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全錦賽(1)
10月7號那天,沈埸還是沒能來現場。
即使她已經做好十足的心理準備,但當看到教練席中他們說好的那個座位一直空著的時候,于胭還是稍稍地沮喪了下。
她垂眸輕嘆了口氣,提著運動包跟隨著隊伍來到比賽的場地。
于胭這場對戰的選手是黎城隊的秦若華,因為比賽場次相同兩支隊伍就坐在一起。
于胭余光瞥見她似乎往自己的方向看了眼,而后神色平靜地回頭脫下運動外套。
秦若華是08年進的國家隊。
她在那年的全錦賽中成績優異,作為半道跑出來的黑馬,一路闖進女子單打半決賽,但最后輸給了國家隊的一名主力。
國家隊選拔人才有硬性規定。
凡是在全國運動會或者全國錦標賽單打比賽中獲得前八名的運動員,直接選入國家一隊。在全國青年錦標賽單打獲得前四,或者少年錦標賽單打獲得前二,入選國家二隊。
而秦若華在那次比賽中排第四,被成功選入國家一隊。
于胭在省隊的教練有預測過她會在全錦賽中遇到這個對手,但沒想到預選賽就碰上。
他有和于胭系統地分析過秦若華的打法,她是右手橫拍快攻外加弧圈打法,打法極其細膩,而且技術也很全面,基本技術結構合理。
進入國家隊后,秦若華最薄弱的接發球技術也在短時內得到質的飛躍。她曾在一年半的時間內通過隊內不定期的比賽和測驗,將整體積分升到全隊前十并能夠長時間保持著。
她參加的大賽不計其數,在比賽中取勝的比率也很高,于胭如想要贏她,首先要在技術層面上做到十全十美,還要沉得住氣。
但于胭不管是在大賽經驗還是技術手法上都跟她相差甚遠,危中取勝的幾率小之又小。
于胭教練在看到簽表后就開始倒吸冷氣,但眼前的姑娘并沒有任何退縮的表現,反而淡定地脫下厚重的運動外套,換上球鞋。
女孩神色肅穆堅毅,及肩短發被她高高扎在腦后,額前的碎發被她用夾子別到耳后,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她嘴角緊繃,上場臨危不懼。
于胭從包里拿出水杯抿了幾口放在地上。
隨后抽出一條與此刻身上球服同色系的發帶,這是爺爺在她出發去江蘇前買的,還特意囑咐她在預選賽中戴上。
寓意著首戰開門紅。
她將發帶戴上,重新理好被蹭亂的劉海。
裁判員早已就位,比賽就要開始。
現場氣氛被賽前的熱身音樂帶動起來,觀眾席上大部分的球迷都是沖著秦若華來的,此刻有幾個嗓門大的帶頭喊著加油。
于胭從走上賽場的那刻就開始緊張,她垂眸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才稍微放松些。
哨聲響,比賽正式開始。
第一局開局就不是很順利,于胭一直處在神經緊繃的狀態中,她手中的動作有些緊,連發了兩個未過網的球,讓對方率先得了兩分。
于胭爺爺和沈埸外公坐在電視機前看著直播節目,畫面里女孩神情肅穆,眼神堅毅,但動作卻一直緊繃著,爺爺看得有些緊張。
解說根據賽況實時分析著現場局勢:“很明顯能看出北寧隊的小將于胭現在很緊張,連著發了好幾個沒有過網的球。”
“對,很可惜。剛開場就這種情況出現的話,那接下來對她也會非常不利。”
“……”
“于胭發了個側轉下旋球,秦若華沒有抓好這個機會回了個擦網球。”
“漂亮,于胭正手爆沖把球打過去了!”
“好球!”
老人家興奮地從椅子上彈了起來,一個勁地開始給自家孫女鼓掌。
那顆白色的乒乓球在空中沿著弧形的運動趨勢落在球桌上,而后快速彈開掉在地上。
于胭得下一分。
現場比分追到7:8,于胭比她少了一分,如果想要率先贏下這局,她必須要在打贏每局的基礎上繼續反超4分。
但贏下秦若華沒有這么容易,她壓箱底的絕活還沒有用出來,而現在的于胭在她面前或許就是個隨時都有可能被她清楚拿捏的存在。
接下來輪到于胭發球。
女孩側身在球桌前扎下馬步,她掃了眼對面同樣做好準備的秦若華,發了個上旋球。
“好的,這個球發的很漂亮。”
“于胭的搶攻意識很強,她其實屬于是力量型選手,對前三板拿捏得也很穩。”
“秦若華用出了必殺技反手擰拉,于胭選擇防守,再擰,正手拉邊線,再擰,扣殺!”
于胭再拿一分。
比分追到8:8。
現在已經可以對比出這兩名選手在比賽中采取策略方式的差別,很明顯于胭是屬于守區防御型,而秦若華則是屬于猛烈進攻型。
“于老頭,你覺得胭胭拿下這場比賽的可能性有多大?”
