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上已經蘇醒了嗎？”說好的沉眠呢？

        “差不多吧！”黑鴉打著馬虎眼，從口中吐出一顆漆黑滾圓的珠子，“你就用此物與尊上對話、匯報工作。本座另有要事，就此不再會。”

        少蒼被迫接住黑珠，心里嘀咕了一句，長得像羊糞球似的。

        他呆呆看著黑鴉振翅飛走，突然遲鈍地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二宗主……”他小跑著追了幾步，眼見黑鴉轉瞬消失無蹤，剩下的半句話只能隨風飄散，“……我的咒毒解藥怎么辦……”

        雖然或許那解藥并無效用，但剛有了疼暈的經歷，少蒼還是覺得多一份力量，多一份希望。

        可惜廉驍完全忘得一干二凈。

        “……尊上應該能解吧？”

        無論是咒毒，還是業蓮印反傷的事情，少蒼默默想，可問題是，比起這兩樣，他更不希望魔尊找上門來。

        然而怕什么來什么，他剛想找個土坑把這聯絡道具給埋進去，黑珠就開始隱隱發燙，甚至小幅震動起來，少蒼險些脫手，只能小心握在掌心。

        透黑的珠面反照出他茫然的臉龐，少蒼在黑珠中只看到了自己，但一個渺遠、低啞、仿佛處于水源深處的聲音從黑珠中逐漸傳來：“……少蒼？”

        “是……”少蒼縮了縮肩膀，表現出畏恐的姿態。

        那聲音似乎通過水紋傳導，模模糊糊，聽不太真切，甚至連男女都難分辨，但少蒼不能像往常一樣隨意裝傻，而是恰當添了份欣悅：“尊上，您醒了……我正在努力完成任務。”

        “是么，進展如何？”魔尊聽不出喜怒，“可有覺得仙門比魔域好上數倍？”

        ——那當然了。

        少蒼耷拉著眉眼，怯怯回道：“嗯……我已經加入了仙門，正在努力博取宗門信任。那、那當然還是魔域更好……”

        “好在哪里？”

        少蒼絞盡腦汁：“您在身邊時，就是最好的地方。”

        魔尊笑了笑：“你記憶全失，還記得本尊？”

        少蒼誠實道：“完全沒印象。”

        “……”魔尊一頓，“那你在感動個什么勁？”

        “是下意識的親近嘛……”少蒼努力克制著內心深處的反駁聲音，咬了咬嘴唇，“尊上，昨夜我身上泛起劇痛，不知是不是業蓮印的問題。”

        “你身上的禁錮解除時，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少蒼愣了愣：“是尊上解除的嗎？”

        魔尊板著聲音說：“禁錮時間久了，它自己消散的。”

        不是吧，這持久性也太差了……少蒼忍不住腹誹，面上卻保持著乖巧，甚至主動露出白皙修長的脖子：“那尊上，可以努力維持一下嗎……”

        他將手指輕輕按在喉嚨處，停頓了很一會兒，一條帶鏈的枷鎖緩緩浮現。

        少蒼慢慢晃頭，看似沉重的鎖鏈從喉間一路盤到鎖骨，襯得瑩白透亮的皮膚被欺凌般柔嫩。

        “辦不到哦，本尊囿于血剎河底，無法出去。”

        魔尊的語氣不再那么端著，但回答卻令少蒼十分失望。

        “……好吧，那尊上，業蓮印能支撐多久？”

        “若無外力沖擊，千年之久不是問題，但一旦有處徹底消弭，潰散之嫌不可謂沒有。”

        “……”少蒼想立刻扔掉黑珠，掛斷聯絡。

        要你何用啊！

        但魔尊仿佛猜到了他的想法，輕笑起來：“當你危難之際，本尊的意識可以投射到你身上。下次再出現類似情況的時候，你必不會那般痛苦。”

