之時倒是無意瞥見絲羅之下有一道淺粉痕跡……
宮中一向是不缺私隱之事,他望了一眼便匆匆挪開了視線,用了藥后便是走了。
后來那位晴娘又來找過他一次,說如姨的喘癥已是好了許多,故來向他道謝。
之后,倒是未曾見過了。
……
“那她現(xiàn)在的喘癥可是好些了?”對面,沈清詞問道。
岑映竹微微一頓,點頭,又沉吟道:“此病多為先天之癥,久病成醫(yī),她應(yīng)當也懂了幾分藥理,遠無性命之危!
他語氣徐徐,從容自若,聽了便讓人莫名心安。
像極坐于庭落之中聽潺潺雨聲的那般自若安定。
沈清詞微微一笑,便又同他聊起了古史,絲毫不覺對面的高座雅間,有一雙墨染幽深的雙眸正緊緊凝視著她……
……
久久難散的檀香惱人地縈繞在鼻尖,似肺腑之中皆是這般令人膩煩之味,惹得蕭恕一陣又一陣的頭暈。
他煩躁地呷了一口手邊的茶水,極澀,毫無茶味之清香甘純。
一旁的各式點心亦是華而不實,甜膩無比,蕭恕索性將其一把推開。
這樣于喧鬧市井之間的茶樓,果真是難登大雅之堂的!
她倒也肯來。
思及此,蕭恕冷笑了幾聲,隨著風卷殘紗,他透著半掀未掀的紗簾一角淺淺望去,憑著過人的眼力輕而易舉地望見了她對面之人。
單看樣貌,真是單薄瘦弱,尖嘴猴腮,毫無陽剛之氣!
他訕笑了一聲,半挑著一邊的劍眉。
“這就是你們說的小白臉?”
當時,李六說完,的確是瞧著他鐵青的臉色補了一句,適時將臺階遞了過來。
“——瞧著是個長的不錯的小白臉,沈小姐這樣單純的深閨女子最易上當受騙!殿下若是不去,沈小姐受欺可就不妙了!”
此時,聽到蕭恕這樣含著譏諷的話,李六也漸漸回味了過來,順勢應(yīng)下,“是奴看錯了!如此近觀,其人實在是難堪入目!請殿下責罰!”
蕭恕這才勉強勾唇,只是臉色將將好轉(zhuǎn),他便見沈清詞竟然、竟然對那人笑了起來!
她今日穿的是一攏淺蘇鸞色的撒花純面百褶裙,發(fā)髻之中除了那支一貫的水晶鎏金銀釵,還多了一支瑪瑙紅鑲珠步搖,一斂一顯,一深一明,襯得她縱然是微施粉澤也照樣顏如渥丹。
她笑時,耳邊的那只珥珰便徐徐晃動,偶爾也那樣不巧地勾到了一縷滑落下的青絲。
她笑得是那樣好看,讓對面之人的心也似那縷青絲一起被勾走了吧……
她果然是不安于室的!
蕭恕面色鐵青,很快四指并攏,握住了手邊的茶盞,緊緊握住。
在來的路上,他的確是想過是哪個小白臉。
左一個太子,右一個薛弟也就罷了,如今還有又有了這樣一個相談甚歡的藍顏知己!
她根本就是這樣一個朝三暮四的女人!
又怎可能是他夢中之人?
他真是昏了頭了,竟放下一堆的庶務(wù)不管,來這樣不入流的地方找不痛快!
蕭恕越想越惱,只覺腦門邊上的血脈中涌流不止,下一息,隨著嘭的一聲,手下的青瓷茶盞出現(xiàn)了幾道裂痕,割裂了氤氳而上的天青未青煙雨之色。
緊接著,在他沉郁的眸色中,盞杯碎成了幾瓣。
……
言及古史,岑映竹便如數(shù)家珍,侃侃而談,不多時已從古晉講到了五代眾國,足以窺其學(xué)識淵博,沈清詞聽得有些入迷,連戲樓都不想去了。
但傾聽之余,她總覺身上有一道炙熱的目光,故停頓了幾次往身后探去,但皆是無一所獲。
“怎地了?”
岑映竹頓住,輕聲詢問道。
沈清詞極力按下那種如芒在背的不適之感,轉(zhuǎn)眸過來,微翹著唇瓣。
“無事。”
只是話音剛落,已有人大步走了過來,字字地叫住了她。
“沈清詞,真的是你?此人又是誰?”
沈清詞聞言迅速抬眸,果然瞥見了蕭暌那張明媚艷麗的嬌面,見她轉(zhuǎn)頭打量凝視岑映竹,頓時便知不好了!
蕭暌什么都好,獨獨這張嘴是個沒把門的,一件事情讓她知曉無異于是天下皆知了!
大魏民風開放,未婚男女坐于一席,于流觴曲水之間酣暢共飲亦是不在少數(shù)。且她和岑映竹并沒有什么,但耐不住風言風語,要知三人成虎……
她自己倒沒有什么,從前她倒貼蕭恕的事早就人盡皆知了,她的名聲早就不好了。
但她絕不能讓岑映竹的清譽受損。
于是,見蕭暌將要啟唇,沈清詞便一把將其拉走。
兩人在茶樓的一隅將將站定,蕭暌氣惱地將自己的月腕從她那里掙脫了出來。
“拉我做什么?”
沈清詞注視她含著薄怒的失色雙眸,囁喏道:“公主,看在清詞的面子上,今日你就當沒見過吧!
蕭暌眸光微逼,盯著她紅而不絳的雙唇,過了一息,便道:“你究竟是怎么想的?清詞……”
“六弟都要成婚了,三郎的婚事很快便要定下了,你若想為自己爭取幾分便不該是今日這樣,你難道不想嫁給三郎了嗎?”
一時之間,兩人之間氣氛生硬,誰也不曾留意到后面雅閣,隔著半透幕遮之后的高大身影。
蕭恕隔著那一層薄紗將目光緊緊凝在那道裊裊婷婷的身影。
在聽到不遠之處的細語之聲,那刻,他竟不自覺微微斂住了呼吸。
誰知,下刻,傳來的是她那般坦然自若的聲音。
她是那樣靜靜地道,“不想了!
那剎,蕭恕似覺心中緊緊繃住了那根弦斷了……
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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