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吧，進來吧，撅個屁股不累么。”
　　李安早就透過教室門旁的落地百葉窗看到了小劉的半身子。
　　劉豐瑞屁股不累，心累，王小虎這家伙為什么總是出賣自己。
　　接著推開門，臉上掛著無比開心的笑容，像是回到久違的家，望向李安的眼神就像孫子見到久違的父親一般親切，聲音都帶著絲絲顫抖：“老師。”
　　李安被劉豐瑞進門這一套弄笑了，“來坐，先坐。”
　　“就坐你的好朋友旁邊。”
　　劉豐瑞走向王小虎，兩個人在李安看不到的角度用目光進行了短暫的交流。
　　劉豐瑞皺眉：你搞什么？
　　王小虎疑惑：不是你自己說的嗎？昨晚又和我裝逼了是不是？
　　“來吧，阿瑞，說說你為什么不用考樂理？”
　　劉豐瑞咳了一下：“老師，我的意思是我去年冬天已經考過樂理2級了，明年夏天我不是要考鋼琴8級了嗎，我就想著明年冬天再考，今年就不考了。”
　　“我昨天給他也是這么說的。”
　　說著他看向王小虎。
　　王小虎點頭，確實是這樣，劉豐瑞的語音信息還在。
　　只不過這沒頭沒尾的話換個圈外的人來還真聽不明白。
　　各地各考辦從15年開始，陸續出臺考試新要求，將樂理考級和樂器考級掛鉤。
　　比如你想報考鋼琴4級，就必須要出示樂理1級的通過證書。
　　報考樂器1-6級需要1級樂理證書，7到9級需要樂理2級合格證書，10級需要3級樂理證書。
　　小劉的意思是他去年已經通過2級樂理考試，他今年夏天七月份想報考的樂器等級是8級，因為目前就已滿足報考8級的前置條件，所以他這個寒假暫時不用再考樂理了。
　　“嗯。”
　　“合理。”
　　李安為小劉的發言鼓了鼓掌。
　　教室陷入安靜。
　　劉豐瑞早就摸清老師的套路，后面八成還有但是。
　　王小虎也覺得事情沒那么簡單，因為他剛才也表達了和劉豐瑞差不多的意思，他去年冬天過了樂理一級，今年夏天他想考5級。
　　可他說完被老師一頓嫌棄。
　　“已經過了樂理二級是吧。”
　　劉豐瑞點頭，心中的不安又上升了一個等級。
　　“那來吧，告訴我十四個自然音程。”
　　十四個自然音程...有印象！
　　劉豐瑞眉毛都快擰到一起了，是什么來這，“是大三度那個嗎？”
　　李安勉強點了點頭，這口氣一聽就是還沒搞清楚什么是自然音程，不過大三度確實是其中一個，“繼續。”
　　劉豐瑞絞盡腦汁又說出了五個，其中還有兩個錯了，片刻，“大五度？”
　　大五度...
　　李安知道這些在培訓機構學習的孩子樂理大抵都差不多的差，但這大五度也真是離譜。
　　就像小明的爸爸排行老二，上面有一哥一弟，他對著他爸的哥叫大叔，對著他爸的弟叫小叔，對著他爸喊特么二叔。
　　離譜到家了。
　　“行了行了。”
　　李安也不為難孩子了，“咱們換個再簡單點的，告訴我樂音的四特性。”
　　劉豐瑞滿臉問號，這個他學過嗎？
　　王小虎流利搶答道：“音的高低、音的長短、音的強弱、音色。”
　　劉豐瑞一愣，看向王小虎的目光有點崇拜。
　　李安瞅向王小虎，多少有點欣慰。
　　金華實驗的音樂素養課，第一節他就重點講了樂音的概念。
　　看來王小虎記住了。
　　“說的挺好，那你再說說我們如何在五線譜上分辨二分休止符和全休止符，這也是樂理一級的內容。”
　　王小虎低下了頭。
　　劉豐瑞眼珠一轉，“如果一小節里面只有一個休止符，就那個實心的長方塊，那就是全休止符。”
　　李安又瞅向劉豐瑞，心道你倒是聰明，“那你說說實心長方塊是畫在第二線還是第五線？”
