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諾眼看著柏謙在自己面前倒下，慌忙伸手接住他。“柏謙。”他低聲喚道。
柏謙笑著朝他點點頭，聲音已經(jīng)明顯虛弱下去：“老大，我以后再也不能給你看病了。這些年，謝謝你的照顧。是你讓我過上了人的生活……現(xiàn)在，我要先走一步了……”
顧諾不說話，只是抿緊嘴唇，看著柏謙緩緩閉上了眼睛。他嘴角的微笑愈來愈擴(kuò)大，帶著明顯的苦澀。說什么先走一步呢……是你說，我這幅身子，已經(jīng)活不過一個月了，結(jié)果你給我訂了死刑，自己卻先和死神下棋去了。醫(yī)生的話，還真是不能相信。
今天這一場賭博，他還是輸?shù)脧貜氐椎住Ｒ饬现�中，又在意料之外。顧諾一聲哂笑，不知是在嘲笑自己，還是在嘲笑別人。
“顧諾，你無路可走了。”迪爾將他身邊的人踢開，聲音冷淡，穿著黑色西裝的身體健碩有型。他對顧諾從來都只有愧疚，所以顧諾一再得寸進(jìn)尺，殺他的人，動他的基地，他都不曾想要顧諾的命。就只有今天，顧諾傷害了容西，他絕不能袖手旁觀。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我無話可說。”顧諾很冷靜，臉色是不尋常蒼白。他閉上眼睛，似乎在等待著一場死亡的來臨。
“我從來不想你死。”
“但是我想你死，做夢都想。”
“那是我罪有應(yīng)得，怪不了你。只是今天我不殺你，我根本不能向我的兄弟交代。”黑手黨和ITO斗了那么些年，有輸有贏，現(xiàn)在顧諾害死了加百羅涅，如果不殺，那就是背叛黑手黨，背叛了加百羅涅對他的衷心。
“廢話少說，”顧諾不耐煩地打斷他，“要殺就快點，看在我們曾經(jīng)是兄弟的份上，給個痛快，我會感激你的。”是啊，快開槍吧，他的心臟已經(jīng)疼得受不了了。快點結(jié)束他這混亂而又糟糕的一生吧。
聶容西站在門口，他的傷口已經(jīng)被簡單地處理過，聶容北扶著他，擔(dān)心地問道：“容西，你的傷口這樣不行，得快點去醫(yī)院。”
聶容西搖搖頭，道：“我想看著迪爾出來。”里面的槍聲靜止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了，沉默很是可怕。
忽然，從里面?zhèn)鱽硪宦晿岉懀�聶容西的心臟疏忽一頓，踉蹌地想要往上走，劇烈的動作帶動傷口，他疼地彎下了腰。聶容北連忙扶住他，責(zé)備了幾聲。
片刻之后，大門再一次打開，迪爾一步步地走出來，他步子邁得很大很緩，俊朗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聶容西猛地就松了一口氣。還好，他活著出來了。
迪爾的出現(xiàn)代表著顧諾的死亡，也代表著與黑手黨作對的ITO的消失，從此以后，黑手黨在世界黑幫中的地位更加穩(wěn)固。黑手黨的手下們都在歡呼雀躍，只有迪爾沉默著，不發(fā)一言。幫派之間的斗爭，總要有人犧牲。這一次的勝利，他完全沒有喜悅。加百羅涅死了，顧諾也死了。以后的路，就真的要一個人走下去了。
教堂里，尸橫遍野。顧諾閉著眼睛，倒在柏謙身邊，嘴角還帶著一絲圓滿的微笑。他終于可以擺脫這個骯臟的世界了，真是幸福啊。沒有人知道，他活不了多久，也沒有人知道，他根本就不想讓教堂里的任何一個人死。這一場戲，他只是當(dāng)做自己人生最后一次彩排，他想要痛痛快快有聲有色地死掉。
如果他真相讓聶容西死，那一刀就不會在肩膀，而是直接在胸口，如果他真的相讓迪爾死，他早就可以開槍。他這一生做過太多骯臟不堪的事，包括利用紀(jì)蘇晗和季唯安做交易，包括燒死洛卡卡和紀(jì)初浩的那一場大火，所有的一切都只是為了組織。也算是仁至義盡了吧。
終于可以安心地睡覺了。
單家又一次上了頭條。紀(jì)蘇晗的世紀(jì)婚禮變成了兩大幫派火拼，死了很多人，就連軍火組織ITO的頭目顧諾也死在教堂里。人們不禁津津有味地談?wù)撝�那一場婚禮的火爆程度。
季唯安再去找紀(jì)蘇晗的時候，單修哲什么都不說，只是拿了一封信給他。季唯安愣了一愣，大海一般的眸瞬間涌起了無法掩蓋的悲傷。他知道，這代表著什么意思。
果然，蘇晗信的第一句便是：季唯安，我走了。
紀(jì)蘇晗趴在昏黃的臺燈前，潔白的紙張上留下娟秀的筆跡。她低頭沉思的模樣很好看，秀氣的眉就算是皺在一起，都是一副賞心悅目的畫面。
