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混沌的光影中,唯有兩人的呼吸聲清晰地此起彼伏。
“……”
片刻后,許招寒率先起身,背對著潞致:“你……對不起,我弄錯人了。”
潞致順勢從地上爬起來,他寬宏大量地說:“沒關系。”
“你……”
許招寒下意識回頭,瞥見潞致柔和但一點也不女性化的面容,他宛如偷腥的貓被主人發現般,立刻又將目光挪開:“……你就是那個發現蝕的記者鐘為。”
“不,我是潞致。”
許招寒沒有太在乎這個回答。
或者說,他心情亂糟糟的。
許招寒自從成為□□強化異能者之后,睡眠質量大幅提高,換而言之,他很少做夢,但今天身心疲憊,罕見地夢見了許久不見的故人。
這明明是一件開心的事。
但沒能分清夢境和現實,還對著一個大男人喊七秋姐的名字——想到這件事,許招寒就覺得臉色發黑。
他怎么會出現這種搞笑的錯誤?
他怎么就……
……在一個陌生人身上,窺見了一絲屬于七秋姐的熟悉的味道。
許招寒沉默片刻:“七秋姐以前也會幫我蓋被子,所以,剛剛不好意思,你忘了那個誤會吧。”
“行。”
潞致當然不介意。
唯一讓他(她)略感詫異的是,她一直覺得這小孩睡覺死得像豬,結果,他其實對身邊發生的事情心知肚明嗎?
這死小孩……
許招寒當年可是天天用睡死過去逃避工作的。
一想到這里,潞致就覺得心情不穩,總想陰陽怪氣地刺下對方,但還沒等他開口,他的手腕碰到了膝蓋,脫臼后帶來的劇烈疼痛讓他倒抽一口冷氣。
嘶。
這身體……
……真的一點疼痛忍耐性都沒有。
聽到響動,許招寒回過頭,他后知后覺地想起這一茬,伸出手握住潞致的手腕:“哦,我差點忘了——忍著點。”
潞致臉色一白。
他習慣性地想繃住表情,但許招寒一擰,一送,將脫臼的骨頭送回原位,那一瞬間爆炸的疼痛,讓潞致毫無形象地悶哼出聲,差點咬到舌頭。
許招寒松開手。
他捏過的地方,留下一大片紅腫泛青的壓痕。
“……”
“……”
許招寒疑惑地看著自己的手——
試問,他剛剛用力了嗎?
好像沒有。
雖然他的□□強化異能也算半個被動能力,但經過多年的磨煉,他已經能準確地掌握力道,不會多浪費一絲力氣。
所以,本質上還是……
許招寒嫌棄地說:“作為一個男人,你也太弱了吧!這細皮嫩肉的,男人就該有男子氣概,積極訓練啊。”
“……”
潞致不太想說話。
許招寒翻找出一個醫療包,打開后,上百個不同的款式的藥瓶,字倒是都認識,但若問他,這些藥物都有什么功效,他就一問三不知了。
就擦藥的這點功夫,許招寒身上的傷勢自己就能全部長好。
他一臉平靜地將醫療包遞給潞致,讓他自己選,同時還說:“這里面應該有治療跌打損傷的藥。當然,最好還是去醫院拍個片,看看有沒有骨折骨裂什么情況……”
潞致露出了死魚眼。
“……不用擔心錢,我給你簽一張單子,你可以用我的名義報銷醫藥費,我們都有一定額度的誤傷報銷的。”
這不用你提醒。
潞致現在身無分文,就算許招寒不肯,他肯定要讓對方出醫療費。
腦海里,系統也在逼逼:[放心!系統出品,必屬精品。這張卡雖然是張白卡,但還不至于骨質疏松,沒有骨折!沒有骨裂!只要消費999點名譽點,限時折扣,哪怕馬甲瀕臨死亡,也能瞬間治好,原地詐尸。]
潞致:“……”
他懷疑,這是許招寒和系統聯手整自己。
就在這時,頂樓的門再次被敲響了,一個毛絨絨的腦袋鬼鬼祟祟地鉆進來,正是鐘為。他迎上兩個人的目光,嚇了一跳:“潞致你……誒,許、許少將您好!”
