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 懷璧其罪
第二天陸璟一回府,陸崢便將查到的消息一一匯報給他。
石呆子本名石淮,字曼卿,家里原也是翰墨書香之族,只是到他這一代沒落了,他父母早逝,只守著幾畝薄田抱節(jié)讀書,可惜年過二十只中了秀才,時常饑寒交迫,這幾年越發(fā)窮困潦倒,至今還未娶妻。
而他卻不以為意,窮且益堅,仍抱窮苦讀,也不與什么人來往,因此得了個混號石呆子。
陸璟聽后問道:“現(xiàn)在他的情況如何?”
陸崢回道:“小人今天費(fèi)了一番手腳才進(jìn)到獄中,聽牢頭說他自從失了古扇,就變得癡癡呆呆的,不吃也不喝,如今已經(jīng)絕食三天了,早就生死不知了。”
“那牢頭本想等他徹底死透了,就胡亂卷了扔到亂墳崗,我看他還有幾分生氣,就買通了獄卒,將他接了出來,已經(jīng)送到了張大夫那里。張大夫用參湯給他吊著最后一口氣,說是死是活全看他自己。”
陸璟感嘆一番世道艱難人心不古,便繼續(xù)問道:“獄卒那里可有懷疑?”
陸崢忙道:“小人裝作是石家的遠(yuǎn)親,聽說了他的事便來探望,那獄卒也沒懷疑,何況那個獄卒本來就認(rèn)為石淮活不過今晚,想著正好下了大雪,正打算今夜就將他扔出去,即便沒餓死也能凍死,如今收了銀子便做了順?biāo)饲椤!?br />
想了想又道:“那個獄卒應(yīng)該是受了賈雨村的命令,屬下為了防止被賈雨村察覺,便買通了獄卒,讓他稟報時說人已經(jīng)死了,給扔到了亂墳崗。”
陸璟點(diǎn)點(diǎn)頭,沉思良久后道:“備車,我去看看他!”
陸崢聞言忙去準(zhǔn)備,途中又向陸璟說了石家現(xiàn)在的情況,前兩天石家的田地、房子都被強(qiáng)行發(fā)賣出去,賣的銀子也沒有交代,想來被人貪墨了,如今石家已經(jīng)一無所剩。
陸璟默然嘆息,時代如此非自己可逆,現(xiàn)在自己也是麻煩纏身堪堪自保,有些事只能盡人事聽天命。
及至醫(yī)館,陸璟問起石淮的情況。
張大夫嘆道:“陸管事已經(jīng)和老夫說了他的情況,若是他求生意志堅定尚可活命,可如今他一心求死,老夫頂多只能保他三日壽命,說不定他連今夜都難以撐過。”
陸璟問道:“張大夫可有辦法讓他現(xiàn)在醒來,又不會對他的身體有所損害?”
張大夫搖頭道:“醒來可以,不過強(qiáng)行施為難免有損元?dú)狻!?br />
陸璟想了想還是讓張大夫動手施為,以石淮現(xiàn)在的情況若是什么都不做,也難有活下來的機(jī)會,倒不如自己勸一勸,若是能激發(fā)他的斗志,或許他還能活下來。
“陸大人稍待!”張大夫說完便開始動手。
約有半刻鐘,石淮悠悠轉(zhuǎn)醒,慢慢的睜開眼睛,疑惑的看著陸璟幾人,又轉(zhuǎn)頭看向四周,想張口詢問,卻因身體虛弱,發(fā)不出聲音。
張大夫見此,忙將煎好的湯藥送到他嘴邊。
石淮艱難的喝了幾口后,有了說話的力氣,強(qiáng)自扯著嘶啞的聲音問道:“這是哪?”
張大夫說道:“這是老夫的醫(yī)館,是陸大人和陸管事救了你。”
言畢又對陸璟道:“老夫就不打擾大人了。”
陸璟行禮謝道:“多謝張大夫出手!”
張大夫拱了拱手,便嘆息著離開了。
陸崢見狀也走出房間,守在門外。
陸璟見其強(qiáng)撐精神,擔(dān)心他支撐不住,忙直奔主題道:“你的事我都聽說了,俗話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又何必一心求死呢!”
石淮啞著聲音道:“非是求死,而是失扇如失命,丟了扇子我的命便丟了。”
陸璟了然的點(diǎn)點(diǎn)頭,理解他的這種想法,惜物如惜命,東西沒了活下去的希望也沒了,不過還是勸道:“你也不必心灰意冷,那些古扇雖然暫時被人奪了,但總歸還在,等哪天你再奪回來就是,若你就這么死了才是懦弱的表現(xiàn)。”
石淮搖了搖頭,閉上了眼睛,少頃又睜開眼,問道:“你可知我的表字?”
