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南狷8
明修靈芒消融了鬼影人身上霧氣,露出周身裹著破碎尸布的同根。
“你是什么時候覺察的?花家老大死不見尸,我也死了,你不可能看出端倪!”原本明朗少年已變得面目猙獰。
明修桌邊坐下,端茶抿了口:“七魄結界連接我的血脈,最初被斬斷的是中樞魄,似乎有意先讓我懷疑你們。旋即力魄斷裂,花家老大失蹤,而你和老夫子的尸體卻出現在力魄陣位上。很多人都目睹了這個慘變,自然將懷疑轉向失蹤的花家老大身上,‘移花接木’而已。”
“竹林里你刻意為我們開脫,原來心中早已有數。別人移花接木是假死,我是真舍了命來行這個計策,到底哪里露了破綻?”
明修目色冰冷:“你知道禁術被強行斬斷宿體就會受到反噬,所以老夫子必須死,否則主位破不了;你用花家老大做替死鬼轉移懷疑,也賭上自己性命。”
“這個計策本天衣無縫,只是你不知道,為了這禁術不傷及他人,從一開始我就做了手腳:無論是自行還是被強行斬斷,只要護燈人心中的守護意念猶存,就不會被反噬。這就是你的破綻,也是你們尸體上痕跡區別。”明修冷然道。
“所以,就算我不自殺也會被反噬死!蓖笮Γ岸喔腥斯!將所有反噬引向自己,先是七魄血界后又獻祭,萬眾矚目舉世敬仰!而從一開始你就不相信我能替你分燈護法!
“越是如此我越是恨你!”同根從桌后撲來,嫉恨無比!
“瘋子!”塵風一劍斬下。能斬神魔的裂缺劍,斬向鬼影亦如酷刑疼痛。同根慘叫,半邊身子沒了,重新縮回了桌后:“你們既然洞悉一切,為什么不殺了我!”
啪的一聲清脆,明修捏碎了茶盞:“你以為我不想!不但親手殺了養育你數十載的恩人,更殘忍的將小佩做成了尸儡!那些都是你極親近的人,我倒想看看腔子里裝的什么惡心,能下的去手?!”
“尸儡?”雁初皺眉,“剛剛送飯的那個女孩?”
明修努力努力壓制了片刻,才繼續道:“來送飯的時候已經是傀儡了,我看到了掛在樹上尸體,被活活絞死的。”
靈芒長鞭纏住同根脖子,將他像條死魚按在桌沿,明修問道:“為什么?!”
同根咯咯鬼笑:“那個賤人,明明知道癡心妄想,還是為你茶飯不思,飛蛾撲火……。我怎么不恨!你是神、是守護者,就該占盡人心!所謂的悲天憫人不過是自以為是的高高在上,收買和作弄愚眾的把戲!”
“因為混血低人一等,自卑扭曲的讓你看誰都臟。小佩只是崇拜我,非你想的那樣。她曾求我:如果哪天能回重煙洄,希望我能做你們的證婚人!泵餍揿`鞭一抖,將同根爛泥般拍到了墻壁上。
“你胡說!”同根鬼瞳猛然怔住。
“你空河的祖上應是趕尸人,方能制作那樣低級尸儡,通曉一些凡間暗術。這一點,想必老夫子知曉且替你隱瞞下來。他替你取‘同根’名字,其實是希望你牢記星宮族一脈相承之意,澄明內心安然度日。只可惜,好心沒有好報,一朝反被蛇咬。”明修極少多言,今夜已是破例了。
“厲害!一語通透我前塵后世。只可惜,你如此伶透的人卻偏偏是個愚忠!如果不是你對這些賤民死護,你這樣滴水不漏人就不會被我鉆空子!蓖σ庥稚钣趾。
鬼影沿墻鋪開似是一大塊污斑,只剩下一張嘴:“在空河時,趕尸人就是最低賤貧窮的人。原以為到了護身符能脫胎換骨,卻不想白村、墨堂夾擊苧蘿,苧蘿村的人得隙又貶斥、邊緣我。”
“……老夫子是與我有恩,可是他也教我要像狗一樣活著。這世上,沒有人愿意被人看低,沒有!”同根控訴。
三名守護者的眉頭皺起,心思沉重。
“是我的錯!泵餍迖@了口氣,“往日是我忽視了這些不平,當初雖覺察白村、墨堂間罅隙,卻沒有及時阻止,是我縱容的錯……”
“管你什么事?”塵風不平道,“你管得了天下,管的了人心?人心隔肚皮,本該自醒自律的事,還在這里巧言詭辯怨天尤人。親手殺了至親至愛,只此一點就該天誅地滅!”他一劍刺向墻,雷電蔓延,鬼影痛苦扭曲。
“萬鬼同噬!”他突然一聲凄厲鬼哭,自行散魂,墻上出現了一個碗大黑洞,明修幾乎同時出手封!誰知黑洞陡然膨脹成一個巨大毒瘤凸出墻壁,蠕動著,有什么急不可耐的想破壁而出。
“什么鬼東西?”塵風舉劍想刺,被明修擋住,締結出更加繁復咒印進行壓制:“趕尸失敗都會被惡鬼吞噬;但如果自行獻祭,加之空河裂魂術,就能打開地獄缺口,惡鬼逃向人間!”
