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幼離幽幽轉醒。

        意識回籠，視線從模糊到清晰，她看見站在床邊的程楚，看不真切的清雋面容緊繃著，揪起的眉頭在她睜眼時才微微放松。

        尹幼離對他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不要為難陸宸淵”

        她回想起，自己在那個可怕的房間失去意識前，看到的是陸宸淵焦急的臉，怒吼著男人讓他停手。

        “你不在的時候，是他救了我”

        隨后跟來的陸宸淵愣了愣，雙手插在褲兜里，莫名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程楚沉默不語，無聲頷首，麗姨朝陸宸淵和裘景謙使了個眼色，領著兩人識趣地退出了房間。

        陸宸淵腳步頓了頓，臨走時還是不放心地回頭補了句:“安心休養，我給你批假”

        尹幼離無力地扯出個笑:“謝謝”

        待房間里只剩下她和程楚，尹幼離撐起手肘，程楚坐到床邊，扶住她的手臂，讓她慢慢坐直身體。

        她披著濃密的波浪卷發，額前的平劉海被分在左右兩側，遮住了秀氣的眉毛，襯得面容小巧圓潤。

        額頭正巧到他的肩線，程楚順勢把她的頭按進懷里，他懷中的氣息仍然是那樣清雅溫暖，令人貪戀。

        尹幼離強迫自己抬起頭，低低地說了一句:“我們……分開吧”

        “為什么”

        “我想自己待著”她的聲音難掩疲倦，如同死水，“讓我自己一個人待著”

        程楚把她抱緊了點，語氣輕柔卻堅定:“不可以，我會擔心”

        她掙開他的懷抱，自暴自棄般地躺回床上，背對著他神色冷淡:“我受傷的時候沒有一個人問起我，這就是你的擔心？”

        程楚垂下眼眸，低聲道:“是我的疏忽，所以你更不應該任性”

        “這是我的錯？”

        “你沒錯，都怪我”程楚把手輕輕按在她發頂，冷靜地說道，“你可以朝我發火，也可以要補償，但自由是有限度的，我以前就是太縱著你，才導致出了這樣的事情我還一無所知”

        尹幼離被他說得一時間找不到理由，只能用刻薄的言辭賭氣:“我不想看見你，我只要想到我出事了你還陪在蘇錦婳旁邊，我就一點都不想待在有你的地方”

        程楚沉默了。

        女生大多都是感情動物，她們感性起來只會用情緒去思考問題，這時候的尹幼離也不例外。

        那雙藍眼睛里不再有生動的笑意，熟悉的陌生感讓他仿佛又回到了以前兩人相敬如冰的時候。

        情況有些進退兩難。

        進一步，她會更加遠離。退一步，她會扭頭就走。

        程楚目不轉睛地盯著她，淡聲說道:“不要再任性了”

        風淡云輕的話語讓尹幼離握緊被子，心底的氣忽然就掀起巨浪，她鼓足勇氣，高聲說道:“為什么我們不能分開，就像兩個月前那樣，好聚好散不行嗎？”

        程楚眼神驟然冰冷，烏眸中的寒芒鋒利如刀刃，卻又仿佛帶著灼人的滾燙，聲音低沉微啞:“好聚好散？”

        尹幼離無懼他怒意沉沉的目光，她索性一股腦全盤托出:“那么多的女人喜歡你，爭著要嫁給你，少我一個又有什么關系？你可以盡情的選……”

        微涼的手指抵在她唇上，程楚身子微微前傾，冷漠的眼睛讓她不寒而栗，從上方居高臨下的俯視她，不疾不徐地說道:“我知道你很生氣，所以這次你說的話我不當真”

        “心情不好想換個環境，可以。”

        聽到他做出讓步，尹幼離心里一喜，眼神微亮。

        他語調一轉，話語變得強硬而嚴厲，獨斷專橫:“但是如果我聯系不到人，那么你所有的自由都到此為止”

        尹幼離諷刺一笑，毫不畏懼地與他對視，眼里冒火:“有沒有人說過你的態度很爛，我要去哪里是我的事，不需要你給予或者施舍”

        程楚面色不愉，質問聲里含著肅殺與凌厲:“然后出了事誰來救你？次次碰運氣？”

        “這對你來說重要嗎？”尹幼離怒極反笑，不甘示弱地回嘴，“我對你來說，就和小貓小狗沒區別，撒嬌哄你開心了就理一理，平常就不聞不問”

        程楚抿緊了唇角。

        “你既然不在乎，換個女人不是更香？”

        【只要和你在一起，去哪里都好】

        【我們分開吧】

        無論她變成了什么樣，真實的答案其實一直都沒有變過，她對自己的偏見也從來沒有變過。

        程楚站起身，仿佛再多逗留一秒都讓人難以忍受，他走到門邊，冷冷說道:“保持聯系，不要斷聯”

