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劍指南京
黑日降臨后的第二天,才過斜陽,又是黃昏雨。
下午的驕陽似乎烘烤得公路上都為之綻開了裂痕,那是光照進來的地方,只不過對來往車輛來說估計不算什么好事。
寧蕪高速上,二十多輛大客車前面有四五輛越野車為其開路,撞開路上其他拋錨的車輛,開道的福特撼路者上,開車的正是連駕照都還沒考到手的蔣雨婷小姐。
車身前列的金屬格柵、鍍鉻石條已是破爛不堪,隨著劇烈的金屬與地面的摩擦已經尖銳得無法忍受。
副座的李禹哲只好從車窗探出身子示意后車停車,然后趕緊下車將車輪下卡住的不知道哪輛倒霉車輛的哪個地方的倒霉鐵皮扯了下來,從高速公路邊上丟下去。
正是昨日馬鞍山的一千余人,在花了兩個多小時選出來了隊長和主管以后,李禹哲也有點記不清是誰的提議,打算124人單挑一下李禹哲。
其中以蔣雨婷跳的最歡,那李禹哲可不得大開殺戒?揮著劍鞘給一幫人展示了一番,什么叫,一身轉戰三千里,一劍曾當百萬師。
一百多人對一人,給打的一個個鬼哭神嚎的,罪魁禍首蔣雨婷更是給拍板子似的狠揍了一頓,不過李禹哲倒是對那青萍劍術的寄身流波,隨風摩傾,來去飄忽,任其自然之感有了點體悟。
李禹哲沖著身后坐著的兩人,接過了一包樂事原味薯片往嘴里咔哧咔哧,其中一人正是前天李禹哲去超市搬物資遇到的常博仁。
李禹哲將眾人收拾一番之后,也讓他們明白了彼此之間的差距,震懾了隊伍中一些人抱有的幻想。
拍了下蔣雨婷腦袋,喊道:“我們第一次劃分組別就按順序來了,之后的組別,就要根據小組的功勛來核算了,你們組排名第一,吃喝玩用就應該享受最好的。”
看著此時已經逼仄擁擠的營地,李禹哲沖選出來的四位主管:費敖成、梁鵬鵬、蔣雨婷和高鈺坤。
高鈺坤是那第二批加入的學生里面的一個,最后的比試中和劉一麟對拼,兩人當時都已經打出了火氣,最后李禹哲考慮到得給新加入的人一個往上爬的念想。
跟劉一麟商量了一番,把主管的位置讓給了高鈺坤,除了張婭蕾表示自己不喜歡管理以外,開始的八人組全部都當上了大隊和管事的職位。
在經歷了剛剛的食物分發之后,原本留存的食物也只剩下一半,特別是水,夏天本就喝水快,如今剩下來的也就僅僅幾箱,再加上營地也太狹小了。
李禹哲吩咐各個隊長去協調好隊伍,每個小隊分成兩排,每排八人,往前前進。前三小隊都是由第一批跟李禹哲的人構成,更是有五個當上了大隊長。
自己則跑過去找高鈺坤,一千人有四分之一等于是直接歸他管轄,而且一個純靠身體素質就能跟學了兩招的劉一麟打的不相上下的人肯定不會是平庸之輩的。
“你好。”李禹哲笑著沖他打了個招呼。
男生有點拘束,把眼鏡摘下來,想了想又趕緊戴回去,伸手出來想握手發現李禹哲沒這個意思,又不好意思地收回去。李禹哲看到了,剛克制住自己去跟別人握手,就發生了就像躲迷藏的一幕,倒是好笑。
男生回答得有些磕巴,“啊,額,你好。”
“你身手不錯啊,以前學過武術嗎?”李禹哲遞過去一瓶可樂,問道。
男生接過去,沒有擰開,思索了一下說道:“額,嗯...以前,我小時候,額,我爸教我打太極拳的,嗯。”
“太極拳?”李禹哲有些吃驚。
“其實就是我爺爺奶奶平時鍛煉的那一套,額,其實我覺得沒啥用,嗯,我能打的差不多,可能是因為我平時經常鍛煉,嗯。”男生自己給自己點點頭表示肯定。
李禹哲感覺他說話語氣不像作偽,“好,那這樣,兄弟,因為你剛加入我們,你可能還不是很了解我的管理思路,我喊我朋友朱凱斌還有陳民翔去你手底下當大隊長,你看怎么樣?他們配合你處理些事情,你也輕松點。”
“額,我隨便,嗯,我意思就是,我都行,其實我也不會管理,還幾百個人,我其實都有點害怕。”男生有點拘謹。
“沒事沒事,總要有個鍛煉的機會嘛,就算是古時候的名將也不可能剛出生就能率領幾萬人的部隊啊,都是不斷學習和磨煉。”李禹哲拍了拍他肩膀表示寬慰。
他自己也安心了不少,隊伍的大小管理層都有跟他的學武機會,有他在,一時間,這套管理體系倒也能運轉,保證了上令下達。
唯一的新人高鈺坤,還安排了自己室友去他手下也算是個監控,至于四名高管,蔣雨婷是他對象,費敖成是他同學,梁鵬鵬是他室友,三個人彼此之間唯一的交集就是他。
而且還讓大隊長輪流監管各個隊伍,減少了背叛拉攏的可能性,至于更多防范現在還很危險倒也不急著安排。
李禹哲下意識的摩挲起劍柄,盤算著自己的分配有沒有大的缺漏,直到蔣雨婷跳過來驚醒了他,“嘿!親愛的小李,我們去哪啊?”
