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胭呼吸一滯，心臟差點漏跳一拍。

        她反應慢半拍地抬起手摸摸他的發頂。沒想到他的頭發這么軟，軟乎乎的手感像是在摸爺爺家里的那只小泰迪梧桐。

        他剛剛那句話里的意思分明是哥哥不討厭你，哥哥甚至還有些喜歡你。

        于胭后知后覺地收回手，隨即欲蓋彌彰地捧著奶茶又喝了幾口。

        她邁著步子走在前面，模樣呆愣可愛。

        沈埸收回視線，無奈地搖頭。

        于胭想要，那就再縱容她一回吧。

        沈埸快走幾步跟上于胭，垂眸問她：“你明天什么時候回隊里？”

        “好像是明天早上吧。”

        “到時候需不需要哥哥送送你？”

        女孩眼睛亮了亮，抬眸瞧他：“可以嗎？”

        “嗯，反正明天也閑的沒事，你把車幾點鐘出發的消息發給哥哥，哥哥來送送你。”

        于胭點頭：“好！那我要起早點告訴你！”

        “你不用早起，今晚記得跟哥哥說聲就行。”

        于胭搖頭：“不行。”

        女孩跳著往前走了幾步，突然回過頭看他：“不過，還是要謝謝哥哥！”

        “不用謝，跟哥哥有什么好客氣的。況且我答應過你爺爺，說這幾天要照顧好你的。”

        “……好吧。”

        她的心狠狠一揪。

        原來沈埸這幾天對她的照顧都是出于她爺爺的委托，覺得不能辜負老人家才做的。

        她鼻子逐漸發酸，就連眼皮也開始耷拉下來，心像是空了一塊，泛著密密麻麻的疼。

        “那我就先回去了，哥哥早點睡。”

        她的心情明顯變得不佳，情緒有點低迷。

        沈埸握著她手腕拉她回來：“又怎么了？”

        這個“又”，又是這個“又”字，每當于胭聽到這個字眼都會條件反射地心痛一秒。

        明明他動作輕柔地將她拉回來，甚至“又”字后面的話都聽得很柔和的，可添上這個字就覺得那刻她好像緊緊地握著把糖做的冰刀，刀尖刺進肉里，刎得她生疼。

        但自知她沒有理由生這個氣，于胭只能郁悶地將這些憋在心里，搖頭讓他別想多。

        “那你回去好好休息，哥哥明天來送你。”

        “好。”

        沈埸垂眸凝視著她，隨后松開她手腕，目視著她消失在視線里。

        第二天一早，于胭就被鬧鐘吵醒。

        和她同寢室的女孩積極地從床上爬起，洗完漱、整理好行李，在寢室里轉了好幾圈后才將依舊在打瞌睡的于胭從床上拽了起來。

        于胭迷迷糊糊地看了眼窗外，隨即拿起放在床頭柜上的手機看了兩眼。

        屏幕正中央躺著兩條消息，是沈埸前不久剛發來的。

        于胭打開手機點進消息框。

        【起床沒？——8：30】

        【（一只貓撓另只貓癢癢肉）表情包——9：00】

        于胭上移視線瞥了眼現在的時間，9：20。

        20分鐘前和50分鐘前的短信，她竟然現在才看到，昨天還信誓旦旦跟他說會早起給他發消息的自信小仙女，現在頭發凌亂、衣衫不整地瞇眼坐在床上，邊打瞌睡邊看消息。

        渾身一激靈，于胭翻身下床沖進衛生間，卻還是趕不上手機電話打來的速度。

        那陣鼓點細密排布的音樂震得她逃到四海八荒的靈魂都后怕地跑回來歸位。

        于胭迅速地刷好牙，捧起水洗了個臉后才接起電話：“喂，哥哥。”

        “起來了啊，我以為你還在睡。”

        于胭撒謊不眨眼：“沒有，我早就起了。”