許招寒頷首:“你好。”
你們怎么……
……氛圍怪怪的?
鐘為的目光在兩人中間來回晃蕩,他應該只晚了五分鐘吧,不是晚到了五小時吧?為什么感覺兩個人之間的氛圍這么奇怪?
鐘為耿直地問:“……你們認識嗎?”
潞致:“不認識。”
許招寒:“剛認識。”
許招寒:“………………”
許招寒:“……不認識。”
鐘為迷惑更重。
是他不會看氛圍嗎?
為什么在這個問題之后,他覺得房間里的氛圍變得更微妙了。有那么一瞬間,鐘為都想客氣告退。但他畢竟肩負著繩秉報社的重任,只好厚著臉皮留在原地:“您好,許少將,聽說你找我們?”
“哦,對。”
許招寒也恢復到工作狀態:“你們在居民區發現了蝕?!”
“是。”
“這到底是個什么情況?”
見到許招寒面色凝重,鐘為也不由深有同感地挺直了身體,將半天之前——記憶還很鮮明的那些事情娓娓道來。
鐘為知道,國家有一道特殊的“防線”,能夠保證蝕不會出現在城市和居民內,不過,這道防線的具體情況是機密,他也只是知道這件事而已。
三人的經歷可謂是險象環生。
鐘為說了前半部分,到了后面,潞致自然而然地接過話,整個過程絲滑柔順,仿佛只是巧合。
他微微改動了幾個點,讓自己發覺蝕境的出口,只是一個巧合中的巧合。
而最后離開蝕境,更是和那枚壓縮炮沒有任何關系,而是他潞致英勇地抓住鐘為,爆發出身體潛力,硬生生地跳進翔坑。
聽到這一幕,鐘為臉色發黑。
“……這個,真不用仔細描述了吧?——影響人家許將的胃口。”
許招寒聽得津津有味。
他挑挑眉:“這只蝕的級別應該很低,魎級吧,否則的話,最后那一下你們絕無可能逃生。”
事實上,也沒能真的逃走。
“依靠香氣擴散的蝕境的能力也很有意思,屬于稀有品種,別說是科普類書籍了,就連我都沒見過類似的——你能及時反映過來,很厲害。”
他看向潞致的目光中,流露出欣賞。
“你要不要來蝕災局?”
“呃,我體力不好。”
“蝕災局也不是每個人都會去出外勤,也有很多文職人員。而且……”許招寒嚴肅地看著潞致,“男人不能說自己體力不好。”
“……”
“……”
潞致剛想開口,他就被鐘為攬過肩膀,越過他說話:“你別傻,蝕災局是高薪工作,你不是還在找工作嗎?”
“那就……”
忽然一個聲音插入了三人交談,對方用近乎尖刻地打斷:“絕——對——不——行——!”
許招寒掃了一眼來人。
他的表情冷下來。
鐘為和潞致也看到了對方,那是一個穿著西裝革履,皮鞋也被擦得锃亮的中年男人,梳著中分頭,他急匆匆地跑過來,對著許招寒就是劈頭蓋臉一頓臭罵:“……你怎么就學不會遵循規章制度呢?!”
“……”
“……”
啊這……
這個男人是老壽星上吊,嫌棄自己活得太長了嗎?
小屁孩許招寒,曾經可是以壞脾氣著稱的。但出乎潞致的預料,許招寒的臉色很難看,但他硬生生地忍下來了。
“誰準你跑到這窮鄉僻壤來的?”
鐘為臉色也跟著不好看了。
這是他的故鄉。
雖然比不上京都繁華,但好歹也是一二線城市,怎么也說不上一句“窮鄉僻壤”吧?
許招寒臭著臉回答:“我接到求助了,當地的異能者被困住無法脫身,需要總部的異能者支援。”
“那也輪不到你啊!”