“去高鐵站,我們要去南京”李禹哲根據印象,指了指西北的方向,見四人有些不解,解釋道:“我們現在自身安全了,難道就可以忘記我們的初衷了么?我們的父母呢?我們現如今有了能力就可以不管他們了么?”
“把這個消息傳下去,我們得去南京,不管是交通,還是再度恢復通信,那里都比馬鞍山要更適合我們。”
見李禹哲下定了決心而且說的那么堅決,聽起來就很有道理的樣子,四人跑過去告訴自己的大隊長,然后再轉達給小隊長。你問我中隊長?中隊長是文職啦,一個是生活委員,一個是紀律委員,瞎摻和是想要奪權啊?
蔣雨婷握著李禹哲的手,關切的問道:“叔叔阿姨在杭州,我們不直接去找他們嗎?”
李禹哲搖搖頭,悶聲道:“太遠了,不管是我們兩個去還是一千個人我感覺都不夠,這么長的路上難免遇上幾個兇獸,而且就算見到了又有什么用?寄人籬下?給別人當狗?”
“而且我不相信我爺爺什么都沒留給我爸,放心吧,我爹媽我肯定最急,但是凡事得考慮周全,救他們是肯定的,杭州我必須去,但不是現在而已。”李禹哲吭著頭往前走,腦海中不由浮現出父母帶他的一幕幕。
印象特別深刻的是高中時期,他因為長期的籃球訓練,加上劇烈運動導致受傷,關節腔積液、滑膜增生,他幻想著自己出車禍了,已經是彌留之際。
他把自己的幻想告訴了父母,父母說他是烏鴉嘴,就曉得自己咒自己,他卻問父母,如果真的發生了這種事情怎么辦?
爸爸媽媽斬釘截鐵地回答,治!砸鍋賣鐵也得給你治!
他再問,那如果醫生說不一定治得好呢?可能你們傾家蕩產了,我還是走掉了,那怎么辦?你們不是人財兩空嗎?
媽媽只是抱著他安慰他,說他是她生的,就一定會管,有些事情不應該考慮值不值得,要問心無愧。
他掙脫媽媽的懷抱,跟爸爸媽媽說,如果真的有那一天,你們放棄治療,我絕對不會怪你們,我不害怕死亡,我不希望我的死亡會影響到你們的生活。
“我不想你們前半生為了我奮斗,后半生還要為了我還債!你們拿一點小錢,讓我還活著的時間里快快樂樂的就行了,沒必要為了多活幾天落得個人財兩空。”這是他的原話。
他知道,只要他不死,爸爸媽媽就不會舍得死亡,總想著活下來,就能見到他。但是如果他死了,死在了找他們的路上,如果父母知道了,他相信他們會崩潰甚至自殺的,他自信他的爸爸媽媽就是這么愛他。
路過第一次去的超市,想起在那邊發生的團隊分歧,李禹哲掃了一眼仍舊是緊閉的門窗,他已經感受到了不太對勁,而且伴隨著周遭墻壁遍布著裂縫。
街對面的樹叢也有些滲人,李禹哲握了握劍柄,最終還是沒有多事,只是再望了一眼便繼續向前看見了昨天搬空的超市。
門口板板正正四具尸體躺著,李禹哲倒也沒在意,正要繼續走,嗯?又死了兩個?李禹哲定睛望去,一個尸體詐尸般站起來,往后仰了仰,雙手撐開,伸了個懶腰。
不正是昨天那個邋遢漢子常博仁?李禹哲遙遙沖他點了點頭,也沒打算過去招惹,他倒好,瞅見這一大批人浩浩蕩蕩,也不害怕,通過拍打、捶打等不常見的喊魂手法,架著另一具詐尸的跑過來。
常博仁哈哈笑道:“兄弟,你今天又來啦?”
