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虛寶地本源浮空在鳳茶茶掌心，微微閃爍著瑩潤的藍色。

        鳳茶茶并指施術，一絲微弱的藍芒緩慢從本源中飄入玄寅額心。玄寅皺眉砸吧著嘴，不情不愿地從鋪滿美食的夢境中清醒過來。

        “四師兄，你還好吧？”

        少蒼將他放到地上，該說不說，抱久了還是挺酸的，右臂的禁制尚未完全消失。

        “吾無事……”

        玄寅似乎仍十分懼怕那份痛楚，畏縮著不敢看鳳茶茶，反而躲到少蒼身后，咕噥道謝：“多虧了汝……”

        他雖然思維直率，但也足夠清楚，如果不是小師弟的堅持，大師姐完全沒有給他療傷的打算。

        況且即便被治愈了，顯然也不是鳳茶茶良心發現。

        她微笑著拍了拍手：“好了，你也恢復了，那就抓緊時間趕路吧，不要讓小師弟失望了。”

        玄寅原形飛行平穩迅速，且體型龐大，足夠醒目，無論是尋人還是等人來尋都是最好選擇。

        他無從反抗也不敢反抗，只能顯出異獸姿態，翅膀一振，在天塌地晃中尋找救助目標。

        少蒼撫摸著異獸毛茸茸的背毛，鼓勵道：“四師兄，麻煩你了，我會向師姐建議給你提高伙食質量的。”

        “那說好了哦！”玄寅瞬間來了精神，呼哧呼哧煽動翅膀，甚至已經開始做夢，“吾要嘗嘗血剎河底的紅蓮味道。”

        耶？少蒼呆了呆，遺憾要是早知道的話，就可以幫四師兄帶一朵出來了。

        “還挺敢想的。”鳳茶茶輕輕一笑，反手封住了玄寅的嘴巴，抹殺了他做夢的機會。

        凌虛寶地幅員遼闊，即便能用觀蒼鏡鎖定大致方位，以玄寅“無償”勞動的速度，找到逐歡宗一行人時也只剩下宗主孫煊還有氣息。

        “小師弟，我看你救錯人了。他這幾個徒兒本來不用死的，是他為了抵御災難，強行激發潛力，活活把他們吸死的。”

        鳳茶茶看了眼現場，嘖嘖搖頭：“有一個好師門是多么重要，小師弟，幸好你那時沒跟他走。”

        少蒼茫然地望向其中一具尸體，猶記選徒大典時被孫煊挑走的正是他，容貌清秀靦腆，與自己有一面之緣，這才幾天就已經不成人樣了。

        這個新徒弟和自己一樣天資淺薄、全無根基，那些反哺的邪術就算用在他身上又有什么效果？根本死得毫無價值。

        他撇了撇嘴：“……師姐，我想先帶他們出去。”

        “師姐沒有意見哦。”鳳茶茶打了個響指，逐歡宗的一個活人與四具尸體全都被轉移到異獸背上，人形模樣的玄寅不爽地鼓著嘴巴。

        四師兄再次起飛，沿路搜尋，終于發現了松山藥派的一行人，只是其中只剩下最后一人還留有微末意識。

        那女修起先還以為異獸是為索命而來，眼看求生無望，未免痛苦難忍，干脆準備自刎了斷。

        好在少蒼及時從四師兄背上探出腦袋，制止了一場險些因誤會釀成的悲劇。

        “我是紅塵煉心派的小師弟，少蒼。”

        他讓四師兄貼地降落，正準備救人，鳳茶茶卻在他身后貼耳提醒：“未免有人識得本源，在那女修上來之前，我會將它收回去。”

        少蒼怔了怔，但也明白她的意思，于是點頭應道：“放心吧，師姐。”

        他與那松山藥派的女修簡單交流了幾句，得知她也是一位大師姐，輕易便博得了信賴。

        畢竟此刻危險重重，師弟師妹幾乎重傷瀕死，那女修也顧不得太多，接連告謝就要將受傷師妹送給異獸馱伏。

        而正在此時，天邊突然傳來一聲暴喝：“徒兒勿信！兇獸窮奇？你們果真是魔孽！”

        少蒼遲鈍轉頭，遠處風沙彌眼，裹挾著宋真人等一干大能疾馳而來，為怕來不及制止，拂塵率先打出一道道攻擊，砰砰落在少蒼跟前與四師兄背上。

        玄寅吃痛，“嗷嗚”一聲回首，狠狠盯著攻擊他的修士，就要吐出兇猛的毒焰，卻忘了自己被鳳茶茶封住了嘴巴，只能不甘心地扇動起翅膀，準備近距離給他們來一個物理攻擊。

        但與此同時，秘境再次開始崩塌，天空傾倒陷落，分出無數道裂口，大地劇烈震顫，現出黑色的深淵缺口，似乎只要行差踏錯，就會摔進無人知曉的煉獄深處。

        鳳茶茶已將本源收入袖中，屈身向少蒼伸手：“上來。”

