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覺得在我這過關的東西就不用再練了，嗯？藝考生們。”

        李安并不打算火力全開，但他還是提前把系統提示關上了。

        ——

        老師真生氣了。

        老師我有罪。

        老師到底生沒生氣？

        老師忽然怎么了？

        omg，誰來救我！

        啰唆。

        原來他們之前渡的那都不叫劫！

        以上，均不是幾名藝考生的內心活動。

        現實情況是已經沒人敢呼吸了，他們臉是燒的，大腦是嗡嗡的，手腳是微麻的，心跳是不穩定的。

        ‘是不是覺得在我這過關的東西就不用再練了，嗯？藝考生們。’

        藝考生們.簡直要被殺死了！

        可他們最近也不是沒有努力啊，他們承認最近因為老師不在，他們精神上略有松懈，但是他們每天的練琴時間記錄可查啊。

        而就在這時，又是一枚炮彈炸響在琴房。

        “是不是覺得跟著我了，你們就一定能拿到合格證了，一定能考上大學了？”

        “我就奇怪了，我彈得好和你們有什么關系？”

        如果剛才的質問只是殺人，那此時就是誅心了。

        這話實實在在戳在了他們心里最私密的地方。

        他們不得不承認，自從跟著老師開始學琴之后，他們的藝考焦慮癥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緩解。

        因為在他們眼里，老師不僅僅是一名鋼琴老師，一位資深導師，更是一位鋼琴演奏家，受邀參加國際音樂節，在蓉城圈內有相當的聲望。

        所以在他們心里，跟著這樣的老師，他們的藝考之路會平坦許多，包括他們的爸爸媽媽、他們之前的老師也都和他們說，說他們運氣太好了，能有幸在最后的階段拜到李安老師門下。

        確實，自從跟了李老師后，比起其他老師的學生，他們不自覺地產生了一種天然優越感，就好像他們已經沒有什么后顧之憂了。

        是啊，老師彈得好和他們又有什么關系呢，老師彈得好又不代表他們彈得好。

        現在他們心中最私密的遮羞布被無情撕下，一個個像是赤裸在陽光下，羞愧不已。

        “為什么不練音階？”

        李安看向趙偉達高睿錦三人，聲音不大，每個字卻都像砸在了三人的面門上：“我有沒有強調過，你們三個人，每天必須練一個半小時音階，我有沒有強調過，如果今天只能練一個小時，就只練音階？”

        羅霄然實在害怕被老師趕走，硬著頭皮舉起手，卻不敢抬頭，小聲：“老師，我練音階了。”

        李安：“我沒說你。”

        一頓，“閔振，你告訴他們，我是不是和你說過，最后給你留八周的時間讓你準備曲子就可以了。”

        眾人皆是有些詫異，老師從沒有和他們說過這樣的話。

        對于藝考曲目的安排，不是沒有人主動問過老師，可老師的回答從來都是別急，安心練，從來沒有給過他們一個肯定的答復。

        但這并不意味他們能夠停止每天在藝考曲目問題上的精神內耗，藝考曲目可以說是他們堵上時間與汗水的全部了。

        他們沒想到老師已經和閔振說過這樣的話了，而閔振也沒有告訴過大家。

        “是。”閔振低著頭點頭。

        李安：“你再問問他們，我給誰說過這樣的話，我為什么不讓你告訴他們，為什么單獨給你說，你心里沒點數嗎？”

        閔振：“老師我錯了。”

        李安：“你確實錯了，就你自己一個人，又浪費了一周的時間你知道嗎？”

        閔振喪氣地抿了抿嘴，頭頂中分的那兩撮長發也耷拉了下來，不復往日的風采。

        “這周先回去給我把頭發剃了，聽見了嗎？”

        閔振點頭，“聽見了老師。”

        “高睿錦。”

        “老師。”

        “為什么不練音階？”

        “老師我。”

        “說。”

        “我光想著練曲子了。”

        “曲子彈好了嗎？”

        “沒有。”

        “音階彈好了嗎？”

        “也沒有。”

        “那你練了個什么？”

        “是不是覺得上個月月考成績還不錯？”

        “老師我沒有.”

