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八了，喝不動了，也吃不動了。

　　還好飯吃到一半，老李及時叫來服務(wù)員，吩咐服務(wù)員退掉沒有上來的菜，才得以止損。

　　大概是昨天吃了太多的羊肉，面對半桌美食，小季同學(xué)也顯得有些乏力。

　　還好李安中午吃的不多，最后聯(lián)手老李、老季，三人將桌上的菜吃了個七七八八。

　　飯后老李提議帶老季一家三口去禹廟轉(zhuǎn)轉(zhuǎn)，小季聽有花燈可以看，第一個背起小書包。

　　踩雪賞花燈，在這樣的節(jié)日氣氛里，顯得別有一番美感。

　　看著紅彤彤的燈籠剛剛被掛起，轉(zhuǎn)眼便掛上白霜，就像小季的臉蛋，白里透紅。

　　“老師，幫我們合張影吧。”

　　燈火通明的廟門前，李安幫季洋一家拍了張照片。

　　然后位置互換，季洋又幫李安三口拍了張合影。

　　“來。”

　　李安向季洋招招手，季洋把手機(jī)丟給老季，“多拍幾張哦。”

　　說著幾步小跑來到李安身邊，保持一臂距離，轉(zhuǎn)身看向鏡頭，頭稍向身旁歪去。

　　“茄子！”

　　鏡頭定格，照片中的師生二人笑的都很自然，廟門上高掛的平安二字也像是帶著一種新年預(yù)示。

　　一路轉(zhuǎn)到禹廟，小季早就想和李安合張影了。

　　從老季手里奪回手機(jī)，上下來回刷了刷，她選了一張她最喜歡的發(fā)到了李安的微信號上。

　　“謝謝老師！”

　　李安笑，這有什么值得謝的，隨手將季洋發(fā)來的照片又發(fā)給了陳璇。

　　一行人踏上回去的路。

　　行至街口，李安提議打車，老季附議。

　　隨后兩輛出租車一前一后向東駛?cè)ァ?br />
　　小米：外面這么冷，吃完飯還不趕緊回家，叔叔的腿啊

　　八萬一：我爸他自己非要帶人家出去轉(zhuǎn)，現(xiàn)在已經(jīng)上車了，一會就到家

　　小米：好的吧，什么時候去醫(yī)院做體檢定下來了么

　　八萬一：初十一

　　小米：那我訂票啦，你這邊別著急，等叔叔阿姨的體檢結(jié)果出來再回去吧

　　八萬一：嗯，快下車了，一會兒我?guī)Ъ狙蠓艓讉�炮，晚上打視頻。

　　小米：好噠，注意安全，我繼續(xù)陪我媽看電視

　　-

　　對于小季而言，比起看花燈、逛廟會，更開心事情莫過于在李安和父母的陪伴下放炮。

　　李安到家一股腦的把一兜子炮仗全部拿下樓，帶著一家三口人來到二礦的土山坡。

　　一束又一束的七彩火光伴隨著噼噼啪啪騰空，將夜空點燃。

　　留下了少女的歡笑。

　　“開心了嗎？”

　　“開心啦！謝謝老師！”

　　-

　　放完炮，李安本打算送三口人回酒店，經(jīng)過27棟老季讓胡蓉先帶季洋回去，“我和李老師抽根煙。”

　　“老師明天見！”季洋和李安揮手。

　　李安也揮揮手，“早點睡，養(yǎng)好精神。”

　　說著從口袋里掏出了煙，遞給老季一根自己也點上了，“看著雪估計夜里就停了，季哥你們打算？”

　　老季：“看情況吧，你打算什么時候回去？”

　　李安：“過兩天帶父母做個體檢，結(jié)果出來了我就回去。”

　　老季早就想問了：“你爸的腿？”

　　李安簡單解釋了一下老李的工作，“哎，也是日積月累的老毛病了，正好借著這次體檢帶他去好好檢查一下。”