        少蒼看了眼情急之下決定率先救助弟子的宋真人等人，也沒有猶豫，握住了鳳茶茶的手。

        玄寅急速攀升高度，少蒼沒能站穩，踉蹌跌撲到鳳茶茶懷里，臉頰重扣在鳳茶茶胸上。

        “……”

        他頓時僵硬住了手腳，經過短暫的思考，甚至瞬間有了再次裝暈的沖動。

        話說，師姐是不是太高了一點……應該不是自己矮吧……不過，希望腳上的禁制解開以后能長高一些……

        他暈暈乎乎地想完，就見鳳茶茶笑盈盈地看著他。

        她分明根本不在意剛才的冒失之舉，卻故意雙手抱胸，幽幽怨怨地嘆息起來：“清白不再……”

        “。”

        少蒼熟練裝傻，放空自我，發起呆來。

        天地崩陷仍在繼續，四師兄飛升至秘境頂峰，就要試圖沖破凌虛寶地的結界，鳳茶茶再次伸手，理由冠冕堂皇：“秘境碎裂會有極大沖擊，小心不要被吹跑了。”

        “……”少蒼還是決定乖乖聽話。

        就在他朝鳳茶茶靠過去時，一只手突然從他背后拐出，以刁鉆的角度抵住了他的喉嚨。

        少蒼：“……”

        喉間禁制隱隱發燙，亟待發作，但他側目瞟了眼，決定努力按捺一下。

        孫煊不知何時恢復了意識，拿少蒼作為人質，死死盯著鳳茶茶的袖管，貪婪而憤恨地威脅道：“拿出來！我看到了！你手里有凌虛本源！快！要不然你的小師弟就會必死無疑！”

        好無力的威脅，少蒼想，但鳳茶茶似乎挺吃這一套，順從地將手伸進袖管中。

        “你倒是知道它的存在。”她輕輕笑了笑，“那么它的價值也清楚么？”

        孫煊緊張地咽了口唾沫：“我當然知道……呵，凌虛道長受先天上神提點，受封成為八位上仙之一，是為司藥仙君。此地靈植繁盛，經年不衰，多年來，世人一直猜測有上神神力彌留，卻沒想到被你給奪了去。”

        他更用力卡住少蒼的脖子，惡狠狠道：“讓你師姐交出來！”

        少蒼柔柔弱弱地咳嗽了一聲，再也控制不住禁制威力，正要干脆利落地將他彈飛。

        鳳茶茶卻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孫煊身側，無聲捏住了他抵在少蒼喉間的手指，反手便毒辣扭斷。

        此時玄寅正好沖破秘境結界，凌虛寶地完全塌裂，巨大的風沙與靈氣洶涌席卷而來，迷得人睜不開眼。

        少蒼拽緊了四師兄的茸毛，努力降低重心，呼嘯的風聲中夾雜了孫煊的慘叫與怒斥：“你們想獨吞凌虛本源，所以秘境才會塌陷！才會把我害到這種地步！都是因為你們！！”

        “你們還想假模假樣地救人！還想讓我感恩戴德！惡心至極！我要為我的徒弟報仇！”

        真好意思說，少蒼默默想，卻在這句之后再沒聽到他的下文了。

        良久之后，風沙逐漸停歇，少蒼揉了揉眼睛，慢慢爬起來，就看見鳳茶茶吹了吹手，側頭示意：“沒死呢，還有口氣，你要救嗎？”

        孫煊手腳盡折，不省人事地倒在一邊，如果不去管，倒真沒救了。

        少蒼看了很久，才慢慢說道：“師姐，我希望你回去救人，而不是一走了之，就是怕變成孫宗主說的那種情況。”

        因拿走本源而承擔秘境中所有人的死傷之責。

        “但現在……他之死不是因為你了。”他輕輕補充，小步挪到孫煊身旁，在他身側放了什么東西。

        然后重新搖了搖鳳茶茶的衣袖：“走吧，去看看松山藥派的情況。”

        稍遠處，松山藥派也有驚無險地逃了出來，宋真人他們查看了諸位愛徒的情況，好歹都有一口氣，本身也擅長制藥，分別喂藥、灌輸靈力之后，已陸陸續續有幾人醒轉。

        但一見到少蒼他們，還是戒備地列起陣型，無數雙眼睛盯著虎身長翅的玄寅。

        “宋真人，你們眼神也太差了，這是我紅塵煉心派的四師弟玄寅，笨頭笨腦的，哪可能是什么兇獸窮奇。”

