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小長假轉眼即逝，眼見還有兩天就要上班，李安盤算著今天說什么也得把采購一事搞定。
　　“雞蛋餅小米粥。”
　　五號一早，李安做好早飯來到床邊，試圖用美食喚起床上半醒的小米同志。
　　陳璇聽到雞蛋餅三個字努力抬起眼皮，接著仿佛用盡全身離力氣才脫離床的磁力。
　　雙臂撐起上身，蠶絲被滑落,  感到心口的涼意，她下意識摸向身旁的橘色長T。
　　整個人還是一副恍恍惚惚的模樣。
　　忽然。
　　“好看嗎？”
　　她停下手里的動作，木訥的眼神中恢復了幾分神采，慵懶的口吻帶著絲絲調笑。
　　李安移開目光，露出認真思考的神情，片刻后感嘆：“幸好我有一雙橫跨十一度的手。”
　　陳璇搖搖頭,  用鋼琴琴鍵上的度數來形容自己的手大。
　　論把專業知識運用在生活中這件事,  “還得是李老師吶。”
　　李安還沒來得及得意,  只見陳璇套好T恤下床比了個手勢。
　　“嗯？”
　　陳璇向下斜視，李安撤半步，身下如一陣涼風穿堂。
　　“有八度嗎？”
　　一記靈魂拷問。
　　可這問題問的好不公平。
　　鋼琴鍵盤上的十一度大約23.8cm。
　　-
　　如果沒有記錯，今天應該是自陳璇從煙市回來兩個人第一次以購物為目標的逛街約會。
　　有孫雨曼那次不算，三個人那就叫約會嗎？
　　吃完早飯李安利用陳璇化妝收拾的功夫練了會琴，由于時間關系他只摸了摸音階琶音。
　　算是今日練琴打卡。
　　半小時后兩人出發。
　　按計劃他們要先去看家電。
　　客廳里沒冰箱，廚房里缺抽油煙機。
　　李安自己的話買些二手的湊活湊活就行，可現在多了個人，他多少也得在經濟情況允許的條件下考慮考慮居家生活的品質問題。
　　眼尖的B站網友也說2501是敘利亞風格的裝修，這話別人可以說，可李安不能信啊。
　　現在家電不必從前，趕著國慶搞促銷活動，一臺全新的三開門二級節能的小牌貨也就一千冒頭，抽油煙機更便宜。
　　貨比三家，昱東廣場附近的幾家電器賣場轉下來,  最后兩人還是回到國美分別下了單。
　　留下地址,  約定好工人師傅下午四點送貨上門，兩人前往下一站。
　　路上陳璇打開她的手機備忘錄,  列出一份購物清單。
　　清單里都是雜七雜八的小東西。
　　肥皂盒、牙刷支架、拖鞋、飯盒、掛鉤等等等等。
　　別看就這些小東西，一通買下來也花了小兩百塊。
　　中午陳璇想吃一家米線，二人又回到昱東和諧廣場。
　　李安拉著陳璇剛走進大門，喧鬧的人聲夾雜著幾聲刺耳的鋼琴聲傳來，一眼望去，以往車位展示的空地今天變成了幾臺鋼琴。
　　有立式的，有三角的，一群孩子在家長的帶領下穿梭在展區中，刺耳的鋼琴聲就來自頑皮孩童的忽然一伸手。
　　發傳單的工作人員在外圍逢人就遞手，還有幾名陪在家長周圍露著親和的微笑，像是在推銷講解什么。
　　兩人走了過去。
　　走近李安才發現hm店門旁邊的琴友樂器行換了個新牌子。
　　“雅樂藝術中心。”
　　這名有點熟啊，在哪見過來著？
　　“好便宜。”
　　陳璇走到展區前的立式海報，掃了掃價目表，轉臉叫李安過來看。
　　李安跟上去瞄了一眼，心中直罵娘。
　　20節少兒精品鋼琴課才1599？
　　雖然后面有標識這是第一次報課的價格，但即便為了宣傳讓利也不能這么胡搞吧。
　　結果往下一看，李安氣笑了。
　　真是見了鬼了。
　　買琴送課他見過，買琴包過考級這特么還是陽間玩意兒嗎？
　　這已經不是惡性競爭的問題了。
　　“陳老師,  你怎么看？”
　　“好無語。”
　　這時一名工作人員掛著職業微笑走來：“兩位想給孩子了解一下鋼琴課程嗎？”
　　陳璇呆：...我已經很像媽媽了嗎？
　　李安嗯：孩子還沒有,  但借著孩子的名義想深入了解一下你們的想法是真有
　　“兩歲半的孩子能學鋼琴嗎？”
　　李安一副琢磨不定的表情看向女員工，發問道：“我聽人說孩子越早學琴越好。”
