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趙惜淳終于放棄了潑冷水的操作，坐在圓凳上，盯著鞋邊的蝴蝶刺繡頗為遺憾地開口：“怪不得那崔文俊如此爽快便放我們進來，感情是他動了手腳。”
似乎又回想起那崔文俊那廝還假模假樣地把二人的侍女攔在外面，趙惜淳火氣更盛，踢了一腳桌腿，惡狠狠道：“果然肚子里有墨水的人都心黑。”
二人沉默片刻，還是趙惜淳率先出聲，嘖了一聲：“算了，今日想跟大姐說說話怕是不行了，不過倒是挺長時間沒去你那坐坐了，有點想念你那的花生糕了，就著你那特調的花茶，也是別有一番滋味，你該不介意我吃一盤吧？”
言罷漫不經心地擺弄著桌邊的穗子，余光卻緊緊追隨著林清。
只見林清皺了皺眉，偏頭看向趙惜淳，有些狐疑：“四姐，你還好吧，花茶倒可以管夠，只是……你不是花生過敏嗎？想那東西干什么？”
趙惜淳嘴角微勾，心里稍微安定下來，輕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有些做作：“哎呦，瞧我這記性，都怪那個崔文俊，給我氣糊涂了。”
起身掃視一眼趙若嫣的寢室內飾后，趙惜淳輕嘆一口氣：“走吧，這地方也沒什么可看的了。”
二人從明月居出來，林清先遞給了紫苑一個安心的眼神，隨即興致盎然地扭頭準備看趙惜淳的返場表演，只可惜獨角戲終究不好唱。
此刻的趙惜淳又恢復了趾高氣昂的狀態，沒在門口見到自己想看見的人，撇了撇嘴，輕哼一身：“哎，我說那個嘴笨的，剛才那個叫崔文俊的滑頭哪去了？”
“回四小姐，崔大人公務繁忙，屬下不知。”
趙惜淳甩了個白眼，嘟囔著來了一句：“凈說廢話。”轉眼瞥向了立在一旁面無表情的隨行丫鬟，輕咳一聲：“小桃，你先回去吧，我去林清那待會兒，晚些時候再回去。”
叫小桃的丫鬟并沒有要離開的樣子，仍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趙惜淳卻不以為意，上前挽著林清的手臂，倒是異常歡快：“快走吧，好不容易有機會，咱們姐妹倆可得好好敘敘舊。”
說話間，林清才注意到趙惜淳身邊的丫鬟有些眼生，同紫苑站在一處倒襯得紫苑甚是嬌小。
林清心底一陣自責，這幾天光想著處理怎么處理齊姐姐的麻煩，倒是讓紫苑擔心了，這丫頭看著瘦弱了不少，心里決定回了和云館就給她們改善伙食。
趙惜淳捧著一杯熱茶不顧形象地坐在軟榻上，吹了吹茶盞，嗅著撲鼻的清香，好不愜意，半盞茶下肚才施施然開口：“我被禁足的這些天，倒也聽說了不少事兒有意思的事兒，總想著問問你卻一直沒找到機會，祖母給了那么好的婚事，你怎么拒了？”
“瞧四姐姐說這話，既是這么好的婚事，四姐姐怎么不爭取爭取呢？”
趙惜淳嗤笑一聲，擺了擺手：“你也太瞧得起我了，這東西是我爭取了就能輪到我的事兒嗎？”
或許是想到了什么難堪的過往，周身的氣度都低迷了些許，垂眸嘆聲：“光是一個庶女的身份就把我壓死了，倒是你，拒了這次，下回可不見得有比這還好的了。”
“那可不一定，以后我回家找個入贅進來的，不比當什么皇妃自在。”
“倒也是，你跟我們趙府的姑娘可不一樣。”趙惜淳有些悵然，趙府姊妹眾多，不像林清是家中的獨苗苗。
林清看著一改氣焰囂張的趙惜淳，自己確實投了個好胎，只待從京中繁雜的事中抽身而去，便可隨性而為，屆時不論閑云野鶴抑或是順勢而為找個上門女婿都可。
可趙惜淳不同，她身上有京中貴女的枷鎖，若一意孤行試圖抽身趙府，會害了很多人，身邊伺候的奴才，甚至看起來還算得寵的姚姨娘……。
“四姐姐來這和云館就是為了此事？”
“是……也不是，想知道你為何會拒婚只是其一，這其二嗎……。”趙惜淳掃了一眼紫苑，態度很明顯，林清會意，待屋內僅剩二人時，趙惜淳放下了始終在手里把玩的茶盞。
“你病得這一個月里，發生了不少事兒，你在府內有自己的人，我也不一一講與你聽了，只……一件，我百思不得其解，想著你歷來頭腦清明，許是知道些什么。”
“愿聞其詳。”
事情要從林清感染風寒的前半個月說起，那日趙惜淳醒的極早，突然興起，想去梅園摘些枝頭新雪烹茶，便一人起身裹了斗篷朝那邊趕去，天色微亮，趙惜淳依稀看見了個衣著單薄得黛色身影在不遠處駐足，看起來像是府里的哪位小姐。
趙惜淳一時好奇便想走近瞧瞧是哪個閑人這么早來梅園賞雪，不待走近就聽得四下驟然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趙惜淳并不在意，只想著走近些，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數九寒天的一襲單衣站在外頭。
“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趙惜淳說到這里停住了話頭，給林清足夠的空間遐想。
明明在鋪滿地龍的室內，趙惜淳的臉色卻像是被凜冽的寒風吹過似的蒼白，意識到接下來的話才是重點，林清不由得放輕了呼吸。
那一動不動站在雪地的不是旁人，正是趙若嫣，只是天剛蒙蒙亮，本就看不真切，而那人又背對著趙惜淳，一時間沒認出來罷了，認清來人后趙惜淳安心了不少。
正欲快走幾步上前打個招呼，畢竟這個時間點能碰到也算緣分，可才走了幾步，趙惜淳就被眼前匪夷所思的一幕定在了原地。
按趙惜淳表述，接下來發生的事情簡直令人難以置信，先前趙惜淳聽到的其實就是人壓著喉嚨說話的聲音，只是起初離得遠，聽的并不清楚。
走近之后才聽明白，那斷斷續續、如同老嫗念經般的聲音始終重復的是一句話。
‘來不及了、來不及了……’
而這低沉沙啞的聲音，正是從趙若嫣身上發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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