　　老季皺眉道：“不行帶你爸去蓉城看看吧，正好我有個朋友在市一院工作，提前安排一下。”

　　“謝了季哥。”李安心嘆老爺子要是愿意跑這一趟倒好了，“再說，這邊先檢查著看，到時候如果真有需要我也不和你客氣。”

　　老季點點頭，“昨天洋洋她媽還和我說，等你一起咱們一路開車玩著就回去了。”

　　李安擺手：“謝了謝了，你們別等我，趕緊帶她回去，你們要工作，她也得準(zhǔn)備文化課了。”

　　老季笑：“沒事，公司最近沒啥事，她早一天晚一天也無所謂。”

　　李安：“心意領(lǐng)了，你們等著我也不踏實，雪小點就趕緊帶她走吧。”

　　老季見狀不再多說，將煙掐滅接著從兜里取出一張銀行卡，遞向了李安。

　　“季哥你這是？”

　　路燈下，嶄新的卡面閃閃發(fā)光。

　　“拿著。”

　　老季不由分說的把卡扔進(jìn)了李安的大衣左兜。

　　不待李安開口，“聽我說。”

　　“卡里有十五萬，五萬是洋洋今年的課時費(fèi)，今年你要給她安排多少節(jié)課我不管，至于以后咱們也再說，反正她本科四年，每年五萬的課時費(fèi)我會按時打到這張卡上，多了少了就五萬。”

　　“多余的十萬算是我們當(dāng)家長的一點心意。”

　　“我們都能看到，也感受得到洋洋這半年來發(fā)生的變化。”

　　“作為父母，我們欣慰于她在這個年齡就能找到自己的努力方向。”

　　“同時我們也清楚，即便沒有你，她也可以在鋼琴學(xué)習(xí)的道路上找到屬于自己的路，但是沒有你，我們誰也不知道那天什么時候才會來到。”

　　“謝謝你給她的指引，給她做了一個好榜樣。”

　　“所以再多感激的話都是空的，密碼是你手機(jī)號的后六位。”

　　良久。

　　“李安，你叫我一聲哥，那我也說句當(dāng)哥的話，這個社會是留給有能力的人的。”

　　-

　　老季這張銀行卡，他早就備好了，如果不是這場大雪，昨晚他就找機(jī)會給李安了。

　　當(dāng)李安下車前留下那二十五萬那一刻，他心臟都快跳出來了。

　　女兒藝考結(jié)束的第二天，他之前送的錢全部被退回來了，這意味這什么？

　　洋洋今年的考蓉城院沒希望了。

　　當(dāng)時他腦海里只有兩個想法，一個是魏老師沒收，一個是李安沒送。

　　可他回去仔細(xì)分析過后，對于季洋考學(xué)一事反而安心了，而對于李安，他不知道該如何評價了。

　　這可是二十五萬啊，李安就這么還給他了。

　　這個錢李安明明可以自己吞下。

　　季洋敬酒，魏老師傳話后面的事情找李安就行了。

　　拋開魏老師的社會風(fēng)評不說，傳言畢竟是傳言，所以這話在老季聽來已經(jīng)不能再明白。

　　找李安干什么，他的理解就是魏老師不方便直接要這個錢，需要李安轉(zhuǎn)一手。

　　那么無論李安和魏老師二人怎么分這二十五萬，魏老師不可能一點不留。

　　所以必然不會出現(xiàn)二十五萬全額退回來這一情況。

　　也就是說不存在魏老師沒收這回事。

　　那么就是李安沒送。

　　沒送約等于想獨(dú)吞，可想獨(dú)吞為什么又把錢一聲不吭的還回來了。

　　如果是因為李安已經(jīng)得到消息季洋洋今年考不過，那么以老季對李安的了解，李安一定會和他說些什么。

　　可李安什么都沒說，就那么一笑了之下車了。

　　如果李安早就知道季洋過不了，為什么偏偏會在洋洋藝考的第二天才把錢還給他。

　　為什么會在下車前告訴他讓孩子好好準(zhǔn)備文化課。

　　當(dāng)時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就知道洋洋考學(xué)已經(jīng)成了。

