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沅修返回衛丞他們在的茶樓，茶樓里人很多，喝茶聊天的、品嘗小吃的、談生意的、推銷買賣的，各色人都有。

        茶樓里還設了書場，只見高高的看臺上擺了一張條桌、一把折扇、一方醒木、一盞清茶，說書人驚堂木一拍，滿座寂然。

        顧沅修進去的時候，說書人的故事剛剛開始。

        “世人皆道：賢王千歲，博通墳典，淹貫古今；有經天緯地之才，濟世匡時之略。今兒就跟大伙兒說說千歲爺以少勝多智取旗峰峽的故事，話說……”

        說書人的技藝十分精湛，語言、表情和動作跟著故事情節不停變換，讓一眾聽書人聽得如癡如醉。

        衛丞和舟舟所在的位置很顯眼，就在正對門口的二樓雅間，顧沅修一進茶樓就看見他們。

        顧沅修順著樓梯來到了二樓雅間，見二人都在聚精會神地聽說書。

        衛丞端坐著，即使是聽書這種休閑的事他也是一本正經恪守坐姿禮儀。

        舟舟把手搭在圍欄上，下巴放在上面，目不轉睛地看著說書人。

        二人都沒有察覺他的到來，顯然都被說書人的故事吸引了。

        顧沅修挑挑眉，沒想到衛丞會對這感興趣，徑自挑了一個位置坐下，隨手拿起桌上的糕點吃了起來，分神聽了幾耳。

        故事已經說到賢王的五百奇兵猶如天降神兵般出現在了敵人后方，突襲了旗峰峽的叛軍，里應外合，一舉拿下了素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說的旗峰峽，據說在此之前大雍軍隊在這里已經折損了上萬士兵。

        區區五百人的隊伍，一舉攻下上萬人守備的旗峰峽，賢王用兵如神的威名一下傳遍了連云十六州。

        一通故事聽下來，顧沅修認為，這個賢王是一個算計人心的高手。

        從一開始圍而不攻擾亂敵軍軍心，到最后天降神兵擊潰敵軍最后的心理防線，可謂步步為營，算無遺策，不費一兵一卒就攻下了以險要著稱的旗峰峽。

        而且這位賢王千歲不僅武功了得，文治也十分不俗。

        他接手平亂之事后，沒有急著攻打叛軍，而是撥亂反正，把連云十六州周邊的州市上下整飭一新，斬斷叛軍向外蔓延的觸手，將晉安王在連云一帶數十年的經營一一擊破。

        在處理叛亂上他剛柔并濟，安撫為主、鎮壓為輔，對叛軍亂匪施予雷霆手段，對于平民百姓給予安撫慰藉，雙管齊下，讓本就失了民心的晉安王，在對戰未開始，就已輸了一半。

        這攘外必先安內、一切以百姓利益為重的治亂之策，效果可謂立竿見影，這從錦州城就可見一斑。

        短短半年這錦州城內便已是一片祥和之氣，來往百姓臉上未見絲毫愁苦之色，戰亂的影響已消失殆盡，相信用不了多長時間連云十六州便可平定戰亂。

        怪不得世人都說賢王有經天緯地之才。

        他長于大局，精于小節，晉安王敗給他一點都不冤。

        這樣的人物，無論是誰碰到了估計都只有被坑的份。

        看著已經恢復的太平景象，顧沅修也安心不少，俗話說寧做太平犬，不做亂世人，他是軍人出身更知和平的可貴。

        隨著驚堂木響起，一句“且聽下回分解”，表演戛然而止。

        舟舟意猶未盡地轉回身，才發現爹爹就坐在身邊，忙跳下椅子，拔步跑到顧沅修身邊，“爹爹，你來了。”

        衛丞也才看到顧沅修。

        顧沅修給兩人換了新茶，將舟舟抱坐在腿上，“好聽嗎？”

        舟舟連連點頭，“嗯。賢王好厲害，我要是像賢王一樣厲害就好了。”那樣就可以保護爹爹不被人欺負了。

        聽了舟舟的話，衛丞笑著道：“有志氣！等有機會叔叔帶你去見賢王。”

        “見賢王千歲？真的嗎？”舟舟的眼睛變得亮晶晶，明顯很期待。

        “當然，衛叔叔什么時候說話不算數了。”

        “衛叔叔，你見過賢王千歲嗎？”

        “見過…還很熟。”

        舟舟滿臉崇拜地看著衛丞，一副你好厲害的樣子。

        被舟舟一臉崇拜地看著，衛丞笑意滿滿，給了顧沅修一個得意的眼神。

        顧沅修回敬了他一個白眼，嗤笑他幼稚。

        故事講完了，眾人又開始閑談起來。

        說的最多的就是天鷹幫的事，顧沅修估計這天鷹幫將會是錦州府城百姓未來一段時間內茶余飯后的高頻詞匯。

        顧沅修一心二用地豎著耳朵聽了幾句。

        見此，衛丞笑著道：“怎么你也對官府的懸賞感興趣？”雖然沒去告示墻，但衛丞大致知道是關于天鷹幫的懸賞令。

        天鷹幫這兩年已經沉寂不少，沒有再犯過案，不然早就被賢王收拾了，只是不知道為什么最近又開始頻頻出來作案？

        這有些不合常理……

        但他們這次的主要任務是巡視各地避難所，這天鷹幫一事屬于錦州城的政務，他們也不好插手。

        顧沅修喝了口熱茶，點點頭。

        衛丞上下將顧沅修打量了一番，打趣道：“你這樣的，去了也是給天鷹幫送人頭。”