“……”
“你今天明明要繼續拍電影的,結果,一下子人沒影子了,我怎么和攝影隊交代?!”中年男人深吸一口氣,他似乎也意識到了,這句話有所不妥,緩和了口吻,用哄孩子的語氣哄許招寒,“當然,處理蝕也很重要,你起碼也要和我說一聲。”
“和你說了,你就不會讓我出門了。”
他這句耿直的話,把對方氣得夠嗆。
鐘為用手肘碰了碰潞致,悄悄地問:“這是什么人,這么牛掰?”
“秘書吧。”
“不可能!”鐘為毫不猶豫地否定,“他可是許招寒,什么秘書能這么吊,指著他鼻子罵?”
“……”
“……”
“潞致?”
潞致也壓低了聲音回答他:“首先,那個人胸口有名牌,雖然字有點小,但你應該能看清,他就是許少將的秘書。其次,你聲音壓得再低,許少將的強化包括聽力,這番話,和貼著他耳朵說,沒有任何差別。”
鐘為:“……”
鐘為:“…………我剛剛那句話絕對沒有看不起鐘少將的意思,對,我是說,鐘少將真的大人有大量。”
這也就算了。
鐘為竟然接著又嘟噥一句:“……竟然這都能忍?”
“……”
“……”
潞致發現,鐘為真是個寶藏男孩。
就在這時,那位秘書——他的名牌上寫著“戴良”兩個字——忽然將話題轉向了潞致。
“蝕災部是國家部門,進入這里工作的所有公務員,都是經過了嚴格的公務員選拔,才成為其中一員。”
“……”
“一句話就要將別人招募進蝕災局,這是明目張膽的特權!明目張膽的走后門,是在隊伍里摻沙子,是應該被明令禁止的。”戴良看似恨鐵不成鋼地說,“如果不是我及時發現,你就要鑄成大錯了。”
“什么大錯?”
“這是對你形象的巨大損失。”
“損失?”
許招寒挑眉:“他身陷蝕境,絲毫不慌,甚至還解救出了兩位無辜民眾。這樣的人才,我認為國家特招沒有任何問題——”
“你——”
“而且,我說,讓他來蝕災局,又不是讓他來做公務員。”
戴良驚疑不定地問:“你是什么意思?”
“我想雇傭他。”
“……”
“這也不可以嗎?這也影響我形象嗎?這也礙著你們賺錢了嗎?”
“胡、胡說八道!”
有那么一瞬間,戴良的表情十分恐懼,但下一秒,他就恢復到之前怒不可遏的狀態。但無論是許招寒,還是潞致,都沒有忽略掉這個小細節。
戴良大聲吼道:“賺錢,什么賺錢,我們這是為了國家的腳步,宣傳抗擊蝕災的英雄,抵御國外的文化入侵!”
許招寒明顯不想說話了。
見到暫時壓住了對方的氣焰,戴良乘勝追擊:“你現在名氣如日中升,很多人都視你為眼中釘,各種境外勢力想要找你的黑料,打擊你的名聲。”
“……”
“國家很重視這件事,所以,委派到你身邊的人,都是過五關斬六將選□□的精英。”
“……”
“你隨隨便便招募不知名的人,是對自己的不負責,是對關心你的人不負責,也是對抵抗蝕災不負責——就算是□□強化的異能力,也絕不是無懈可擊。”
“……”
“我們都是為了保護你。”
說到最后,戴良越發情真意切,似乎自己都被這番話感動到了,頗有些眼眶微微濕潤的感覺。
但效果嘛。
就連鐘為都沒被騙過去,他隱蔽地翻了一個白眼:“他說誰是不三不四的人啊?!”
“話術罷了。”
鐘為似乎想說什么,但他想起之前潞致的提醒,沒在說悄悄話,而是用手機敲下了一行字,再將屏幕舉起來:
[這話術好耳熟啊。]
[你說,許少將這孩子是不是被pua了,口口聲聲地說什么都是為了你好,但實際上就是為了限制對方的行動……]
潞致抬手,將這一行字全部刪除,這種東西最好不要留下證據:“……你想多了。”
“我也看過很多案例。”
鐘為嘟噥著說:“你別把我當做是完全看不懂微表情的笨蛋啊?”