“雁初,你帶青遷先離開這里!毖愠跹杆僮叩脚P塌畔,彎腰橫抱起了青遷。剛走到院中,整個側堂連議事堂突然爆裂!沖天火光里,有一縷縷黑色鬼魂飛出,四散逃逸。
明修和塵風在爆裂的同時飛身半空。對著鬼魂四溢火團,明修快速締結出至少三道離恨封印,將整個議事堂廢墟禁錮其內。強大封印在他手間收斂,一點點將那火光斂滅,火團中的黑洞亦雖逐漸變小,但比較吃力。
雁初放下青遷協助壓制,眼見二人合力下黑洞行將消滅,卻在最后一瞬飛出數道斗篷鬼影,徑直沖向了青遷布施的七彩結界!
“魍魎!”明修眉頭緊蹙,十指猛然一收,湮滅了手中符,黑洞驟然消失,二人緊追上去截殺魍魎。
雁初心里一緊:滄徹果然如影隨形!
魍魎不多,半路就截殺了大半,但依然有腳快的幾個逼近了結界。
“它們想破界!”明修窮盡全力追殺,依然和最快的魍魎差了毫厘,他來不及出手,眼睜睜看著魍魎化成黑氣浸進結界,就像絲綢上沾染了一塊污漬。
“沒破?”雁初看著那結界上淺淺暗影問。
“不知道,雖然區區噬鬼破不了青遷結界,但總覺不安!泵餍尥蚯Ю锾υ,感到了難以言說的壓迫感,那傳說中的暗殤之王以一種深藏不露難以覬覦的心機,在隱隱示強……
遠遠的隔著獵獵夜風,山巔上滄徹手中一團靈芒跳躍,驀地斂指攥死,指縫間稀落熒光飛離;夜風蕩起寬大袍袖,露出雪白一角衣衫,望著結界上那團暗影成形后,他卻嘆了口氣:“身子這么弱,拿什么和我博?”
魍魎夜倏忽現身:“主人,盡力了。那封印缺口的守護者力量太強,魍魎死傷數百,也僅有一個噬鬼突進結界。請主人恕罪!”
滄徹難得低眉瞥了一眼奴才:“辛苦了。”
魍魎夜嚇的哆嗦:“不敢,為主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知道你心中疑惑:這樣好的機會只要我親自出馬,必能輕易攻進去。為何還要讓你們送命?”滄徹抬頭望著遠處結界道。
“主子必有計量,夜從沒質疑。”魍魎夜言語誠懇,滄徹少有對它耐心說話,都有些受寵若驚了。
也許是算計的心累了,也許步步為營馬上就要看到成果了,滄徹第一次在奴才面前吐露心聲:“因為那個契約必要傾籬自己完成才有用。我只需要為即將到來的好戲布施。無論愛恨,這一戰后他再不會忘記我……”
夜似懂非懂:“奴才一事不明:浮土內怎會有人甘愿獻魂打開地獄?而且能做到這點的,至少累怨已久,方能萬鬼同愷、內外撕裂。這不是巧合!