        但她完全忽略了沈埸對聲音的敏感程度，那頭安靜了片刻，隨即輕笑了聲：“是嗎？”

        “你確定你沒在騙我？”

        于胭見瞞不過，只能全部招供：“好吧，其實我也就比你電話打來的時間早幾分鐘起的，忘記時間睡過頭了。”

        沈埸也沒在繼續打趣她：“哥哥現在在離你們宿舍最近的一食堂，給你買了點早飯，你自己能找到位置過來嗎？”

        他給于胭發了張照片，是他所坐的位置。

        “一食堂自己能找得過來嗎？”

        于胭沉默片刻，在心里吐槽他了無數遍才回他：“我又不是路癡。”

        “行，那哥哥在這里等你。”

        于胭在這頭等他掛電話，沈埸在那頭等于胭掛電話，須臾幾秒，電話還一直通著。

        “你先……掛電話，哥哥沒空手。”

        “哦，好。”

        于胭掛掉電話，套上外套出了門。

        于胭跑到食堂的時候，沈埸依舊坐在那里，但他身旁多了個男生，此刻正他說著話，而他連看都沒看一眼他。

        他渾身帶著股淡漠且不易靠近的低氣壓。

        于胭知道那個男生，聽說是沈埸同寢室的室友，和室友都不知道相親相愛，這確實是沈埸一貫會有的作風。

        陸尋視線瞥到站在二樓樓梯口的于胭，他拍沈埸的肩膀示意他看過來。

        沈埸抬起黑眸本是隨意地掃過來，但在瞧見她那刻，猝不及防給她表演了個川劇變臉。

        在別人面前一向寡淡的沈大少爺眉眼倏得彎起，嘴角揚起的弧度好看，那笑就像是從酒窩里溢出來似的，看得她直接沉醉其中。

        他朝于胭擺手示意她過去。

        于胭在原地發呆了半刻，邁著步子朝著那桌猶如川劇變臉現場的地方走去。

        沈埸將剝好的雞蛋還有黑米粥推到她面前，于胭笑著接過，垂眸吃了起來。

        她有些好奇此刻沈埸會是怎么樣的表情，她偷偷地瞧了眼，發現大少爺面無表情。甚至有些不屑地想要趕走旁邊那個礙眼的大瓦數燈泡。

        “哥哥，這是你朋友嗎？”

        于胭忍不住打破這一瞬的尷尬。

        沈埸側頭睨了眼陸尋，正準備搖頭卻被陸尋搶了先：“對，我是你沈埸哥哥的好朋友，我們還是同個寢室的。我跟你說，你哥！這個大少爺妥妥的雙標精轉世。除了你，這哥們估計是看誰都不順眼！啊，你看，他又打我。”

        于胭垂下腦袋偷笑，她咬了口雞蛋再喝了口粥，回想起剛剛那幕卻再也憋不住笑。

        頭頂傳來一道幽深的聲音：“很好笑嗎？”

        于胭抬起頭，陸尋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被趕走了，全場唯一能夠護她的救星不見了，她肉眼可見地慌張起來，整張臉皺得像個包子。

        她一本正經搖頭：“一點也不好笑。”

        “那你剛剛怎么好像還聽得津津有味？”

        于胭垂下眼睫小聲嘀咕：“那你也確實像他說的那樣，看他不爽打他了呀。”

        “自己擱那說什么呢？”

        她搖頭：“沒說什么。”

        于胭被他盯得喉嚨發緊，只能隨便瞎編：“我是說你看著也不像他說的那樣……雙標。”

        “我本來就不是他口中那樣的人，我向來都是一視同仁，根本不存在那些雙標行為。”