她寫道：原諒我的不辭而別，我只是不知該如何面對你。也許我們以前有過愛情，但是那也是以前了。我不明白為什么在婚禮上會選擇握住你的手，或許我曾經(jīng)真的很愛很愛你，以致于深到就算我忘記了全世界，卻仍然記得你身上熟悉的感覺。我并不知道我們之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我也不想了解。因為潛意識里，我明白，那不是一件開心的事。我以前是什么樣的人，你以前又是什么樣的人，跟現(xiàn)在的我都沒有關(guān)系了。
我后悔在教堂的時候沒有留在柏謙身邊，從我醒過來的那一瞬間開始，陪在我身邊的一直都是他。愛不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我的丈夫。
唯一的丈夫。
如果某一天我記得了你和我事，也許我會回來，又或許，我永遠(yuǎn)都不會回來。所以不要等我，找個好女孩在一起吧。
季唯安將那封信小心翼翼地折好，放進(jìn)口袋，像是在對待一件珍寶。他面無表情的臉上似乎看不出半點七情六欲，但是微微顫抖的手卻出賣了他。
單修哲在轉(zhuǎn)身離開的前一刻說道：“蘇晗說讓你別等她了。你們的緣分已經(jīng)到盡了。”
季唯安輕輕地笑起來：“緣分那種東西，我怎么會信？就算等到我閉上眼睛那一刻，我也要她回來。”單修哲的腳步聲遠(yuǎn)得已經(jīng)聽不見，所以沒有聽到季唯安的話。
等待？一年兩年還是十年？有人說，等待是最容易的事情，只要乖乖地什么都不要做，等著時間慢慢過去就好了。只是，正是因為時間緩慢，當(dāng)寂寞空虛席卷而來，又有多少個人還能堅持當(dāng)初的等待呢？有的不過是一堆借口而已。
我們都已經(jīng)過了耳聽愛情的年紀(jì)啊。
季唯安做到也好，也不到也罷，和單修哲都沒有關(guān)系。
這廂季唯安失去了紀(jì)蘇晗，那廂單修哲和凌桃夭因為唐蔚然的教育問題又鬧起了別扭，在外人看來，一個十歲的孩子是該看教育節(jié)目還是看卡通節(jié)目這樣的問題是值得深究的么？宮嶼這邊倒是風(fēng)平浪靜。最近幾天唐暖薇心情不太好，他也識相地沒有在她面前轉(zhuǎn)悠。要是哪天她一個不樂意，帶著熙沫消失，可有得讓他哭天搶地的。只是宮嶼沒有想到，不去找唐暖薇的他，卻能在商場里遇見福嫂。
幾年不見，她比以前老了許多，皺紋滿滿地刻在了臉上，原本挺直的腰也顯得佝僂起來，整個人看上去很沒有精神。
“福嫂。”宮嶼攔住她，叫道。
福嫂愣愣地抬起頭，渾濁的眼失神了一會兒，終于反應(yīng)過來，激動地拉住了宮嶼的手，喜道：“三少爺？三少爺，真的是你？！我沒有在做夢？？”
宮嶼反握住她的手，安撫道：“福嫂，是我，你沒有看錯。這么些年不見，你過得怎么樣？”
福嫂一聽，眼淚立刻就下來了，在臉上深深的溝壑里流。她拿起袖子，擦了一把，自嘲道：“現(xiàn)在老了，動不動就掉眼淚，真是晦氣。我哪能好呢？我過得一點都不好。家里那個敗家兒子娶了一個母夜叉，天天在家里鬧著分財產(chǎn)，你看我都還沒有死，她就想拿我的錢了，真是做夢！”說到激動處，福嫂猛烈地咳嗽了幾聲。
宮嶼連忙捋著她的背，道：“福嫂，年紀(jì)大了別經(jīng)常生氣，對身體不好。凡事看開一些。”
“我要是看不開早就死了，我留著這一口氣就是不想讓那個女人得逞。就算我死，我這些錢扔進(jìn)海里打水漂都不給他們倆！”
“別想那些有的沒的，既然好不容易碰一面，我請你去吃點東西吧。”宮嶼也算是福嫂拉扯大的，感情自然深厚，說了幾句就把福嫂帶進(jìn)了高級酒店，叫了一桌子菜。
福嫂看著熱氣騰騰的菜，眼睛又模糊了。宮嶼無奈地笑：“福嫂，你別盡顧著掉眼淚，先吃幾口，這都中午了，你這年紀(jì)可經(jīng)不起餓。”說完，就夾了菜到她碗里。
福嫂沒有動筷子，“三少爺，這么些年，你一個人也過得挺辛苦吧？”她在鄉(xiāng)下也聽說了大少爺和二少爺?shù)氖拢瑢嵲谙氩坏侥敲磧蓚�活生生的人，居然轉(zhuǎn)眼之間就沒了。
宮嶼嘴角僵硬了一下，笑道：“哪有什么辛不辛苦，人活著不都一個樣么。”話語里已然有了不符年紀(jì)的滄桑，仿佛是看透了生死的老人。
“我聽說，二少奶奶回來了？”福嫂不敢直視宮嶼，試探性地問。她很清楚，唐暖薇在宮嶼心里占有的地位，遠(yuǎn)遠(yuǎn)不止二嫂那么簡單，“她還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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