“什么?”
“什么什么?”
潞致一臉和藹地揉了揉鐘為的小卷毛:“你能有這樣的自信,很好,你可以在心里保持,但就沒必要說出口了。”
“喂——!”
鐘為說對了一個點,對方確實在pua許招寒,但他搞錯了兩件事:
第一,誰都可能被pua,除了許招寒。
原因無他,許招寒他熊啊。
誰能pua熊中之熊?
早在幾年前,許招寒剛剛被蝕災局特招時,這熊孩子就沒把規矩放在眼里過,一天吃十幾個懲罰都是小事。七秋甚至懷疑,他喜歡被關禁閉的感覺,執拗地每天晚上都要在冷冰冰的鐵床上睡覺。
第二,戴良的盛氣凌人是裝出來的。
他很恐懼。
盡管戴良極力掩飾這份恐懼,但恐懼就和咳嗽和愛般無法隱藏。他的眼神,他微微顫抖的身軀,他的氣味,他的心跳——潞致都能察覺到這份恐懼,對于五感更敏銳的許招寒只會更明顯。
他就好像被夾在道路中央的螻蟻,時刻都有可能會被兩邊相互傾軋的車輪直接碾死。
看久了,潞致甚至由衷地憐憫。
許招寒嗤笑一聲:“保護我?”
“難道不是嗎?”
“我不需要你們保護。”
許招寒平靜地說,但有時候,事實本身就已經顯得很殘忍:“而別來招惹我,就是對你們自己的最好保護。”
他往外走。
戴良因恐懼而破音:“你要去哪里?!”
“我去干活。”
“居民區出現了蝕,保護民眾是我的義務。”許招寒不耐煩地反問,“怎么,這你也要攔著我嗎?還是說,擔心我受傷?”
說到最后一句話時,他的嘲諷之意根本不加掩飾。
“但是……”
戴良顫抖地說:“你答應過的,不是都說好的嗎,你想要反悔嗎?如果你想反悔的話,那就……”
嗯?
許招寒答應什么了?
——她怎么從來沒聽說過?
潞致瞬間意識到,許招寒雖然大致還和七秋記憶里的那個小屁孩差不太多,但若說有差別,那差別也還挺明顯的。最起碼,如果是七秋熟悉的那個小屁孩,許招寒早就在對方說第一句話的時候,就已經讓他干凈利落地閉嘴。
手段別問。
問就是許招寒小屁孩又要關禁閉。
而之所以會出現這種差別,大概戴良這句所謂的“你答應過的”就是關鍵。但問題來了,什么能讓許招寒聽話?
他不是一向選擇性地聽話嗎?
愿意聽的才聽。
不愿意聽的就假裝聽不到。
潞致知道,他肯定抓到了某個很關鍵的線索。但許招寒不愿意在大庭廣眾之下談論這件事,他直接打斷對方:“我知道了。”
他好像一瞬間就泄氣了。
潞致看著他沒精打采地將自己摔進沙發里,開了一罐可樂:“我已經在長城app里接了這項任務,工作是必須得做,我什么時候能出發?”
“明天早上。”
鐘為大為詫異:“明天早上?”
戴良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現在,他是恨死了這兩個給他找事情的無辜群眾。
許招寒悶了一口可樂,郁郁不樂地回答:“……放心,附近已經拉了封條了,既然已經知道那玩意兒是通過氣味傳播的,肯定會分發防毒面具,不會輕易地陷入蝕境的。”
是的。
這種特殊性的蝕境也就頂多打個措手不及。只要讓蝕災局反應過來,各種針對性的辦法自然會一一落實。
“不過,明天早上也太晚了吧。”
許招寒很不快地說:“我不需要休息這么久。”
戴良斜了他一眼:“不是為了你,而是攝影隊和導演組還都在飛機上,各種器材剛剛上高鐵,得等明天早上,這些設施才能依次到位。”
許招寒:“……”
潞致:“……”
鐘為:“……啊?”