　　女員工心道果然是為了孩子而來的,  可她就一新來的前臺，上崗前就學了點推銷鋼琴的話術，這兩歲半的孩子能不能學琴她還真不知道。
　　不過。
　　“兩歲半的孩子，理論上是可以學鋼琴的，二位可以進店了解了解。”
　　李安直接過濾掉對方后面的話。
　　理論上？
　　理論上國足已經拿到世界杯冠軍了。
　　他又問：“兩歲半的孩子手指能按動琴鍵嗎？”
　　問這個問題他就像看看對方怎么回答，兩歲半的孩子并不是不可以接觸鋼琴。
　　女員工再次答道：“當然可以，不同年齡階段的孩子需要不同的練習方法，這個就需要專業老師的指導。”
　　李安呵呵一笑，“謝謝。”
　　說完他拉著陳璇準備走人，他已經沒有想深入了解下去的想法了。
　　雅樂藝術中心在他心里和已經和買琴包過考級徹底淪為一體。
　　“您可以再考慮考慮，我們的報課活動就剩最后兩天了。”
　　見李安要走女員工忙說。
　　李安擺擺手，“不用了。”
　　就在這時一名身穿筆挺西服的男人走了過來，和藹可親的詢問道：“兩位有什么問題嗎，我是這里的銷售顧問，買琴報課二位都可以咨詢我。”
　　說著態度極好的遞上一張名片。
　　李安接過。
　　女員工見狀忙把剛才的情況簡單的說了下，男銷售點點頭，重新看向李安恭維道：“您真是個細心的爸爸。”
　　“很多鋼琴家都是兩三歲就開始學鋼琴，我家孩子今年五歲，已經學了兩年多鋼琴，今年夏天剛考了一級。”
　　不得不說這個回答很巧妙，直接舉了一遠一近兩個例子，將兩歲半的孩子能不能按動琴鍵這個問題模糊了。
　　男顧問頓了頓，接著娓娓笑道，“其實站在一個家長的立場上，有時候我也在想讓孩子學音樂的目的是什么。”
　　“首先學習鋼琴能很好地開發孩子的智力。”
　　“給二位舉個例子，咱們彈奏鋼琴需要兩手同時反應，十個手指各自獨立進行靈敏的活動，而且在這個過程中始終要求聽覺的專注，雙手不同動作及與全身肢體的協調配合，使大腦左右半球的技能獲得同等發展并增進互相協調能力。”
　　“正因為演奏鋼琴時同時調動了人體諸多器官，手、眼、耳、腳、口、腦、身的并用，所以可以很好的鍛煉協調能力、反應能力和記憶力。”
　　“其次，演奏鋼琴需要有規律的、科學的、持久的訓練。”
　　“這些訓練往往能讓孩子的毅力、耐力、信心和勇氣都得到很大的鍛煉。”
　　“在練習鋼琴之后，流暢的彈奏樂曲，對孩子自信心的增強也有著良好的作用。”
　　“就比如我們雅樂每年舉辦的各種音樂會和路演，讓孩子們面對完全陌生的觀眾進行表演，演奏完孩子的自信心明顯增加。”
　　不知不覺男顧問身邊已經你圍了一圈家長。
　　“最后，彈鋼琴可以培養孩子的思維能力、記憶力、想象力和表現力。”
　　“復雜的樂譜需要通過各方面的思考以及身體的同步配合，才能被演奏成美妙的音樂。
　　“要將一首作品很好地演奏出來，需要孩子具有相對較高的記憶力、思維能力、反應能力，準確記住樂譜中的每個音符，節奏，指法等所有細節，并把自己所感知到的東西通過鋼琴這個載體表現出來，并通過細心的練習才能達成。
　　“通過練習鋼琴，孩子的思維能力、記憶力、想象力和表現力都會有明顯的提升。”
　　“所以就我個人傾向，孩子越早開始接觸鋼琴越好。”
　　男顧問說完環視一圈，親切的笑了笑。
　　接著就有被打動的家長上前詢問報課的問題。
　　李安不得不承認，以上這些觀點他是打心眼里贊同的。
　　這個銷售，口才是真的厲害。
　　幾句話就把學鋼琴的益處說的明明白白，還站在一個琴童家長的角度，有理有據。
　　如此銷售，再看看海報上一行行刺目的極優惠活動。
　　他不知道這個國慶有多少孩子在這個顧問的套詞下報了這些課程。
　　作為鋼琴教育從業者，他很難描述自己此時的心情。
　　1600塊，20節課。
　　約等于一節課80。
　　老師能抽幾成。
　　五五也不過40。
　　40一節鋼琴課，指望老師教什么呢？
　　40一節鋼琴課，又能招到什么樣的老師呢？
　　社會音樂教育正在變成一個毫無門檻的職業，各種能彈不能彈的都可以自稱是音樂老師，都可以去帶學生。