　　劉豐瑞想了想，有大不選小，蒙個大的吧，“第五線。”
　　“啊呸。”
　　李安嘆氣搖頭。
　　“你倆給我記住了，全休止符掛在第四線下方，二分休止托在第二線上方。”
　　“下次我再提問這個問題，誰再錯就手寫一百遍。”
　　“聽清楚了嗎？”
　　“抬頭。”
　　王小虎、劉豐瑞齊抬頭：“聽清楚了/記住了。”
　　同步不同聲。
　　李安放下水杯從椅子上站起，“王小虎收拾東西，劉豐瑞熱身。”
　　“敲門下課。”
　　說著他走出教室。
　　門外徐麗已經等著了，剛才隔著教室門幾米遠她都聽見教室里傳來李安的聲音。
　　聽語氣有點生氣，她第一次聽李安這么兇。
　　她以為是不是王小虎哪里犯錯了。
　　“恭喜了，李老師。”
　　徐麗微笑著上前半步。
　　早晨她送王小虎來的時候李安已經在教室，所以這算是李安從燕京回來二人第一次面對面。
　　李安謙虛的笑了笑：“謝謝。”
　　接著，“小虎這次在比賽中的表現不錯，上課的時候我還夸他，咱們昱東校區唯一一個進前十的選手。”
　　得知王小虎成績之后，李安就在微信上和徐麗說了這事，現在再拿出來說一說，也是當著孩子家長面再次給予一個肯定。
　　王小虎確實獲得了成績。
　　哪個孩子家長不喜歡聽這個話，不過徐麗心里清楚：“多虧了您的悉心教導。”
　　“首先還是他自己愿意練琴，這是最重要的一點。”
　　李安不奪孩子的功勞，不過關于樂理的問題他有必要再和徐麗強調一下。
　　接著他把剛才教室里的情況和徐麗講了講，徐麗雖然不懂樂理，但也聽的明白，王小虎的樂理學的非常不扎實。
　　“樂理是學習音樂的根基，尤其對于西方音樂，學不好樂理就不可能把琴彈好。”
　　時間關系李安只能簡單的說一下樂理的重要性，他希望徐麗接下來也能重視起這個問題。
　　徐麗連連點頭，“我明白我明白，李老師你看我這邊能配合做些什么。”
　　“這樣，今年寒假校區這邊肯定要開樂理加強班，具體課程方案現在還沒出來，到時候我提前通知。”
　　說著李安敲了敲門，“這個假期讓他好好不補補樂理。”
　　“好的好的李老師。”
　　徐麗已經決定這個假期要死抓王小虎的樂理。
　　王小虎出來有些不舍的和李安說了聲：“老師我走了。”然后走到徐麗身邊。
　　徐麗：“對了李老師，這個寒假我還是想給他多加些課，看你的時間。”
　　李安：“這個我們回頭微信里說。”
　　徐麗：“好的，需要我這邊配合的地方你直接告訴我就行了，李老師你忙。”
　　王小虎：“老師再見！”
　　李安揮手送別母子二人，回到教室：“來聽聽巴赫。”
　　-
　　聽完劉豐瑞的巴赫二部創意曲，他又聽了最后一節課給對方布置的三條599練習曲。
　　還不錯，和他預期的差不多。
　　盡管二十多天沒上課了，可期間李安也沒少通過后臺關注幾個孩子的練琴情況。
　　截止期末考試前那周前，劉豐瑞基本每兩天都會練一個小時。
　　糾正了三條練習曲的指法問題，李安本節課給劉豐瑞開了兩條新的哈農練指和巴赫初級鋼琴曲級上的第四條波羅乃茲舞曲以及第五條進行曲。。
　　眼見已經布置四條新內容了，小劉有點急：“老師，這周不練新的車爾尼了嗎？”
　　李安哪能不知道對方在想什么，故意說道：“還差四首吧？”
　　劉豐瑞：“三首！老師！”
　　還差三首599他就能彈孤勇者了，今年過年他必須要在表哥表弟面前把這個逼裝個大圓滿。
　　“你還記得挺清。”
　　李安往后翻到接下來該學習的第27條，“自己說，學一條還是兩條？”
　　“兩條。”
　　劉豐瑞斬釘截鐵道。
　　-