鐘為:“解決蝕,和導演和攝影有什么關系?你們要是真的缺這些,繩秉報社常備了十幾臺攝像機,雖然都是舊版本,但絕對能用。”
這個耿直的小伙子真的說出來了。
戴良:“……”
鐘為繼續說:“繩秉報社可以租借給你們,攝影師我們也有。我們的攝影師偉叔還拿過國際大獎,絕對能滿足你們的需求。”
面對鐘為的熱情推薦,戴良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一下嘴角:“那也不需要,我們這是要為許先生拍一部記錄著他英勇戰斗的紀錄片,資金充沛,人員齊備。”
說來說去,就是不想讓所謂的“不三不四的家伙”和許招寒走得過近。
“可是你們不是……”
“而且,”戴良提高了音量,強行壓過鐘為的叨逼叨逼,“現在已經是晚上九點,天已經黑了。”
“這有什么問題嗎?”
“是夜景。”
“夜景就不能拍紀錄片了嗎?”
戴良臉色發黑:“夜景拍攝,畫質不好——所以,如果我們需要夜景,也會在白天拍攝,通過調色和濾鏡,將畫面制造成夜景的效果。”
他停頓了一下:“這位小朋友雖然是記者,但好像對業界的情況不太了解呢。”
“可是,”鐘為徹底被對方搞糊涂了,“——你們不是在拍紀錄片嗎?”
“……”
“……”
“強行用日景偽裝夜景,這不是騙人嗎?明明是騙人,還用記錄片的名義,這就是弄虛作假……”
潞致用手肘撞了一下鐘為。
鐘為的聲音戛然而止。
戴良看著兩人的目光,已經冷到快掉冰渣子了,鐘為撞上他的眼神,不由打了一個寒顫。緊接著,對方客客氣氣地說:“很感謝兩位群眾(重音)給我們提供的消息,現在,許少將現在需要休息了。”
這是逐客令。
“你們總不會想耽誤許少將的休息時間吧?”
“我知道了。”
鐘為很惆悵地嘆了口氣,許招寒的臭臉世界聞名,剛剛聊天的時候,對方的態度甚至能稱得上溫和。
這給了鐘為一個錯覺:
他有機會采訪到這位國內最年輕的異能者少將。
現在看來,錯覺果然是錯覺。鐘為拉著潞致,兩人灰溜溜——或者說,只有鐘為灰溜溜地往下走。潞致倒是神色平靜,偶爾若有所思地看向戴良的背影。
樓下,看守大叔正在等他們。
一看見垂頭喪氣的鐘為,這位大叔立刻就笑開了懷:“怎么樣?我就說了吧?人家可是大人物,不會允許沒有預約的采訪的……”
潞致的腳步停了下來。
鐘為差點撞上潞致的背,他勉強穩住身形:“你怎么了,潞致?”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什么事?”
可別說你什么東西忘在樓上了。
潞致雙手合攏:“我之前是,有對你承諾過吧?——要讓你采訪到許招寒,然后,你會給我一臺手機。”
“沒什么。”
鐘為看得很開,雖然報社實習生的薪水微薄,但他又不靠這個過日子:“一臺手機,小錢而已。哥給你買最新款的盤古手機。”
潞致指了指樓梯下的大叔:“可是,他看不起你誒。”
鐘為:“……”
鐘為:“………………”
你怎么有臉這么說別人?
全世界最嫌棄他笨,沒腦子,不聰明,不會看人臉色的人,難道不是你嗎?
“鐘為啊,這口氣不能憋?”
“啊?”
“按照中醫理論,如果人常常生氣,心氣郁結,就會導致胸悶腹脹,口干便秘,頭疼耳鳴等等癥狀,為了一個健康的身體,我們如果受了委屈,那就絕對不能憋著。”
鐘為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重新審視了一番潞致,人還是那個人,似乎沒在樓上被掉包。鐘為忍不住問:“……你想做什么?”