        顧沅修挑挑眉，不客氣地笑道。“那可不好說，說不定這天鷹幫就終結在我手里！”

        “做你的春秋大夢吧。”衛丞明顯不信。

        顧沅修勾起一絲壞笑，開始下套，“要不…賭一把？”

        “賭什么？”

        “就賭如果我找到了天鷹幫的老巢，你就到錦州城的城樓上大喊三聲‘顧沅修是大雍朝第一聰明人’怎么樣？”

        衛丞一口茶噴了出來，顧沅修反應迅速，抱著舟舟閃到一邊，“衛小丞，你干嘛呢？”

        “顧沅修沒想到你臉皮這么厚，‘顧沅修是大雍朝第一聰明人’這種話你都好意思說？！”

        “搞錯了吧，是你站在錦州城的城樓上大喊三聲‘顧沅修是大雍朝第一聰明人’不是我，我有什么不好意思？”顧沅修挑挑眉，一臉無賴樣。

        衛丞一時無言以對，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對著舟舟說：“舟舟你說你爹臉皮厚不厚，竟然好意思說自己是大雍朝第一聰明人？”

        舟舟眨巴眨巴鳳眼，“衛叔叔是你要說我爹爹他是大雍朝第一聰明人。”

        “……”不愧是父子，腦回路是一樣的。

        雖然衛丞覺得顧沅修臭不要臉，臉皮太厚，但是賭還是定了下來，至于后面會不會落實就不知道了。

        走出茶樓時，已日上中天，肚子開始抗議，顧沅修抱起舟舟問道：“餓了嗎？”

        舟舟點點頭，茶樓里有點心，但剛才他忙著聽故事什么也沒吃，現在真有點餓了。

        看著舟舟點頭，顧沅修轉頭看向一旁的衛丞，嬉笑著說道：“衛公子，難得出來一趟中午是不是帶我們去吃點好吃的？”他現在身無分文只能宰大戶了，反正一回生二回熟現在他臉皮厚了不少。

        話說完，父子倆一起看向衛丞，那期待的表情簡直一模一樣。

        看著使喚起他來越來越得心應手的顧沅修，衛丞已經放棄反抗，無奈地翻了個白眼，認命地帶著父子倆去吃飯。

        這天下敢這么理直氣壯使喚他的人就只有顧沅修了，想他衛三公子自出生背后站的便是大雍最有權勢的兩大家族，受到的關注不是一星半點，又是家中幼子，自小便是眾星拱月般的存在，從來都是他使喚別人的份，何時有外人敢隨意使喚他，這顧沅修倒好使喚起他來一點都不客氣，更可氣的是自己竟然還乖乖聽從使喚……

        想到這衛丞自己都覺得好笑，忍不住搖頭失笑起來，真是上輩子欠了他們父子倆。

        衛丞目光看向前面正和舟舟笑語晏晏的顧沅修，覺得自己有些看不懂眼前這個人？！

        可以是謙謙君子，一行一動溫文爾雅，相處起來也不卑不亢，進退有禮，該有的熱情不少，但不會讓人覺得諂媚，十分舒服。他不會因為你身份高貴就高看你一眼，也不會因為你身份低下就看不起你，他連對待嚴家下人也都彬彬有禮。

        也可以快意率性，一言一行灑脫不羈，不受世俗禮法約束，就像他可以毫不猶疑地將舟舟扛在肩上，和舟舟嬉笑打鬧，也會細細解答舟舟的疑問，碰到不會的會和舟舟一起尋找答案……這在很多衛道士看來這些都是不合禮教綱常的。

        從當日在避難所里看到的景象，顧沅修父子的出身應該不是很好，但無論是嚴家的豪奢還是錦州城的繁華，父子倆看到這些，眼中依舊清澈明亮沒有一絲貪欲。

        富貴不淫，貧賤不移，很多人都懂，但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幾人？

        衛丞看著顧沅修父子倆在前面商量著吃什么，一副興致盎然的樣子，也添了幾分興趣，看著放肆大笑的父子倆，也覺得輕松自在。

        顧沅修轉過頭催促道：“衛小丞，快點，別磨磨唧唧的。”

        “來啦，來啦。”

        這顧沅修還真是個有趣的人，不慕富貴，不畏強權，豪放灑脫，傲岸不羈……是個值得深交的朋友。

        這一刻，衛丞被老爹踢出尚京的那股郁氣也消失殆盡，這次出來也不是一無所獲，至少交了一個不錯的朋友。

        哼~尚京，小爺早晚會殺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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