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性當(dāng)時買的狗窩墊夠大，塞下姜璃跟林逾陽他們都綽綽有余。

        姜璃抱著被子縮在狗窩的斜下方，遠(yuǎn)遠(yuǎn)地去望床頭那幅蠟筆畫，胳膊上的汗毛又豎了起來，索性家里還有林逾陽。

        只不過現(xiàn)在的林逾陽沒再勸她別害怕，相反甚至希望她更害怕一點(diǎn)兒：“姜璃璃，你知不知道有一個電影啊，就是講人偶的，傳說中有一個人偶師，他和自己的妹妹相愛了，可是家族里的勢力不允許。”

        姜璃皺了下眉：“然后呢？”

        “然后啊，這個人偶師被逼無奈只能和妹妹殉情了。可是在他的生前，他做過一個跟自己相同的人偶，也做了一個跟妹妹相同的人偶。某一天，他們家族的長老收到一份包裹，包裹很大，密封得很緊，他們都好奇到底是什么啊？所以就有人打開了，沒想到包裹里就是這兩個人偶，和人偶師跟妹妹一模一樣的人偶。”

        姜璃盯著林逾陽，有點(diǎn)兒沉默。

        林逾陽講故事講到一半，看到她的眼神，忽然停下來，問：“你干嘛這么看我啊？”

        “還問我干嘛這么看你？”姜璃掐了下他的臉，“你講鬼故事講得停不下來了？”

        姜璃就是這樣，你什么都不跟她說，把她一個人扔到黑燈瞎火里，她保不齊會害怕，但當(dāng)你越跟她描述一個環(huán)境，去渲染這種恐怖，她反而沒那么恐懼了。

        何況，林逾陽的功利性太大了。

        林逾陽忍不住往邊上躲了躲，辯駁：“不是，我沒有專門講鬼故事啊，我這不是想給你壯壯膽，讓你別害怕嗎？”

        “你們壯膽靠講鬼故事啊？”

        林逾陽瞬間慫了：“要不然我還是給你念高中政治課本？”

        姜璃忍不住白他一眼。

        對于男生而言，什么方面越能凸顯自己就越愛顯，原先林逾陽知道她怕鬼就這樣，總在夜深人靜拿鬼故事嚇虎她，然后讓她貼著他緊緊的，一刻都不敢松開。

        但現(xiàn)在恐怖加上了恐怖，姜璃反而松緩下來。

        一人一狗莫名有點(diǎn)兒尷尬，姜璃換了個姿勢，轉(zhuǎn)過頭，去看邊上的林逾陽，發(fā)問：“林逾陽，你是不是想讓我抱著你睡啊？”

        姜璃這話說的太明顯，林逾陽的身上瞬間就冒起了熱氣。

        小灰狗原本躺在被子的一側(cè)，現(xiàn)在瞬間就立了起來。

        “我們怎么記得我們合同里沒有這條呢？”

        林逾陽扭捏地嗯了聲，有點(diǎn)兒不情愿：“……是沒有。”

        “你想不想現(xiàn)在加一條？”

        “加什么？”

        “我抱著你睡。”姜璃給他提意見。

        “我……我……我……”

        林逾陽連說了三個我，每一個我的音調(diào)都會加高一點(diǎn)兒。

        姜璃靜靜地看著他。

        反正林逾陽現(xiàn)在是條狗，她抱著狗睡又不吃虧，一方面壯膽，另一方面賺錢，她真的賺大了。

        姜璃微微一笑，頗有做奸商的模樣，說：“你可以考慮一下啊，我覺得你講鬼故事的目的就是這個，那結(jié)局都是抱著你睡，不如我們加到合同條款里，你開心，我也開心。”

        林逾陽本來想答應(yīng)，結(jié)果又想到她是為了錢，有點(diǎn)兒抵觸，又有點(diǎn)兒小心地試探：“……姜璃璃，你該不會就是為了錢？”

        “怎么可能？”姜璃義正嚴(yán)辭。

        林逾陽松了一口氣。

        “還因?yàn)槲掖_實(shí)不敢睡覺。”

        林逾陽：“……”

        即使知道姜璃的心思，林逾陽還是多加了一條這樣沒下限的合同條款，抱著林逾陽睡一覺可以增加一千五百四十三塊錢。

        姜璃抱著林逾陽，心滿意足地閉上眼。

        可令姜璃意外的事情又發(fā)生了，她才睡著沒多久，就聽見耳邊有吵鬧的聲響，她剛想讓林逾陽閉嘴，掀開眼皮，又發(fā)現(xiàn)眼前發(fā)著淺白色的光線。