“采訪許招寒。”
“哈?”
潞致扯著鐘為的領子,就像把他往樓上拖,但他力氣不夠大,自己反而被鐘為拉的倒退一步:“這個采訪,姐……哥采定了!”
鐘為一時茫然。
“不是什么阿貓阿狗都能看不起你的,他既然認為你不能,那我們就一定要采訪給他看。”
鐘為覺得這一番話充滿了槽點,你聽聽,不是什么阿貓阿狗——換而言之,阿貓阿狗就能看不起他了嗎?
而且,他知道,秘書戴良絕對不會允許這次采訪,如果他不在,沒準還能鉆空子。
他在,絕對會嚴防死守。
雖然腦子是這么想的,但鐘為仍舊跟上了潞致的步伐,黑發青年身上似乎有一種奇特的魅力,讓人情不自禁相信他。
電梯直通頂樓。
戴良也沒想到,這兩人剛被他趕走,一轉頭,竟然還能厚著臉皮出現在他面前。
但潞致搶在了他辱罵的前頭:“小寒,要不要一起玩游戲?!”
小、小寒?!
戴良被這個稱呼嚇到腿發軟,差點直接摔在兩人面前。
幾秒后,許招寒再度出現在兩人面前,他不喜歡被人這樣居高臨下地稱呼——除了七秋,但七秋不在常規情況下。
潞致完全不顧身邊人驚駭的表情,他抬起頭,很友好地向對方揮了揮游戲機:“不知道你玩過沒有,這款游戲叫做《建設地獄城》,希伯來神話背景,挺冷僻的。”
許招寒流露出驚訝。
潞致語速不變地繼續說:“這游戲同時涉及到經營基建和戰斗,可以雙人組隊,可以一起玩。”
“……我玩過demo。”
“不是試玩版本,是正式發行的版本。”
“……”
“……”
鐘為眼睜睜地看著,許招寒先是一臉猛然,五六秒后,他就像是被天上的餡餅砸中腦門般,身形都有些搖晃。
講個笑話,肉身強化的異能者會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反應。
許招寒當然不是控制不住自己,他只是放縱,讓自己完全沉浸在喜悅中。他露出了一個純然發自內心的微笑:“進來吧。”
戴良不敢置信。
他沖過來,用身體攔住潞致,崩潰般地大吼大叫:“你不能這么做!你……”
“會影響形象的,對吧?”
“你……”
“都是為我好,對吧?”
戴良被兩個“對吧”懟得說不出話來。許招寒盯著他,他的瞳孔里仿佛忽然浮現許多細小的白色顆粒,讓人一看就心生寒意。
許招寒輕聲說:“我有時候覺得,你和你背后的人,一直都在試探我的底線,想要看我究竟能為……忍到什么程度——”
“我沒有……”
“可我一直不太能忍,從小就是。”
說完這句話,許招寒掏出手機,按了幾個鍵,然后對話筒說:“xxx區xxx街道蝕災局頂樓。”
下一秒,電話被掛斷了。
戴良再也不掩飾自己的恐懼,直接軟癱坐到地上,橘子皮般的臉上全是豆大的汗珠:“你給誰打電話了?”
許招寒反問他:“那你平時是給誰打電話?”
潞致站在旁邊,不動聲色地將這一幕盡收眼底。許招寒暗指的那個人,顯然讓戴良更為恐懼,他哆嗦著,連話都說不出來。
“真無聊。”
“……”
“……”
許招寒嘆了口氣,厭惡地斜了一眼地上的肉:“算了,剛剛我是騙你的,我沒那么無聊,找你后面的人告狀。”
他說著,將手機轉過來。
通訊記錄。
最新的一條通訊記錄是:
120醫療救護。
“……”
“……”
鐘為傻小子一臉納悶地問:“你把救護車喊過來做什么?”