        少蒼隱約聽到一個打響指的聲音，緊接著，他發現手中握著的黑珠緩緩由圓潤的珠球變化為弧圈形狀，牢牢貼合在自己右手的無名指上。

        咦……少蒼努力推了推，沒摘下來。甚至黑潤的色澤很快與手指融為一體，換作成透明，消失在肉眼之下。

        如果不是摸上去還有硬物存在的感覺，少蒼還以為它長到自己的肉里去了。

        “聯系起來也方便。”魔尊下定結論。

        “嗯……好吧。”少蒼無力反抗，只好祈禱沒人會發現這顆破珠子做成的戒指。

        “等你下次任務有進展的時候，本座會再來找你。”

        戒指漸漸淡去了溫度，不再有聲音傳來。少蒼摸了摸右手無名指，留在原地發了會兒呆。

        他踢著小石子，緩慢回想魔尊的一言一行，突然覺得想象中魔域至尊的形象已經徹底扭曲，完全不值得尊重了。

        少蒼默默嘆了口氣，決定不再想這些煩心事。于是找了個澆花的水壺，隨手舀了一壺溫泉水，去找昨天被師尊種進地里的三師兄轉換心情去了。

        他一路漫步到宗門殿前，三師兄果然還被種在原地。頭發蔫兒吧啦地塌著，像一顆缺水的菜葉子。只是三師兄身邊還有一個人，正搬著板凳看熱鬧，時不時說上一句，氣得三師兄頭發倒束，蓬蓬炸裂。

        少蒼望過去，那人從面相上看是一位儒雅和煦的公子，穿的倒是樸素，手里拿著一副銅制的算盤，笑瞇瞇地逗著三師兄。

        他看到少蒼過來，眼睛瞬時一亮，站起來客氣地拱手：“想必這位就是小師弟了。久仰，久仰。”

        少蒼眨了眨眼，輕輕試探道：“二師兄？”

        “哎！”二師兄高興地應了一聲。

        “來的真不是時候，要不是小師弟在這里，我一口唾沫噴死你！”

        靈樞朝著二師兄痛罵道，轉頭對少蒼變了臉色，溫溫柔柔地笑起來：“小師弟，你是特地來看我的嗎？”

        “是呀，是呀。”少蒼說著，半蹲到靈樞跟前，卻把手中的水壺拎高了，“三師兄，熱嗎？渴嗎？需要我幫你降溫，還是喂你喝水？”

        “……”靈樞無語，“小師弟，你不要跟師姐他們學壞了，能不能對我好點！”

        “那難道要在你面前放盆水嗎……”少蒼抱著水壺嘀咕。

        二師兄克己想象著那畫面，撐墻笑彎了腰：“老色，你怎么淪落到這地步了！”

        “還不是那女——”靈樞止住后半聲，悶悶不樂地翻了個白眼。

        少蒼好奇問：“為什么叫三師兄‘老色’啊？”

        靈樞搶答：“小師弟，你聽錯了，他是叫我老三呢。”

        克己笑了笑：“不覺得很傳神么？算了，不和你浪費時間了。區區還要去找師尊師姐報告情況呢。”

        提到師姐，少蒼不由問道：“二師兄是去完成委派師姐的任務了嗎？需要做些什么呀？”

        二師兄循循善誘，溫柔解答：“去除惡揚善了，正好活捉了魔域中一個臭名昭著的人物。大師姐似乎正因此煩惱著呢。”

        魔域……？少蒼崇拜地看著二師兄，可很快，他一想到魔域里連魔尊都不是很靠譜，崇拜之心就瞬間下降，也懶得追問是哪號人物了。

        克己沒等來想象中小師弟的“哇塞”、“太厲害了”、“師兄真棒”，只好自行清了清嗓子，故作輕描淡寫地解釋道：“是逍遙宗宗主廉驍，他被區區生擒捉住，或許可以審問一二。另外，區區聽說了一些事情，這似乎對小師弟你的賭約有很大益處。”

        只見他擰下算盤中的一顆算珠，從中變出來一只半死不活的烏鴉。

        “那時廉驍見狀不妙，拋棄肉身，金蟬脫殼，將魂魄藏在烏鴉體內，欲想逃跑，剛巧被區區捕獲。如今看倒是挺好，省得區區來回運人了。”

        少蒼：“……”

        等一下，如果這只烏鴉是廉驍，那剛才和自己說話的又是哪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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