        “高睿錦，你和趙偉達四月底就來了，可你又和趙偉達不一樣，趙偉達底子比你好。”

        “老師我知道。”

        “你前兩個月很慢，知道什么叫很慢嗎。”

        “老師我知道。”

        “但是上個月下半段開始，我發現你入門了，知道什么叫入門嗎？”

        高睿錦微微抬起頭，目光復雜。

        “你上個月的月考表現我很滿意，雖然我沒有告訴你，但是我告訴你媽媽了，我說你進步很大，對于登臺的恐懼心理也不像剛來的時候，上臺自然多了，你可以自己對比一下你一個月月考和上個月月考的視頻，你不用開聲音，你就看你的演奏姿態。”

        “我沒有讓你媽媽告訴你，是我覺得你比趙偉達懂事，雖然你平時不怎么說話，可我知道你是個明白道理的孩子，我想讓你保持那種狀態再撐一段時間，可你最近這段時間怎么表現的？”

        “你告訴他們，你頭兩個月，音階琶音加上哈農前十條，每天要練多長時間。”

        高睿錦：“三個小時。”

        李安：“我給你規定的至少多長時間。”

        高睿錦：“兩個小時。”

        李安：“知道你怎么入門的了嗎，可惜了，這一段時間你把握住了你會有一個更大的提高，知道什么是鞏固嗎？”

        高睿錦點點頭，眼前只有對自己不爭氣的懊惱，她根本沒有想到自己是在進步的，她對不起老師。

        “高深。”

        “李老師。”

        “很有個性，第一次見你我就想起一個我的大學同學，叫李于超，人看著很拽，彈得也很好。”

        高深鼻子一下堵住了似的，沒接話。

        李安：“你今天彈得不錯，上節課給你扣的細節你都練到了。”

        高深并沒有因此而感到心里輕松多少，反而覺得臉又開始燒了。

        “但是，你上周又請假回家了，我走之前你請假一次，走之后你又請假一次，我沒別的意思，就是單純地想問問，你家里是有什么事嗎，就是你必須得回去的那種，有你提前給我說一聲。”

        高深猶豫片刻，搖了搖頭。

        李安：“沒什么事，就少請假回家。”

        “高深你聽著，你聲樂不錯，鋼琴專業也可以，我現在就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只要你的文化課沒有問題，以你現在的水平考個重點大學的音樂系沒有任何問題，如果你的目標就是上個大學，那你不用練了，好好準備文化課吧。”

        一頓，“真的，要是覺得待在這不舒服，你和家里商量商量，誰的時間都耽誤不起。”

        高深心里被刺到了，他一開始就不想來，是他家里得到老師苦口婆心讓他來，讓他來跟著市里專業大機構的老師定定方向，他才來的。

        本來他的老師是想讓他去風華，可他的老師得知藍天也開了藝考部，師資里面還有李安老師，就直接讓他全力準備藍天這邊的招生考試。

        他沒辜負老師的期望，被李安老師選中了，但他的心里還是不想來蓉城。

        “一天上午不練琴也沒關系，是不是，你練琴給誰練的，先把這個問題搞清楚。”

        高深臉更燙了，他上午不是不想練琴，只是因為知道下午要和李老師上課，心里毛躁，就沒練。

        “自己好好考慮考慮。”

        話音一轉，李安最后看向羅霄然，“羅霄然今天不錯。”

        羅霄然有點蒙，老師是在表揚她嗎，媽媽呀，是真的嗎！！

        可她還是不敢大聲說話，只敢小聲辯解，“老師我不行，我也什么都沒練好。”

        李安：“練好是結果，練習才是過程，至少你練了，這段時間我給你布置的你都練了。”

        羅霄然：“額，那確實，額不不，我”

        李安被逗樂：“不用覺得不好意思，他們就是沒練，沒練就是沒練。”

        眾人再次低頭。

        李安長嘆一口，轉身拿起辦公桌上的杯子，“你去給我接杯水。”

        趙偉達趕忙起身接過杯子，他還以為下一個就到他了呢，“老師，水還是茶？”

        李安：“水就行。”

        802終于迎來片刻寧靜。

        李安拿起手機瞅了一眼，見老董給發了條信息。

        點開一笑。

        董主任：李老師回來啦？

        這不明知故問嗎，還跟著一個可愛的表情，玩個萌萌噠？

        李安也懶得寒暄，直接編輯，‘董校長明天上午有時間吧，我正好有點事找您老人家’