　　結(jié)果李安接著從包里掏出了那個他熟悉的草莓盒子，在那樣一個時間節(jié)點。

　　最終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一個結(jié)論，李安向他傳達(dá)了季洋考學(xué)順利的信息，并且退回了他的二十五萬。

　　這可是二十五萬啊。

　　哪怕以上的推測全部是不存在的，那又如何，錢是自己給的，給的時候甚至連一句口頭協(xié)議都沒有。

　　就算洋洋最后沒考上，他又能怎么樣呢，錢他已經(jīng)悄無聲息的掏出去了。

　　二十五萬，對于一個在蓉城打拼三年依然連個落腳地都沒有的年輕人，沒有誘惑力嗎。

　　季成光真的不明白，他在社會闖蕩了二十多年，沒見過李安這種人。

　　他有些感動。

　　洋洋在車庫里說‘李老師就是我要追尋的光’，他當(dāng)時還笑了笑。

　　現(xiàn)在他并不覺得女兒的話有任何的夸張的成分在內(nèi)，李安是一道光。

　　尤其是當(dāng)他昨天將車停到單元門口之后，走進(jìn)那間狹小昏暗的臥室，他以為自己回到了二十年前。

　　眼前的一切布景，都太過陳舊了。

　　之前他只知道李安的家境一般，可他如何也沒有想到能差到如此地步。

　　昨晚季洋回到酒店問了他一個問題，問他，爸，老師家的衛(wèi)生間暖氣上的可樂瓶子是干什么用的？

　　他洗手的時候也注意到了，幾個大瓶子一字排開，其中灌滿水，嵌在墻面和暖氣片之間的夾角。

　　他猜頭天晚上把水灌滿放在暖氣上，烤一夜，第二天早晨瓶子里的水就溫乎了，可以用來洗臉?biāo)⒀馈?br />
　　季洋聽完露出的表情顯然對此有些不能理解。

　　他明白。

　　他越是明白，就越是覺的李安像一道光，可光溫暖了別人，又靠什么來為自己取暖呢。

　　擺在李安面前的難題太多了。

　　“能力你有，但是你應(yīng)該盡快適應(yīng)這個社會了。”

　　“季哥我。”李安說著忽然一笑，“哎。”

　　老季跟著拍了拍李安的肩膀，笑著看了看表，“不著急找個地方咱哥倆坐會吧，不喝酒，聊聊天。”

　　兩人就近找了一家燒烤攤，一通聊到了半夜一點。

　　期間李安給陳璇發(fā)了個信息，陳璇回復(fù)他，沒事不用管我，今晚和媽媽睡。

　　兜里裝著十五萬，遠(yuǎn)方的愛人知心知意，老爸老媽在家為自己鋪好床鋪，身旁的老大哥為自己指路。

　　這一晚，李安過的說不上來的充實。

　　季成光有一句話讓他隱約捋清了眼前的路，關(guān)于回家這一段，關(guān)于掙錢，關(guān)于自我定位。

　　“當(dāng)你的能力能夠折現(xiàn)，這時能力才有價值。”

　　這話若是放在半年前聽，李安會覺得過于赤裸。

　　可如今來聽，如果所謂的能力沒有辦法變成金錢，沒有辦法讓自己最親近的人免于辛勞的奔波，沒有辦法讓自己敢于對未來有所奢求，那么這樣能力在眼下還具備什么樣的價值呢。

　　或許有，但他已經(jīng)明確接下來要怎么做了。

　　“別送了，我自己回去，明天下午幾點，洋洋這邊需要準(zhǔn)備什么嗎？”

　　“明天中午你們過來吃飯，到時候有車來接，咱們一起過去。”

　　-

　　初九一早，李安起床的時候家里就只有安媽一人。

　　“我爹呢。”

　　“上班去了。”