“這是‘人心之暗’。他自以為創造的‘世’澄明光輝,卻不知人心已如篩底,漏洞斑斑!睖鎻厥种赶乱庾R的捻著白紗,總有一天你會明白,以最殘酷的方式!
滄徹望了眼傾籬車輿,微翹嘴角:“收緊行跡,她對我還有所顧忌。我要等她開口求時,一切才會有意義。”
話剛落,便見白狐飛身奔來,跪地:“世子,公主有請。”
白狐不敢同行,慢了半步,起身時與仇家魍魎夜對了個正眼,現在不是清算的時候,她轉身就走。誰知魍魎夜在背后冷冷道:“他是誰?卻事事委屈至此!誰的主子誰心疼,他若在公主手里再受半點委屈,就算魍魎滅族,也必與你們勢不兩立!”
白狐攥拳:他可以押上整族鬼魂,她卻不能不顧及白氏一族!前恨再痛,在當下大事大非面前也只能放下。但仇總有一天會清算的。
車簾下透出橘色燭光,還未入內,滄徹便感到一股詭異氣氛:四周戒判蠢蠢欲動,表面上守護大祭司,可明眼卻能看出微妙敵對味道。帳篷間,還有申屠侯伸長脖子等作黃雀。
滄徹無聲冷笑,掀簾進入。傾籬盛裝端坐在下首,臉色慌張,見他就伏地深拜,謙卑又語無輪次:“表、表哥,不!王……”
“噓!”滄徹伸指唇前示意不要言語。在傾籬詫異目光里優雅落座,伸出蒼白修長手端起一盞茶,離案剎那一道結界漣漪自指間生出,瞬間盈滿整個車輿。
茶盞落案,傾籬驚訝發現自己已經置身一個全新的‘境’內!
這境內空間無極大,唯有眼前案幾還是曾經模樣,四周豎立著一尊尊樹狀的巨大塔燈,恍如白晝。
“看來你泫淵都日子的確不好過,狼環虎伺,還是這里說話清凈些!睖鎻匕雅璞K,眼神溫柔一如無影森林里俯看她暖暖的樣子。
傾籬眼眶一紅,起身后退重新鄭重跪拜下去:“暗殤之王還是曾經的表哥,關心著籬兒!
滄徹沉默片刻,才緩緩問:“你只有這些話和我說?”
傾籬抬頭,不明所以:“王會幫傾籬嗎?”
滄徹略微失望,顧盼言他:“公主不會用整個下午在接受表哥新的身份?以我對憂寒的了解,他向你傳訊的絕不止這些,恐怕還有我手中的這杯毒茶吧?”
傾籬嚇的哆嗦,頭扣出聲響:“王息怒,容我細說……”
“不必了!睖鎻貒@息一聲,“如果我答應幫你,自不會讓我喝;否則便會執行憂寒的命令,是吧?……傾籬你最大缺點便是不敢相信別人,為什么?”
“他畢竟是我親哥哥,還拿威脅契約!眱A籬哽咽,“我知他只顧及自己仇恨,都等不及我救出母親來,只是一味的逼迫!
傾籬哭出聲:“無論您是誰,籬兒從未想過傷害你;更有自知之明,知道瞞不過。請您來只想得到您的承諾:請不要計較帝都嫌隙,幫幫籬兒吧!
“憂寒是不是瘋了,連憂君的話都不聽了!睖鎻囟似鸲静瑁屑毝嗽,嘴角露出不易察覺的喜色,“你也是多慮了,我既來了自然不會袖手旁觀,還要什么承諾。只所以沒有立即出手,是在等一個契機,好為你搭橋鋪路。而就在剛剛這橋才為你搭好。明日一早就是決戰之時!”
傾籬大喜:“謝王成全!
“不,我倒要感謝憂寒的成全!睖鎻卣种卸静瑁劾锷鸨
傾籬沒有明白這句話的意思,起身要去奪走這杯茶:“這茶我現在便毀了!”
滄徹卻閃身躲過:“這茶里有我一根頭發,不入我體憂寒怎會放過你?何況,這里面釀了這么久的恨意,怎好浪費!”言罷,舉杯一飲而盡!