　　十分鐘后，李安把兩首作品講完，示范過后叮囑：“我再強調一次，599對于你目前的綜合能力來說確實彈起來很容易，但你得知道我為什么讓你回到599重新開始。”
　　劉豐瑞：“因為我的基礎不扎實。”
　　李安：“所以現在你所練的每一條你都要像練巴赫創意曲那樣用心，就比如27條，我們訓練手腕的穩固，要求運指的時候不能左右晃。”
　　“那我們下去要怎么練，如果你在練習的過程中只考慮保持手腕平衡，那你只練了一半。”
　　“你要清楚的是我們為什么要保持手腕平衡，手腕平衡只是一個練習動作，那么我們這么練習的目的是什么。”
　　“是要演奏出一條流暢的音階，明白了嗎。”
　　劉豐瑞恍然開朗，咧開嘴道，“我懂了老師，懂了，就是手腕平衡是一個公式，公式是用來解決具體題目的。”
　　聰明。
　　李安欣慰的點點頭，這小子反應是真的快。
　　“行了，那我就不說了，第二十八條要放松手臂找慢觸鍵的感覺，還有幾分鐘你自己看看，今天的內容還有什么問題。”
　　劉豐瑞自己翻起譜子，李安起身來到窗邊拿起茶杯。
　　茶涼了。
　　這個寒假李安打算再壓壓劉豐瑞，如果了劉豐瑞能把握好這個寒假，基本功必定會在開春有個明顯的提升。
　　-
　　劉豐瑞下課，小北走進教室。
　　見面就湊近李安送上一個甜甜的笑容：“老師好。”
　　那么多天沒見，李安也很想這幾個孩子，“怎么來的？”
　　“媽媽騎電動車送我來的。”
　　看著小北凍得通紅的小臉，“今天外面冷吧？”
　　小北嬉笑：“冷，老師。”
　　師生二人簡單的互動了一會兒。
　　劉豐瑞和小北打過招呼準備走，“老師，我先撤了。”
　　“等等。”
　　李安叫住他，然后看向小北，“小北，十四個自然音程說一遍。”
　　“大小二三六七，純一四五八。”
　　小北脫口而出，“還有增四和減五。”
　　劉豐瑞聽過，一臉躺平的吧嗒了兩下嘴。
　　李安覺得他沒什么可說的了：“去給我借點熱水吧。”
　　劉豐瑞放下譜子接過杯子離去，再回來的時候手里多了個袋裝的金嗓子喉寶。
　　“陳老師讓我給你。”
　　“嗯嗯，行了放那吧，路上注意安全，回家讓你爸給我發個信息。”
　　-
　　小北的課也一樣，先驗收三條599。
　　聽完之后李安覺得還不錯，可以繼續往下走。
　　接著他給小北連著講了三條新的。
　　講述示范的過程中李安有留意，小北的掌握速度明顯比之前快了一些。
　　想來就是練習哈農和巴赫初級曲級的效果產生了。
　　最后又給小北分別布置了一條哈農和巴赫初級曲集中的第八條。
　　李安講完小北才問：“老師，我還沒有彈第七條。”
　　“我們先彈第八條，然后再回頭看第七條，給你布置一個家庭作業，你回去練完第八條之后和第六條做一下比對，看看他們之間是不是有什么關系。”
　　小北很細心，不過李安這么設計曲目學習順序也是有他的想法在其中，下節課他就會講到。
　　臨下課前他問小北：“你也是去年考的樂理二級吧？”
　　小北點頭。
　　“你和劉豐瑞是一個樂理班的嗎？”
　　小北繼續點頭。
　　李安嗯了一聲：“誰給你們上的樂理課。”
　　小北：“倪老師給我們上的。”
　　倪紅杰。
　　“大小二三六七這個口訣是倪老師交你們的嗎？”
　　“不是，是我媽媽在網上給我找的課程。”
　　李安明白了，“好了，自己再看看譜，敲門下課。”
　　-
　　門外李安從小北媽媽這里交流了一會兒小北這兩年在昱東學習樂理的情況，得出的結論和他預想的差不多。
　　小北媽媽說她感覺小北每年寒假的樂理加強班都上的稀里糊涂的，但好在兩次考級都順利能過了。
　　“李老師，您說今年還讓她報樂理班嗎，她還有必要繼續考三級樂理嗎？”
　　“您不用著急，等校區開班通知下來我們再決定。”