蔣雨婷還以為兩人多熟,黑人問號表情打在臉上,李禹哲愣了一下笑道:“老哥這是想?”
“我跟我這兄弟都是農村人,土里面刨食的貨色,種地賺不到錢娶媳婦,我們就出來當民工。這不是出了這檔子事嗎?超市里面吃的也沒了,我兄弟背上搬東西受了傷,現在還不能動彈。您看看可能帶我們兩個?”男人苦哈哈地笑著說道。
明明笑聲是那么的爽朗,但是看著那黝黑的臉龐,臉上的刻痕就像是把肉分開了一樣,一笑起來,眼角的肉便切了開。
蔣雨婷心中不忍,但是想到李禹哲的性子,估摸著兩人可能會被拒絕,正打算留點水什么的下來,卻見李禹哲一下子熱衷起來。
“你這個兄弟叫什么?我看他有點面熟。”李禹哲側著頭看著被攙扶的男人。
“我兄弟叫徐天德,安徽鳳陽的,跟我一塊工地上做工認識的,不過他身體一直差一些,不能干很累的活,一般都是做小工。”常博仁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感覺在這么多人面前說自己只是個民工有些跌份。
卻看到李禹哲,這個昨天看見的俊小伙走過來扶住他兄弟另半邊身子,“常大哥,您這份心意我敬重您,這樣,我喊您一聲大哥,你兄弟也就是我兄弟,您要是不介意,我們就一塊走,怎么樣?我們要去南京的,等到那邊看看有沒有政府或者通訊設備。”
常博仁感覺到這俊小伙幫著他攙扶兄弟的架勢不似作偽,更是感覺到十分詫異,這小伙看起來干干凈凈的,倒不嫌他們這種干苦力的臟,他倆可都兩三天沒洗澡了!
“常大哥,我昨天來好像就您一個人?”
常博仁的思緒被打斷,只感覺眼前這小伙心地不錯,而且還很尊重他,連帶著幫忙照顧他兄弟,心中更是涌起了感動,“我今天也是沒辦法了,我跟我兄弟連水都沒了,只能在這門口看看能不能等到好心人搭救一下,還好遇到了你啊,我也不知道怎么感謝你,這樣,我代我這兄弟給你磕個頭。”
說罷,作勢就要跪下,李禹哲慌忙架住,“別別別,常大哥,我是真的敬佩您這種關心朋友的好兄弟,您就別那么生分,咱都是安徽的,理應互幫互助才是。
還請常大哥見諒,我昨天帶著這幫朋友,加上常大哥您身材魁梧,是我小人之心了,還請常大哥原諒。”
“兄弟,沒事沒事”常博仁聽到這,這大老粗也講不出來個子丑寅卯,要不是周圍連個樹都沒有,恨不得就要學劉備桃園結義了。
外出打工這么多年,少有的被人家當人看,被人家尊敬的感覺涌上了心頭,而且這小兄弟講話也有條有理的,這大學生就是跟大老粗不一樣。
“常大哥,您受點累,我們把徐大哥架到推車里,您看可行?我們這一千多號人還在等著呢。”
看著青年真摯的眼神,常博仁要是有點文化,士為知己者死都冒到嘴邊了,就是說不出來,看見人家還在為自己考慮,忙不迭的點頭,感覺無比受用。
過了一會,后面的同學拾掇了一下讓出一輛空推車,滿臉嫌棄地撞給兩個乞丐樣的民工。就這樣,常博仁還是低著頭,連連道謝,推著徐天德趕上隊伍前列“小兄弟,你姓李是嗎?”
“常大哥,你叫我禹哲就好。”
“好的好的,‘宇哲’,好名字啊,大氣得很。我這帶個兄弟,不會害你被人說閑話吧?”常博仁擔心地問道。
“常大哥別擔心,我是他們的頭,他們都聽我的,帶上您一個對我們有啥影響。我看啊,您要不就先跟著我們,南京那邊醫生也好,設備也好,到時候去南京給徐大哥再檢查一下。”
“誒誒好。”常博仁也沒了什么主意,聽到‘李宇哲’說法,連忙答應下來。
“常大哥,我去告訴他們接下來往哪走,您先往前推,我馬上回來。”李禹哲拍了拍常博仁肩膀,遞給他一瓶礦泉水。
常博仁看著李禹哲嘴唇上也是給烤的起皮,連連擺手,“兄弟,你喝,你這嘴都干的掉皮了,你喝,我不渴。”
李禹哲直接往他身上一丟,“后面有水,我剛剛忙忘了,您先喝,我處理完就回來。”
李禹哲扭頭看著常博仁沒再看他,讓蔣雨婷從包里抽了張濕巾,細細地把巴掌從指尖到指縫挨個擦拭了一遍,又取了張濕巾,背在旁人的視線死角中,喊蔣雨婷把肩膀上給擦了擦。
蔣雨婷好奇道:“小李,那倆大叔是誰啊?你認識么?”