滿載憂寒無比怨恨的毒茶一入肺腑,劇痛便周身襲來,滄徹腳步趔趄了下,壓下了攻心毒氣化解掉,拭著嘴角笑道:“沒事,不要忘了我是誰。”
傾籬松了口氣,不知是不是錯覺:她似乎看到一道白光滄徹內里衣物閃過,有層黑紗眨眼間化成了白色!
滄徹揮手滅境,兩人回到車內。他重新斟了杯干凈茶水:“明日一戰是生死之搏!浮土上現有多名守護者,我會為你創造一切可獵殺條件。你只要牢牢記住:守護者中有個極其俊美的白衣男子,他的血才是契約最需要的,務必抓!”
“白衣男子?是不是那個斬斷天力柱的人?他是誰?”
“不必管他是誰。要救你母親,契約非他的血不可!”
“好,明日結界一旦被打開,我便所有兵力壓到捕獵他上!”傾籬點頭道。
“兵力?”滄徹瞥了眼車外,“你打算怎么用這些螻蟻?”
傾籬嘆氣:“戒判和獵神者是我和盤武的盟約,不能棄之不用,因為要分杯羹給他!”
“想不通,對舍命守護他們的星宮族恨之入骨,卻會容忍無之人做他們祭祀?”滄徹笑道。
“您要哪天到了泫淵都,就會明白為什么了!眱A籬皺眉,“眼下還需要他們做擋箭牌。何況碎片守護者不少,多份力量豈不更有勝算?”
滄徹低頭喝了口茶:“也好。既然你還需要泫淵都的庇護,便幫你成全。數萬人人心有異,南狷之戰必將你隱秘身份暴露,將來要想少些麻煩,最好方法是乘此時機名正言順的減滅口舌!”
傾籬打了個寒顫,偷偷瞄了一眼低頭喝茶的滄徹,心里喟嘆:不愧是黑暗之主。不出手則以,一出手便是決絕無情!
夜風吹起車簾,她望向外面黑漆夜色:看來先前和明修的驚心一戰,不過是盛宴前的小菜。明日大戰后,會有誰活著離開?又會是誰尸橫南狷、或魂歸冰海?
母親,人心總歸是自私的,血淋淋,我亦不能免俗……
申屠侯坐在自己營帳里,皺著眉頭盯著腳地里的斗篷人。側幾上放著一封信,他忖量很久,看完信就著燭火毀尸滅跡:“這步棋,祭祀大人看來十足把握?”
“你以為我來逗你開心?”紫姬揚起臉,“這其間的好處,信中已說的很清楚了。我要是你就不會猶豫這么久。何況祭祀大人這是先禮后兵,你有的選嗎?”
信燒完,申屠侯就勢攥起拳頭下定決心:“當初既然做出了選擇,今日也沒有什么好退縮的!”
“明白就好。想要活著離開這里享受你的榮華富貴,總要犧牲些。任何人都要付出。”紫姬退掉斗篷,露出一身血淋淋的傷痕,觸目驚心。
“大祭司,申屠將軍大帳有請,說帝都急報!避囃庥惺勘A告。
傾籬望向滄徹。滄徹放下茶盞:“這個身份既然還用,就去吧。明日一早,我在海岸等你!毖粤T閃身消失,茶上熱氣都不曾驚動絲毫。
“請留步!”申屠侯的人在帳外攔住了白狐。白狐目光驟寒,袖中的利甲陡的生出:“我是公主的貼身侍衛!”
“白狐,別要忘了我的身份!”傾籬示意她駐步。
“難道我也不能進去?”烏珠趔趄著詭異身子從后走來,“我可是奉旨護衛大祭司!”烏珠的鬼魂重新找來一具尸體承載,大約還未完全適應,行動有些不協調。
申屠侯已聞聲走出了大帳,一邊彎腰恭迎一邊和稀泥:“烏珠大人,正要請你去呢,這不正怕你身體還欠佳?”轉身又對白狐道:“既是大祭司的貼身人,理應入內!
這算那一出?烏珠翻了個白眼,跟著入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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