　　“他不是十四之后才上班么？”

　　“他那個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行了你別管他了，趕緊去洗臉?biāo)⒀溃瑡尳o你熱飯。”

　　“不是媽，別啊，咱不都說好了么，后天一起去醫(yī)院，他這又唱哪出？”

　　“你放心吧，后天他肯定陪你去。”

　　“他要不去你就和他生氣。”

　　昨天下午趁著老李睡覺，李安已經(jīng)把安媽的工作做好了。

　　來到衛(wèi)生間，李安拿起暖氣片上的雪碧瓶子，扭開蓋，往咕嘰咕嘰的往洗臉盆里擠了大半瓶水。

　　拿手一試，水溫剛好。

　　舒舒服服的洗了把臉，接著吃完早飯開始了今日份的練琴。

　　再無心事，他感覺自己練琴的狀態(tài)都不一樣了。

　　之前是想把鋼琴這個東西弄明白，現(xiàn)在他必須要把鋼琴這個東西弄明白。

　　除了鋼琴，他沒有什么別的能力了。

　　跑完音階琶音，他拿出了原主的車爾尼740練習(xí)曲。

　　接下來這半年，他要像重新攻克299一樣，用移調(diào)練習(xí)重新攻克740，同時還有巴赫的二三部創(chuàng)意曲級他也要從頭打磨一下。

　　期間貝多芬的奏鳴曲依然要繼續(xù)保持一個月完成兩首的進(jìn)度向前摸索。

　　這個初步的練琴計劃是他昨晚在床上制定出來的。

　　目的顯而易見，李安已經(jīng)有意向巴赫作品緩緩靠近，并且他似乎是想在今年一年內(nèi)將三十二首貝多芬作品全部完成。

　　這等野心不可謂不大，至于在沒有老師的指導(dǎo)下，他能完成多少，就等著他2022結(jié)束之時的練琴年度總結(jié)報告了。

　　-

　　中午安媽簡單的做了四個家常菜，和老季一家三口共進(jìn)了初九的午餐。

　　“李老師，一會兒你帶洋洋過去就行，你把位置發(fā)給我們，我們自己過去。”

　　一點半整，李安換了身相對正式點的衣服從臥室走出。

　　齊云松的車已經(jīng)開到樓下，開車的不是齊云松本人，是李安上次在學(xué)校大廳見到的那個戴眼鏡的青年。

　　“李老師。”

　　青年主動下車為李安開車門，李安讓季洋先上去，接著自己上去，青年最后回到駕駛座。

　　車子開出小區(qū)回到馬路上，路上的積雪已經(jīng)開始融化，被車輪碾壓成一灘一灘泥濘，馬路兩邊的行人也漸漸多了起來。

　　青年本想路上和李安熟絡(luò)熟絡(luò)，奈何我們的李大師一上車就閉目養(yǎng)神，頭靠在椅背上，不知到底是睡沒睡著。

　　倒是李安一旁的女孩，從上車開始就捧著一份譜子翻了起來。

　　大約五分鐘后，他收到了齊校長的信息。

　　‘到哪了？’

　　-

　　致遠(yuǎn)藝術(shù)學(xué)校對面的文化館，擁有著禹城唯一一個市民音樂廳。

　　能夠同時容納三百人。

　　盡管此時約有三分之二的位置是空著的，但從舞臺上向下看，前三排觀眾席已經(jīng)擠滿了人。

　　舞臺燈光下，兩臺小型的三角鋼琴擺放有序，懂的人一眼便可認(rèn)出，確實是兩臺家用的小三角。

　　好在舞臺也不大，從臺下望去，兩臺鋼琴的大小在舞臺上剛剛好。

　　舞臺上方掛著一條橫幅，紅底白字，清清楚楚。

　　‘青年鋼琴家李安大師課’

　　‘布萊斯特樂器特約贊助’

　　齊云松此刻就站在橫幅下面，手里的手機(jī)忽然響起。

　　“齊校長，還有五分鐘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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