        姜璃早已不在出租屋里，旁邊的林逾陽也不見了，現(xiàn)在的她飄忽在半空中。

        她的視點(diǎn)非常奇怪，身體局限在原地，但又能夠清楚地看到周圍全部的變動。

        仔細(xì)看，她發(fā)現(xiàn)她在小時候住過的自建房。

        過去為了省錢，姜父和姜母只能租得起城中村的自建房，房間里的家具是從回收站掉選出一些別人不要的，她面前這個大衣柜就是他們從回收站搬回來的，可小時候的姜璃非常喜歡這個大衣柜。

        紅色的木頭衣柜大大的，上邊鑲嵌了一個亮亮的全身鏡，她站在它面前，可以看到自己的全部。

        鏡子里的她穿了一身漂亮的淺紫色連衣裙，趴在床上，正對著鏡子在畫畫。

        可是沒有她自己，飄忽在半空中的自己沒有出現(xiàn)在鏡子里。

        小姜璃拿出殘缺的蠟筆，一點(diǎn)一點(diǎn)在白紙上涂抹，她畫了藍(lán)藍(lán)的天空，白白的云朵，畫了大大的房子，綠綠的草地。她又拿起黑色的蠟筆，很快地畫完了一家三口，爸爸媽媽還有一個她。

        黑色的蠟筆頓了下，停在了畫中間，她靜靜地似乎想了很久，才又把蠟筆放了回去。

        真漂亮！她想！

        小姜璃從床上一下子跳下去，懸在半空中的姜璃也跟她而漂浮。

        “媽媽！媽媽！”她叫的好大聲，“我畫了畫！”

        她推開臥室的房門，一路跑到客廳。

        客廳里的布置好簡單，一張折疊的大木桌，幾把破舊的木椅，那里已經(jīng)有一家三口人，她的爸爸和媽媽抱著一個小女孩，跟她一模一樣的小女孩，她穿了淡紫色的連衣裙，她的爸爸媽媽圍在她的左右。

        “爸爸！媽媽！”小姜璃大聲地喊，“我畫了畫。”

        沒有人抬起頭，沒有人回答她。

        她想跑到她的爸爸媽媽身邊，又有一種無形的屏障把她止在了桌前。

        她的爸爸媽媽看著那個和她一模一樣的小女孩的畫，他們指著桌上那幅與她相比根本看不出來是什么的畫。

        他們拼命地跟她說話，想要抓住她的注意力。

        “爸爸！媽媽！”

        可沒人回答小姜璃的話。

        小姜璃用力拍！小姜璃用力打！

        她拼勁全力，她聲嘶力竭，她想讓他們看看她。

        小姜璃手里的畫要捏皺了，那張她仔仔細(xì)細(xì)涂抹過的，很完美，很漂亮的畫啊，沒有人注意。

        他們的視線至始至終沒有抬起來，沒有人在意她在哪兒啊，沒有人在意她說什么了啊，更沒有人注意到她的畫上畫了什么。

        一張團(tuán)圓圖，一家三口的人像，他們站在一個又大又漂亮的小房子，房子前有青綠色的嫩草，赤橙色的、湖藍(lán)色的、淡紫色的花，那些花圍繞他們，向他們而生，一同感受他們的幸福。

        可是它已經(jīng)皺了，圖上的人臉逐漸扭曲。

        房子破碎，花瓣揉虐，幸福一點(diǎn)點(diǎn)從小姜璃的手中流逝。

        姜璃的四肢也隨之扭轉(zhuǎn)，她的五臟，她的六腑，擰成了一個球，她的呼吸好急促，嗓子里像是堵了什么東西，怎么咳也咳不順。

        窒息！壓迫！

        全方面的疼痛向她襲來。

        姜璃揪緊了睡衣的領(lǐng)口，大口大口地呼吸，意識不清醒，眼前是白茫茫的斑點(diǎn)，她根本無法起身。

        “姜璃璃。”

        她聽見林逾陽的聲音。

        “姜璃璃！醒醒！”

        鼻尖濕漉漉，他在舔她，她沒有停下來。

        “姜璃璃！快睜開眼！”

        姜璃猛地睜開眼，呼吸漸漸平穩(wěn)，她看到林逾陽，他湊得好近，就在她身邊，站在她眼前，一直等她醒來。

        “你做噩夢了嗎？”林逾陽問她。

        姜璃喘著氣，嗯了一聲。

        他還在問她：“夢到了什么？”