“我自然是偏向胭胭的,雖然她的打發技巧都不及秦若華,但對方眼里缺少殺氣。”
“我認同你這點,我也覺得是胭胭贏。”
現場沒有解說,自是沒有了那種振奮感。
許是被于胭勢必要打贏這場比賽的氣勢唬到,對面的女孩肉眼可見開始慌張。
于胭抓住她臉上一閃而過的情緒變化,開始采取她原本的策略,對她開啟猛烈進攻。
對方心態有些崩,連輸了好幾球。
于胭以微弱的領先優勢拿下第一局。
全錦賽的比賽是七局四勝制,只要其中一方大比分率先打到四分,比賽就直接結束。
于胭將球拍放在桌面上,拿著白色毛巾走到場邊,教練擰開瓶蓋將水杯遞給她。
乒乓球比賽的運動量很大,需要消耗的體力也多,于胭沒比半場比賽就開始口干舌燥。
她握著水杯昂頭咕咚喝了幾口。
賽場正中間的白色聚光燈很亮,細碎的光透成斑駁的影子落在地面上。
有汗水順著她的皮膚滑下。
“啪嗒——”
混著光點掉落在地上。
她昂著脖子深呼吸。
現場放著重金屬音樂在熱場子。
耳旁是一聲更比一聲響的“秦若華加油”。
于胭屬于那種施加在身上的壓力越大,動力就越足的人,換句話來說她就是個強心臟。
她神色淡然地掃過觀眾席,但當她看到半個身子隱沒在人群中的沈埸時,視線忽地頓住。
原來,他不是沒有來看。
于胭心情變得明朗,教練還在給她反盤上局比賽,并不斷給她傳輸下局想要她采用的戰略方法,但她的心思卻全然飄到沈埸身上。
還真是色令智昏。
她真的能很輕易地被他的美色迷倒。
他即使戴著帽檐壓得極低的鴨舌帽和口罩,就算他在裝模作樣地架上墨鏡,她也能一眼就在人群中認出他來。
于胭揚起嘴角無聲地笑著。
“小胭,教練跟你說話,你突然笑什么?”
于胭捏著毛巾一角擦汗,嘴角的笑卻越發甜。在自己的比賽現場看到昨天還說可能沒時間來看她的人,現在能不開心嘛。
但她不好直接說出來,只能給教練舉了個通俗易懂的例子:“就是高考時本來沒有時間的長輩突然就跑來接你,我剛剛就差不多是那樣的心情,總之發自內心的高興。”
教練摸摸后腦勺,無奈地搖頭。
面前姑娘小心翼翼地昂起腦袋,又偷偷地瞧了眼觀眾席的那個方向。
沈埸已經不見了,于胭苦惱地收回視線。
她在心里暗暗給自己打氣。
等她抬起頭時就看到剛剛還消失在觀眾席的男人此刻從轉角處繞出來,隨后穿過教練席和一眾扛著攝像機追得滿場跑的小哥走來。
他繞過黎城隊的教練席時停下同那邊的教練和秦若華寒暄了下,隨即朝她的方向過來。
胸腔有小鹿亂撞的感覺,她只覺得下秒心臟就要從喉嚨里跳出來,手指不自覺縮起。
“沈埸,你過來了?”
于胭的教練和沈埸之前在省隊的是同一個,他拍了下沈埸的肩,笑著打量他。
“我剛剛讓你直接坐到教練席來看,你還不樂意,現在怎么突然就跑過來了?”
男人長身鶴立在教練席中,身板挺得筆直,卻顯得愈發挺拔,他神色淡然地點頭。
還是那副對誰都不茍言笑的樣子。
教練尷尬地摸摸腦袋,自顧自圓場:“害,現在過來也不遲,這是你同門小師妹,剛剛那局比賽你也看了,你有什么要說的?”
沈埸聞言撩起眼皮盯著她看,須臾幾秒后揚唇輕哂了聲:“同門小師妹。”
他壓下笑容,一秒切換成嚴肅的表情。
“打法太隨意,想到什么就是什么,容易被對手抓住把柄。還有就是不夠自信,正手爆沖的威力不夠,一旦被對手抓住,你就沒有優勢了。”他停下繼續思考,觀察到眼前的女孩似有些委屈地看著他,“暫且,就這些……”
“果然是訓練過的,有沒有考慮將來當教練,造福更多襁褓中的祖國花朵。”
沈埸蹙眉搖頭:“沒想過。”
他想到那些嘰嘰喳喳的花朵們就頭疼。
可是偏偏就有那么個例外。
沈埸將視線重新投到于胭身上,印象里她小時候也很吵,嘰嘰喳喳的功力不比街坊鄰居家的小孩差,尤其是哭的時候,就像洪水決堤而過,大禹三過家門也不敢入的程度。
而此刻這個姑娘正委屈地撇嘴,意識到剛剛可能說得話太重,沈埸立馬噤聲。
隨即他無奈地找補:“但也不是什么大問題,其實你上場只要足夠自信就行。”
女孩臉上陰轉多云,但還沒完全轉到晴。
沈埸揚起嘴角,笑著在她額前的紅色發帶上輕輕彈了下,于胭的思緒很輕易被拉回。
下瞬,她就聽到男人帶著濃濃笑意的低沉聲音落在耳畔:“小師妹。”
于胭呆愣地昂起腦袋看他,眼睛亮亮的。
“你聽清楚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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