        沈大少爺垮著張驢臉，黑得跟塊炭似的，現在于胭總算明白為什么叫他沈大少爺了，這傲嬌又陰沉的大少爺脾氣也是沒誰了。

        于胭加快速度吃完他買的暫且那些可以稱得上豐盛大餐的早飯。

        接送北寧隊的長途大巴停在路邊，于胭已經拜托同寢室的女孩幫她把行李袋拿下來了，此刻她就站在人群最前端左顧右盼著。

        “我就說我倒個垃圾的功夫你就沒影，指不定是找你的竹馬哥哥吃早飯去了。”女孩拉住她的肩膀，“果然，我沒有猜錯。”

        “怎么樣，吃的開心嗎？接下來的一個月時間內你可沒機會這樣面對面和他待一起吃飯了。”

        于胭本來心情不錯，被她這么一攪和，好心情瞬間黃了，她郁悶地搖頭：“哎。”

        “本來是開心的，現在瞬間郁悶。”

        那女孩揉揉她的肩膀：“等你正式入隊后就天天見面了，到時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于胭狠狠錘她：“說什么東西。”

        “你以為進國家隊是玩的，這絕對不行。”

        女孩笑著回她：“好好好，不行就不行。”

        大巴車準備出發。

        于胭被教練催著上車，沈埸就在幾米外的空地上，男人穿著昨天那件黑色大衣，他雙手插兜站在原地，看著她上了車。

        于胭忍住沒主動跟他打招呼，而沈埸也不跑過來主動跟自己說聲再見或者是寒暄的話。

        她逐漸心寒。

        大巴車啟動，載著滿滿一車的運動員駛出比賽所在的基地。于胭愣愣地瞧著毫無響動的手機發呆，沈埸他不但沒親口跟她說再見，現在甚至連消息都不發條和她說明下。

        他這樣跟不來送她有什么區別嗎。

        她就像帶著個不懂感情的軀殼走在路上，有些女生被這具軀殼的外貌所吸引，但只有于胭知道他有多冷，簡直冷得徹骨寒心。

        她越看越委屈，最后索性將手機塞兜里。

        又有段時間要見不到了，可他們明明也沒相處多少時間，想到那幾天還是有甜蜜的感覺在心間蔓延。回憶起期間的點滴，確實是有很多令她難忘的瞬間。

        但試想下，這些她認為珍貴的回憶會不會成為他心中難忘的瞬間，她發現自己根本找不到答案。

        在心里的份量越重，就越會患得患失。

        這種得失心不知何時在她的心里無限扎根，最后沖破束縛肆意野蠻地生長。

        腦海里閃過沈埸帶她去吃飯的場景，他輕柔地替她理好兔耳朵帽子，自那以后這就成為她最喜歡的一件衣服。

        隨后就是他在她比賽現場鼓勵她的畫面，他會說于胭，哥哥就在這陪你，在她內心崩潰的時候，他會說擦把臉，哥哥拉你起來。

        在她盲目自信地說出自己好像能贏下這場比賽的時候，他會說哥哥就站這看你贏。

        有那么幾個瞬間，他明明是那樣溫柔。

        所以才會在她心里埋下沈埸好像對她會特別照顧的種子。前幾天當他不經意間說出，是爺爺讓他多照料點自己他才會這樣時，她心里一閃而過的失落還是輕易地出賣了她。

        他到底對自己是怎樣一種感覺呢，是妹妹，還是想要盡心照顧的女孩。

        但從近階段來看，好像單純是對妹妹的照顧。

        于胭垂下的眼睫似是顫了顫，眼里蒙上一層水霧，可是她明明很喜歡跟他說話啊。

        喜歡到即使怕他也想每時每刻和他待一起，喜歡到每句話里都有他的存在。

        于胭揉著發酸的眼睛。

        口袋里的手機振動了下，她取出看了眼，視線卻不自覺地頓在屏幕上方。

        那刻她心狠狠一顫，隨即猛烈地搏擊著。

        【知道你可能會怪哥哥，但剛剛那刻哥哥確實不太想和你說再見。】

        【所以我想到了個更好的詞。】

        【于胭，后會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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