        “我……我夢到一個小孩，她跟我有相同的長相，她穿了相同的衣服，她坐在我爸爸媽媽的腿上。”姜璃喘著粗氣，回憶夢中的場景，“我爸爸媽媽一直抱著她，他們在哄她，他們夸她的畫好漂亮，可我就站在他們眼前啊，他們看不到我。無論我怎么呼喊，無論我怎么拍打，都沒有人能聽見我的聲音。”

        姜璃心有余悸，她的手背上是林逾陽的小肉墊。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在他臉上，他沒有說話，面上滿是擔(dān)心。

        “沒事。”

        不知道怎么回事兒，姜璃反過來還安慰起了林逾陽。

        回到現(xiàn)實(shí)，看到林逾陽，姜璃一下子確定那些事情只是做夢，她的身體，她的精神就不再感到恐懼。

        可林逾陽放心不下。

        “真的，做夢就是做夢啊，又不會帶到真實(shí)的世界里。”姜璃揉了把他的頭，“夢醒了就會好，夢醒了就沒事了。”

        林逾陽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姜璃有一瞬間分不清這到底是她做夢還是林逾陽做夢，一個簡單的夢境，在林逾陽的表情里那么的痛苦。

        “完了。”姜璃一下想起了時間，“林逾陽？現(xiàn)在幾點(diǎn)了？過沒過時間！我要帶你出去遛彎啊，別扣我錢啊。”

        遛彎如同上班的打卡，一下子就沖淡了在出租屋里的恐懼。

        姜璃坐在工位上，淺算了算今早虧損的九萬塊，萌生出一種越打工越窮的錯覺。

        因小失大！昨天晚上她還以為自己會占林逾陽的便宜！結(jié)果完全沒有！

        資本家會榨干勞動人民的血，資本家會榨干勞動人民的淚，馬克思真是誠不欺我。

        “我感覺我每天就是倒貼錢。”姜璃忍不住感嘆。

        邊上的同事又畫了妝。

        姜璃看著她晃晃悠悠進(jìn)來的樣子，還以為今天還有招聘會，順勢問了句：“招聘還沒結(jié)束？”

        同事不敢相信地看著她：“姜璃啊，不是我說你，你每天的信息更迭速度真的要加快一下了。”

        “嗯？”姜璃不理解。

        原來是實(shí)習(xí)生的名單昨天晚上就定好了，實(shí)習(xí)生今天就會上班。

        姜璃也不知道最近公司里都閑成這樣了，干嘛還招攬一堆實(shí)習(xí)生進(jìn)來，她一個打工仔開始替上層老板擔(dān)心，隨時好奇這家公司到底什么時候倒閉。

        “我看隔壁部分已經(jīng)分好了，一會兒估計(jì)人事就會帶我們部門的實(shí)習(xí)生過來了。”同事感慨一聲，“也不知道會不會是帥哥啊，上天啊，拜托你了，來個帥哥！”

        姜璃悶笑一聲。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真的能到了同事的感召，說曹操曹操就到，前幾秒才說過想快點(diǎn)兒見到的實(shí)習(xí)生，現(xiàn)在就跟著人事進(jìn)來了。

        他們部分分到了兩個，一男加一女。

        男生不必說，在他們組里是頂級的香餑餑，一堆人想搶著帶，旁邊的女生就擺在了一個比較尷尬的位置。

        “小姜啊。”資歷老一點(diǎn)兒的同事在喊她了。

        姜璃應(yīng)了聲。

        他指了指邊上的實(shí)習(xí)生：“這個實(shí)習(xí)生給你帶。”

        姜璃進(jìn)公司快三年了，有資格帶一個實(shí)習(xí)生了。

        她轉(zhuǎn)過頭，去看邊上新來的女實(shí)習(xí)。

        大約是才入職場，她臉上沒有化妝的痕跡，卻找了一身極其板正的工作裝，上下一身黑色，輕輕拉了下裙擺，表情有些局促。

        同事跟姜璃說完話，又跟實(shí)習(xí)生囑咐：“你以后就叫她小姜姐，多跟你小姜姐學(xué)著點(diǎn)兒，知道沒？”

        對方點(diǎn)點(diǎn)頭。

        姜璃皺了下眉頭，她不知道為什么，在她的臉上看出了一絲熟悉的感覺。

        也不知道為什么，明明對方還什么都沒說，也沒做什么事，她的心底就生出一種莫名其妙的抵觸感。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姜穌意x1，一位老婆投喂的地雷！

        感謝西苒x1，一位女朋友投喂的營養(yǎng)液！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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