　　其實從李安的角度，小北不用著急考三級，如果可以的話，他更希望小北報個二級班再好好強化一下。
　　現在的問題是他也不知道往年的樂理班具體是怎么弄得。
　　小北媽媽：“那就麻煩您了，還有小北寒假加課的問題，您這邊有什么安排嗎？”
　　李安：“我先排排課，回頭咱們微信聯系。”
　　-
　　送走母女二人，李安上午的課結束了。
　　就等下午的四個孩子了。
　　中午吃飯的時候李安接到車琳爸爸的電話，說孩子上午突然發燒了，39.5。
　　李安關心了幾句，“那就等她病好了再來上課，咱們保持聯系。”
　　午飯后整個西側辦公室都忙了起來。
　　一直忙到下午六點下班。
　　下班后李安和陳璇二人一起出發去往觀山壹號院。
　　元旦孫雨曼就叫二人去她家吃飯，當時陳璇覺得目前還不太合適，就沒應。
　　結果前兩天孫雨曼又給陳璇打電話，“你自己來總行了吧，我媽都想你了。”
　　陳璇也琢磨著呢，新年了，自己應該買點東西去看看小雨父母，于是兩人電話一合計便定了今天這個周六。
　　正好趕上李安晚上要給季洋上課。
　　路上陳璇買了兩盒價格不菲的營養品，李安搶著刷的卡。
　　走進小區大門，兩人停了下來。
　　“你能在季洋家多待會嗎？”
　　“你安心吃你的飯，不用管我，我下課可以去對面的咖啡廳等你。”
　　“不生氣吧？”
　　“哎喲，咱那天不都說過了嗎，我連你爸媽都還沒見過，就去見孫雨曼她爸媽，這算怎么個事呢。”
　　話是沒錯，陳璇心里還是有點內個。
　　“快去吧。”李安看表道，“馬上六點一刻了，別讓人再多等了。”
　　確定在李安臉上找不出什么蛛絲馬跡之后，陳璇才放心離去。
　　離開前她在李安耳邊說了句悄悄話，李安聽后有那么一點小激動。
　　-
　　“不好意思，今天又影響你們正常吃晚飯了。”
　　李安走進季洋家的客廳，此時窗邊的大擺鐘已經走到六點二十二，正是晚餐時間。
　　“李老師您要這么說可就不對了。”
　　季成光就差把臉拉下來了，接著熱心道：“快坐下喝口熱茶，今兒是真冷。”
　　“謝謝。”
　　李安坐下端起茶杯，左右看了一圈，二樓也動靜，“季洋人呢？”
　　季成光露出無奈表情：“嗐，在廁所鬧肚子呢，一下午了，中午家里燉的羊肉，她非要喝冷飲。”
　　李安：...
　　“她身體不舒服您早說，我就不來了讓她好好休息。”
　　季晨光擺手：“不礙事，我看她最近這半個月精神頭好得不得了。”
　　“哎李老師，你也沒吃飯吧？”
　　二樓衛生間。
　　蹲坐在馬桶上的小季心里苦啊，她在想萬一一會上課的時候忽然肚子又鬧起來....
　　好！社！死！啊！
　　都怪他爸！
　　大冬天的吃什么羊肉嘛！
　　-
　　季洋這邊吐槽這羊肉，秦勇已是把車穩在觀山壹號院門口的馬路邊。
　　他和桃子本計劃好晚上去江北吃燒烤，結果老校長一個電話就讓他的計劃破滅。
　　EPTA。
　　秦勇在德國留學那會還真去過這兒的總部。
　　只是老校長怎么忽然對這個組織產生了興趣。
　　-
　　半小時后，
　　“小米的男朋友馬上要在蓉城辦個人鋼琴獨奏會了，級別賊高那種。”
　　飯桌上，孫雨曼忽然來了這么一句。
　　讓人猝不及防。
　　片刻安靜。
　　雨媽：“是嘛，哎呀太好了，這剛參加完比賽回來就開音樂會，小陳，什么時候啊，在哪個廳舉辦，阿姨一定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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