“這個嘛……”
許招寒摸了摸下巴。
潞致下意識想捂住臉,但現在捂住臉,又會顯得他太“先知”了,可以確定的是,熊孩子現在要開始“熊”了。
許招寒高高興興地說:“因為馬上就要用到了?”
“啊?”
“比方說,這樣——”
即便許招寒已經提前做了預告,但他揚起腳的時候,在場的另外兩人依舊沒看到痕跡。
“當——!”
戴良被踹飛了出去。
他重重地砸在電梯上,干凈利落地暈過去,或許,能在此時此刻干凈利落的暈過去,也是他本人的愿望。
鐘為被這一系列變故嚇懵了。
潞致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
——如果不是親眼見到,誰能相信,保衛了千千萬萬的異能者少將,無數少女的夢中情人許招寒……竟然是這么一個熊娃呢。
這才是七秋熟悉的小屁孩。
“他,他,他……”
鐘為說不出完整的話。
潞致嘆了口氣,他能理解對方的震驚:“別擔心,腦震蕩而已,他還是有分寸的,頂多只是在病床上躺兩天而已。”
“可、可是……”
“算工傷,有賠償的。”
你看許招寒這個混蛋——
就是這么浪費納稅人的錢財,簡直十惡不赦。
潞致用眼神譴責對方。
但許招寒顯然誤解了兩人的意思,他吹了一聲口哨:“帥吧?”
“……”
“……”
帥倒是沒什么感受。
人能沖著二次元的毀天滅地的帥哥大喊“帥帥帥”,那是因為知道,紙片人不可能進入現實。
但這一切就發生在眼前,就只剩下驚懼了。
沉默片刻,還是潞致打破了沉默:“可以,國腳,用力還是很精準的,沒破壞公物。”
和之前相比,在力氣控制上,許招寒確實進步許多。
許招寒用手指撓了撓臉頰,似乎不習慣被夸獎,他咳嗽一聲,掩飾著說:“我也覺得,如果我能進國足,絕對能一雪前恥……唉,世界杯早就禁止異能者參賽了。”
“……您還挺期待的?”
“對啊,太可惜了。”
就算是潞致,也分辨不出,許招寒到底是在遺憾自己不能為國爭光,還是遺憾失去了一個搞東搞西的機會。
他跳進沙發上,沒人關自己的快樂讓他晃悠了兩圈,再從沙發上蹦跶下來:“我去拿投影器,這里有超大的環繞3d屏幕,打游戲超爽。”
許招寒興致勃勃地去調配游戲機了。
“他真的……”
“看起來很孩子氣?”
“不,與其說是孩子氣,倒不如說是……”鐘為想了想宣傳中許招寒苦大仇深的臉,再看看現在在沙發上到處蹦跶的青年,“……很反差。”
“除了抵抗蝕災之外,異能者也是人。”
“嗯。”
兩個人沉默無言。
片刻后,鐘為忽然警覺地扭頭向潞致:“你怎么知道許少將玩過《建設地獄城》的demo?還知道他很喜歡這款游戲?”
“啊,這個……”
“你別想騙我。”
不騙人是不可能的——
潞致一臉淡然地回答:“我當然不知道,異能者的日常的生活都是高度保密的機密。根本不是我這種小人物能接觸到的——戴良先生不是說了嗎,我,不三不四的家伙,根本不能靠近許少將。他身邊的人都是層層選拔而上的。”
似、似乎有點道理。
鐘為臉色一黑:“我信你才有鬼!”
潞致一臉無辜。
鐘為可能確實社會經驗不足,但他不是真的笨蛋——
兩個人被蝕災局關起來后,剛好,本地的異能者無法返回,不得不向外部申請外援。
申請外援也就算了,結果剛好是人氣旺盛的許招寒。
而偏偏,許招寒就有一個心心念念的絕版游戲,剛好,潞致手上就有這款游戲。
一個巧合是巧合。
一連串的巧合,就只能說是別有用心。
潞致無奈,鐘為該聰明的時候不聰明,不該他聰明的時候,他倒是挺聰明的。
(https://www.dzxsw.cc/book/16233441/30036372.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