　　很多所謂的鋼琴老師壓根就不是音樂專業畢業的，通過各種包裝就可以搖身一變成為一名資深的鋼琴老師。
　　李安曾經在一個兼職交流群里看到有些人花錢找別人借畢業證，原因是學生要報名，家長想看老師是哪畢業的。
　　更甚至在教育市場化下的今天，不會包裝的老師似乎都算不上好老師。
　　的確，音樂老師需要包裝。
　　李安也想通過各種方式包裝自己。
　　這樣更能吸引家長報名，更能營銷招生。
　　為了營銷，培訓機構挖空心思的包裝老師，藍天也不例外。
　　為了招生，機構拼勁了價格戰。
　　血淋淋的2099，距離昱東寫字樓不過五百米的的直線距離。
　　為了利潤，這些機構又請不起好的老師。
　　回到那個問題，40一節鋼琴課，又能招到什么樣的老師呢？
　　于是，各方因素匯合到一起，就導致了社會鋼琴教學質量參差不齊。
　　又因為這個行業的準入門檻低，有一些他可能本身就是一個琴行銷售，賣了幾年鋼琴就變成了資深鋼琴老師。
　　李安絲毫不懷疑。
　　眼前這位正在為家長們耐心解惑的男顧問，就有成為這樣一名鋼琴老師的潛質。
　　特別是線上教育發展以后，家長甚至不知道對面教你的是老師還是某種小可愛。
　　李安輕嘆。
　　不懂音樂的雞娃家長，只追求盈利的社會培訓機構，再加上無良考級辦。
　　這就是如今沒有門路孩子的學琴大環境。
　　“咱們這個包過的考級是哪個考辦頒發的證書。”
　　李安本不想多這一嘴，可不問他心里實在不舒服。
　　男顧問似乎有些意外這個問題，推了推眼鏡回答道：“***音樂學院。”
　　李安點點頭，拉著陳璇從人群離開。
　　只聽身后一個稚嫩的童聲傳來，言語里滿是天真。
　　“爸爸，我想學鋼琴。”
　　李安頓了頓，接著加快了步伐。
　　孩子，只是想學鋼琴而已。
　　-
　　展區繼續熱鬧著，被圍觀著。
　　來來往往的家長無不頓足，如今自家孩子要是不學個什么樂器在校園里都像是異類。
　　“我兒子他們學校光樂器社團就開了足足八個。”
　　一個女家長像旁邊擠眉弄眼道，“這音樂馬上要并入中考了，你說這不學能行嗎？”
　　“是啊，我女兒今年初一，也在學校報了社團課，我想著再觀察一段時間讓她出來報個班跟著老師一對一上課。”
　　家長們焦慮著，男顧問在悉心解讀著。
　　那位剛才叫爸爸想學琴的孩子被一名女工作人員帶進店里試課，她的爸爸看著這一幕很是開心。
　　然后轉臉問，“咱們這的老師都是什么資質？”
　　男銷售又推了推眼鏡，笑道：“您放心，我們雅樂是大機構，聘請的老師都是資深的專業老師。”
　　如果李安在場的話，他肯定忍不住又要上前問一句，‘這資深的老師知道849加哈農練指一共有多少條嗎。’
　　而這位爸爸聽到資深和專業，就沒再問下去了。
　　-
　　吃完午飯李安陪陳璇轉了會街，接著兩個人就回家了。
　　一回到家，陳璇拆開買來的大包小包，開始布置房間。
　　女孩子好像天生就喜歡做這些東西。
　　四點左右，送冰箱的師傅和安裝空調的師傅先后到來。
　　全部工作搞定之后，再重新打量一下2501，終于有那么一點家的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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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乖乖練琴等我回來。”
　　五點半，李安獨自離開家，乘車來到蓉城音樂學院對面出租琴房，今天是他給另外三個藝考生上的第二節陪練課。
　　下課之后他又去到魏三碗那。
　　告別前兩個樂章摸得差不多了，他想讓魏三碗聽聽。
　　聽聽他的思路有沒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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