        “‘西北有獸，其狀似虎，有翼能飛，便剿食人，知人言語，名曰窮奇’，與此獸一模一樣！他若不是，還能是什么？”

        鳳茶茶無奈嘆氣：“那當然是老虎和老鷹的雜交產物啦！種類不一，天生不足，所以才會這么笨！拜托，千年前窮奇大鬧魔域，無人能敵，后被魔尊降服，成其魔將一員，怎么說也得是威風凜凜、氣焰洶洶的形象吧？就這是窮奇？你們確定？”

        鳳茶茶足尖點了點，玄寅真身消失，只剩下圓臉委屈的小孩模樣，噠噠跑到少蒼身邊，緊貼著他咬自己的手指玩，看上去連六七歲都沒有。

        少蒼配合地摸了把四師兄腦袋。

        “……”宋真人微微動搖，似乎有點被說服了。

        鳳茶茶又道：“何況你們也想得出來，兩百年前拓魔淵就被我們聯合鎮壓了，窮奇如何能逃出來？就算真逃出來了，又為何要躲藏在我小小的紅塵煉心派？離譜啊離譜。”

        少蒼趕緊點頭：“是的呢。”

        由于他才被鹿彪懷疑過身份，宋真人也是知道的，要是再出現一次說不清的狀況只會連帶著他一起被質疑，所以雖然比較懵懵懂懂，但少蒼立刻支持四師兄和他一樣無辜。

        宋真人仍有疑慮，但他的親傳弟子、松山藥派大師姐也幫著說道：“師父，紅塵煉心派初心是想帶弟子們逃離的。”

        “也是，若不是我們追著窮奇……不，這只異獸，也不會輕易找到徒兒們。”同行者提醒。

        宋真人認可了她的說法，拿出羅盤，一邊聯系著遠方的天機門，一邊又問：“但你們又為何會在這里？明知秘境兇險……”

        “所以才趕著來救人啊！”鳳茶茶不要臉地說，“我紅塵煉心派，雖然是小門小派，但在仙門同胞危難之際，必然不辭辛苦、傾力相助！哪怕默默無聞，哪怕不被感念……”

        少蒼：“……”

        他故作訝異地接上話茬：“師姐，你還說腰都給閃到了，沒事吧？”

        “……”鳳茶茶微笑著揉腰，“還好。”

        偏偏這番姿態還真感動到了人，松山藥派大師姐一手扶著一個師弟師妹，鄭重道謝：“多謝紅塵煉心派相助，若無你們，我們必死無疑。”

        少蒼沒太好意思，拉著一頭霧水的四師兄回禮。

        宋真人他們也簡易道謝，天機門贈與的羅盤中顯示出許門主的形象，他似乎長長松了口氣：“太好了，雖然卦算兇險，但結果卻可以接受，只是可惜了凌虛寶地……對了，我記得里面還有逐歡宗的人，他們情況如何？”

        因沒有人專門去營救逐歡宗，此時眾人才陸續想起這一行人。

        鳳茶茶側身指示，抹著眼睛傷心：“我們去時已經太遲了，孫宗主與他的徒弟沒能撐過來……”

        “哎……”響起一連串嘆息聲，但也只是遺憾可惜居多，算不上真情實意痛心。

        宋真人道：“我去幫他們收殮，帶回逐歡宗。”

        無人異議，便也各自休整起來。

        鳳茶茶得償所愿，便預備立即回門派，剛想讓玄寅勞動，卻見少蒼神情微妙地看著宋真人的方向。

        突然，羅盤中鹿彪的影像劇烈波動，他大步邁前，長滿絡腮胡的臉幾乎貼在羅盤邊上，指著某處高聲吼道：“孫煊袖管里那個東西是什么？拿出來讓我看清楚！”

        宋真人捧著羅盤的手很是一顫，險些脫手扔了，他不明所以地靠近孫煊的尸首，疊著帕布從中取出一塊令牌，瞇眼觀察了一番。

        “伏魔殿的令牌？鹿長老，他身上怎么會有你們門派的東西？”

        鹿彪目眥欲裂：“這是我徒弟的令牌！幾年前他突然失蹤，本尊無論如何搜尋都找不到……還以為又是被極樂逍遙宗的人擄走，竟然……竟然是他們！”

        現場嘩然一片，只有少蒼轉過頭，朝鳳茶茶乖乖淺笑：“師姐，我們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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