        編輯完李安也跟了個可愛的表情，萌萌噠。

        發送。

        接著老董的回復就來了：有有有，明天我一上午都在，你快趕緊上課。

        王美麗說樓上最近忙活得緊，那不就是社團課的事嘛，老董明知道自己在上課，還這么著急找自己，不就是勝利街小學的對接問題嘛，他能理解。

        想到勝利街，李安微微一嘆，這祁校長最近也沒聯系他一下，兩人最近一次聯系還是他剛到燕京的第二天，老祁問了問他管樂團排練需要多大場地。

        等明天吧，見完老董他主動聯系下老祁。

        這時趙偉達回來了，恭敬地送過杯子：“老師水溫正好。”

        李安放下手機接過，“又替我嘗了？”

        撲哧，羅霄然實在沒忍住。

        琴房里的氣氛也隨之緩和了許多，趙偉達連聲跟上，佯裝委屈：“怎么可能老師，上次也沒有啊，我就是接一半熱水，接一半涼水，您不是除了茶以外不愛喝太燙的嗎？”

        李安樂，接著又是一嘆：“你啊，你要是能把你這點小心思用在練琴上，早特么上曲子了，一天洋洋呼呼的，你爸你媽多利索兩個人，瞅瞅你。”

        趙偉達鼓囊了一下嘴，看起來像是不太好意思的樣子，但是李安知道這兔崽子心里沒多大的感覺。

        “趙偉達，你聽好了。”

        教室的氣氛忽然又變得緊張起來。

        “聰明，你不是這里最聰明的，刻苦，你也不是這里最刻苦的，藝考就是這么回事，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你考上了，你爸你媽開心，我也開心，你沒考上，我頂多安慰安慰你爸媽，沒什么安慰你的話，因為你考不上是你活該。”

        趙偉達點點頭。

        片刻。

        李安：“坐吧。”

        趙偉達小心地坐到了閔振旁邊，再不敢嘚瑟，他也沒心思嘚瑟了，扎心2.0了。

        “為什么讓你們每一天都要嚴格按照我的要求去練每一項內容？”

        “我可能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音階不能停，沒有像強調練習曲那樣多說幾句，然后你們就覺得音階不重要了？”

        “我知道，你們最近很努力，王老師每天都會給我發你們練琴的時間記錄。”

        “可是你們知不知道比努力更重要的是什么？心態和方法。”

        “什么是心態，你們剛來到這里的謹小慎微去哪了，你們對于藝考的敬畏之心去哪了？”

        “什么是方法，我直接都告訴你們要練什么了，方法直接給你們了。”

        “藝考就這么點事，你們自己下去琢磨，丑話我今天就說到前面，想繼續跟著我學，就聰明點，覺得在我這壓力太大，就主動提出換老師，別等到我來開這個口。”

        “如果你們覺得之前我脾氣好，那抱歉，你們錯了，我之前對你們客氣是因為你們表現得好，僅此而已。”

        “現在給你們一個小時的時間，拿著你們的紙和筆，把你們接下來的練琴計劃寫清楚，要詳細到每天每個小時怎么練，再把你們想考的學校寫上來，別說還沒想好，沒想好的就現在給我想，想不出來就給我編，如果連編都編不出來，你我就奉勸各位別浪費時間了。”

        “我也沒有那么多時間。”

        “開始吧。”

        每個人都點了一圈，李安也沒想到他歸來的第一節課會是這樣的開場，但他也不意外。

        他經歷過這個時期，各種各樣的情況他都經歷過。

        今天他一出電梯，他就敏感地察覺到氣氛不太對，怎么一段時間沒見，一個個給他的狀態就像是高考結束了似的。

        完全和他走前的那種緊張狀態不一樣，一眼他就看明白了，松懈了。

        能理解，老師走了嘛。

        但是時間真的耽誤不起了。

        可即便如此，在給趙偉達上課前，他只是想著挨個敲打一下，結果聽完趙偉達的一節，他就改變主意了。

        一起來吧，果然不出他所料，他不在的這段時間，每個人的練琴細節和狀態都出了問題。

        那就上一點猛料吧。

        如果他今天樂樂呵呵用哄小孩的語氣給大家講點道理，來個溫情的師生氣氛結尾，那他們這種狀態九成九得延續到月考結束，月考結束再放松兩天，這里外里又是十天過去了。

        他的時間也是時間，今年下半年他的事情已經排滿了，接下來他不能像之前那樣一周過來幾次盯著。

        沒有意外，羅霄然是他今年收的最后一個藝考生，但即便如此，他也沒有把這群孩子的考學排在他的個人事業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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