        然后頭也不回的離去。

        ——

        尹幼離簡單收拾了一下，就搬離了華宮。

        她按照約定，告訴麗姨自己會去母親留在晏京的公寓里暫住一段時間，因為那里上班更方便。

        麗姨滿臉的不放心，細心地又打包了不少衣服和其他用品，叮囑司機送人到了務必來電話告知。

        她能感覺到那晚尹幼離醒來后，和程楚兩人間的氣氛不同以往，像是隔了一層冰。知道尹幼離要離開的消息，程楚只是淡聲說了一句:“隨她去吧”

        甚至都沒有留人的意思。

        看來華宮又要回到孤燈長明的時候了。

        公寓雖然許久沒住人，但葉敏芝還是會雇人一個月來打掃兩次，很多東西也沒有帶回老家，為了她以后住進來方便。

        她過慣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自己動手整衣服物品，還真有點生疏。

        尹幼離抹著汗搞好衛生，已經是累得腰酸背痛，她從衣櫥里翻找出沒用過的新被褥，圖案是清新的嫩黃色，上面還畫著蜜蜂。

        窗臺上的花葉因為沒人澆水，都已經枯萎了，她拿了把小鏟子打算松松土，把枯死的根莖都摘出來，打算今晚就拉上翁翎去買點什么。

        如同約好了一般，翁翎給她發來了消息。

        翁翎:【姐妹，回來沒有啊？在哪浪呢？】

        尹幼離:【在家呢，去shopping嗎】

        翁翎:【看中什么了？讓太子爺給你承包了送家里去:)】

        尹幼離:【就問你約不約】

        翁翎:【約約約，百樂廣場見，正好我家的今天加班，出來我們去吃日料】

        尹幼離忙完后便簡單洗了個澡，坐在桌前列好一張清單，上面是她要買的生活用品，把字條揣進挎包里，關燈出門。

        這里的傍晚與華宮不同。

        華宮一到晚上，就變得清冷幽靜，唯有星月作伴，即便在屋里，它的氛圍也是端莊理性的，侍女們必須時刻注意著言行舉止，華美高雅的外殼下是嚴謹與壓抑。

        而這里傍晚的小區很熱鬧，高樓亮起的燈光星星點點，能聽到交談聲，大人們在休息的長凳上嘮著家長里短，笑看著小孩游樂嬉鬧。剛下班的白領拿著電話和同事扯皮，橫眉怒目的從尹幼離身邊經過。

        一花一木，帶著一種煙火氣。

        比起華宮的雕梁畫棟，尹幼離久違地獲得了一種生活的真實感。

        下意識的去找車庫要開車，走到一半才反應過來這里已經不是華宮了，無奈地悶笑一聲，她打開手機，開始用地圖查去百樂廣場的地鐵路線。

        她站在擁擠的人潮中邁上地鐵，旁邊的小情侶正甜蜜的私語，商量等下要去看哪部電影，男生抱著女朋友哄道:“都聽你的”

        恍惚間，來自遙遠的時空，兩個聲音奇妙的貼合在一起，把她拉入回憶。

        “寶貝，怎么大中午了還睡著？”

        葉敏芝一開房間門，看見尹幼離正把臉埋在枕頭里，標準的僵尸平撲，睡得正香。她翻了個白眼，撕掉臉上的面膜，一把掀開被子吼道:“給你5秒，想挨抽了是不？”

        尹幼離被吵醒，揉了揉眼，看見葉敏芝又把頭轉向另一邊，咕噥道:“媽你別吵我，掙點錢熬到兩點我容易嗎我”

        葉敏芝眉間無奈，又很快板起臉:“你忘了昨天答應我什么了？這可是你爸爸同學的兒子，說會見臨時放別人鴿子你不是讓媽媽難做人嗎？”

        尹幼離發出痛苦的嚶嚀聲，在葉敏芝揪她耳朵的前一秒求生欲極強的爬起:“見”

        您老是菩薩，我得供著。

        她帶著朦朧睡意拉開大門準備出發，發現一輛高級轎車正停候在門口，司機穿著西服，優雅有禮地為她拉開車門。

        這么大排場？

        這讓她有點緊張起來，司機從后視鏡里注意到她的不安，溫柔地微微一笑，和她聊天轉移她的注意力，話語如春風般和煦，這樣的親和力讓尹幼離逐漸不再緊張。

        她聊著聊著順口問道:“遲了這么久，你家少爺不會生氣吧？”

        司機笑了笑:“有可能，他不喜歡別人遲到”

        尹幼離:“……那我給他道個歉？”

        司機卻說道:“但是他也很好哄，無論他說了什么，你只要回復都聽你的，保證沒問題”

        尹幼離秒懂:“就是順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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