李禹哲嫌棄地把濕巾團團丟在路邊,沖她眨了眨眼,開口指揮道:“把沿途所有小超市、冷柜,所有吃的喝的包括煙酒全都帶走,除了特別站地方的東西,全都帶上。”
等到一千余人收刮完再來到高鐵站的時候已經是日落西沉的時候了,沿路上看著這聲勢浩大的隊伍,也有不少人綴在了隊伍的尾巴上。
不是沒有人賣慘祈求想要加入,但是在發現李禹哲全部都拒絕以后,甚至拔劍將一個老奶奶當街砍死以后,這種聲調就沒有出現過了。
常博仁有些不忍心,猶豫了再三還是憋不住,開口問道:“兄弟,你剛剛,殺人了。”
“嗯。”李禹哲點點頭,“常大哥,我不喜歡被別人強迫,那個老太撒潑非要進來,我就不讓,我們又不欠她的,她還想道德綁架我?對不起,那她只能死了。”
李禹哲借口要去商量怎么去南京,躲開了叨嘮,常博仁無奈地嘆了口氣,終究是不忍心,把老奶奶的尸首拖到了一邊的草坪上。
“現在情況怎么樣了?還是打不著火?”李禹哲看著數十個學生圍著大客車商討,走過去問道。
“對,我們在嘗試調整電源,按照道理來說,電瓶里面應該是有電的,但是放不出來。”張婭蕾有些苦惱。
費敖成提議:“我以前看人家那種電影里面,那種偷車賊把幾根電線短接一下就有電了,我們要不試試?”
李禹哲指了指旁邊的五菱面包車,“你拿那個車試試吧,別把大巴弄壞了,到時候我們走不掉。”
李禹哲沒有摻和一群學機械、電氣的同學的討論,他非常信奉:不在不擅長的領域指手畫腳,既然選擇相信別人,就給予別人足夠的信任。
注意到那名首先回答問題的女孩望著他有些欲言又止,自覺現在沒什么事,干脆便走了過去,問道:“有什么要幫忙的嗎?”
女孩顯然也沒有想到李禹哲會真的過來,不免有些慌亂,有一些語無倫次,“我,我想問一下,就是,我們,嗯,我們是去南京嗎?”
李禹哲點點頭,有點疑惑,這事早就通知了呀。似乎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女孩有些哽咽,眼中醞釀起了幾分水意,“我爸爸,我爸爸在南京,我們能去救他嗎?”說完有些期盼地看向李禹哲。
李禹哲看著她點點頭,他沒有借此機會再次喊什么口號,他不喜歡老是通過言語來籠絡別人,說多了,就像個畫大餅的,輕聲說道:“我們把這些車打著火,我們就去了,別擔心,我會把你們所有人的親人全部救出來的。”
身后的人群傳來歡呼,發動機打著的聲音是那么迷人,李禹哲松了口氣,沖女孩點了點頭,回身喊道:“試試看能不能行駛了,如果可以把怎么辦到的告訴別的同學,會開車的同學過去學怎么點火的。其他同學,把物資全部收拾好,準備走了!我們去南京!”
“現在往哪走啊?”蔣雨婷開的一肚子惱火,沒有衛星定位,純靠李禹哲對著一張陳舊破爛的地圖口播,實在是遭罪。
山東女人表示實在聽不懂南方男人夾雜著方言的普通話,兩人的溝通搞得跟兩個不同國家的人一樣,都要指手劃腳了。
“前面左轉,進那個機場路,然后直走再右轉,然后一路直走就行了。”李禹哲捧著個地圖,手扭啊扭得,似乎打算憑借這種方式幫助蔣雨婷理解。
身后的常博仁湊過來問道:“那是不是快到了?”
“常大哥,馬鞍山離南京很近的,我們可能剛上高速開了半個小時就算進南京的地區了,只不過那邊都是南京的郊區,沒有什么人,我們去南京主城區。”
“好好好,還要多久啊?”
李禹哲無奈地聳聳肩,沖著兩人說道:“這我也不確定,不過天黑之前必須得到,前兩天晚上七點左右都開始地震了,我們現在可是在高速上,萬一地震把路搞斷了,我們集體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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