陸璟點(diǎn)頭道:“自然,仿古人而起,正好你們也同姓,倒是有些雅趣。”
石淮神色肅然的搖頭道:“非是附庸風(fēng)雅,而是鄉(xiāng)試落榜后而改。”
陸璟若有所思道:“年去年來來去忙,為他人作嫁衣裳。仰天大笑出門去,獨(dú)對春風(fēng)舞一場。”
石淮點(diǎn)頭道:“正是如此。”
陸璟心中了然,此詩乃石曼卿落第后所作,只是此石曼卿非彼石曼卿。
宋時有一人名石延年,字曼卿,乃北宋著名詩人、書法家,曾官至秘閣校理、太子中允。
其才華橫溢,性格灑脫,且不拘禮法,不慕名利,交友滿天下,和歐陽修是至交,他年輕時曾遭到科考黑幕,會試時曾進(jìn)士及第,但被人誣告作弊,復(fù)考時名額被人頂替,慘遭黜落。
既然石淮提到此事,想必他鄉(xiāng)試時也遭遇過類似的事情,科舉看似公平,實(shí)則自有規(guī)則,大多數(shù)人寒窗苦讀一輩子,到頭來只是勝利者的陪襯,但科舉不管存在多少問題,都是寒門子弟改變命運(yùn)的唯一機(jī)會。
石淮攢足了力氣方說道:“兩年前鄉(xiāng)試落第我便改字曼卿,欲效仿古人抱節(jié)讀書,沒想到天降橫禍,竟然遭逢此事。”
陸璟沉聲道:“正所謂財不外露,玉無罪,而懷玉者必有罪,有時候家中有寶也未必是好事,一旦被人察覺,必然禍害不斷,身受其累,以至惶惶而丟小命。”
“繁華事散逐香塵,流水無情草自春。日暮東風(fēng)怨啼鳥,落花猶似墜樓人。富貴如石崇尚不能保綠珠,何況是你!”
石淮冷笑道:“呵呵,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這就是朗朗乾坤世道昭昭?難道天下的好處盡歸富貴者,他們看上什么就巧取豪奪,欲求欲予,這世道還有沒有天理人倫?”
陸璟搖頭道:“抱怨無用,無論什么時候終究是強(qiáng)者為尊,以趙國之雄,尚難抵秦國之威,保住和氏璧,更何況你我只是普通人,身為弱者就要有弱者的智慧。”
石淮嘶吼道:“既然生而不同,出身決定命運(yùn),那讀書又有何用,既然沖不出這牢籠,又遭逢如此世道,活著還有什么意義,倒不如死了干凈。”
陸璟本想說讀書只是為了多撲騰幾下,但想了想還是勸道:“富貴者也是有其祖先拼搏而來,后人只是蒙其余陰,自有澤盡的一天。正因?yàn)槭赖廊绱耍阄疑頌樽x書人,才更應(yīng)該奮起拼搏,立志改變世道人心,為后輩打下基石。”
石淮搖搖頭,富貴若從奸狡起,世間呆漢喝西風(fēng),經(jīng)此一事對他的信念打擊很大,他心中對朝堂世事極為失望,打算徹底放棄科舉。
陸璟見此,嘆氣道:“我知道你的性格,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不過你既然改字曼卿,卻未學(xué)到石曼卿的堅韌豁達(dá),石曼卿剛直不阿、不入俗流,命運(yùn)跌宕坎坷,仕途也幾起幾落,飽受磨難,但始終不改其志。”
“《拊掌錄》記載:石曼卿曾言自己乃石學(xué)士非瓦學(xué)士,你既然也叫石曼卿又豈能一摔就碎,遇挫而折。”
石淮聽到此話,眼中漸漸有了光芒,只是瞬間便又熄滅,聲音極盡干枯道:“我只是一介平民,如何能斗的過他們,如何能奪回祖上所遺。”
陸璟勸道:“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善惡到頭終有報,只爭來早與來遲。”
石淮心中有所動搖,見陸璟談吐不俗,自有威嚴(yán)不可侵犯,問道:“你也是官場中人吧?”
陸璟點(diǎn)頭道:“不錯,官場中并非人人都是賈雨村之流,朝中亦有許多正直的賢臣在努力,雖然死是種解脫,但有時候活著才更需要勇氣!”
石淮沉默良久后道:“不管你救我的目的是什么,總之多謝你了!”
陸璟見其心思扭轉(zhuǎn),沉聲道:“我也不瞞你,我救你的原因是你的敵人和我有些嫌隙。”
“多謝你直言相告。”石淮有些詫異道,想了想又道:“即便你救了我,我也不會卷入你們之間的恩怨。”
陸璟呵呵笑道:“我本來也沒打算要你做什么,只要你還愿意奪回你的古扇就成。”
石淮決然道:“祖上所傳斷不能失于我手,即便再丟了性命,我也要討回來,我就不信這世道沒有天理。”
陸璟感慨道:“命運(yùn)在人不在天,不要輕言放棄。”
石淮點(diǎn)點(diǎn)頭,隨后問道:“看你年紀(jì)輕輕就身居廟堂,想來也不是普通人,為何要費(fèi)那么大心力救我。”
陸璟笑道:“一是欣賞你的為人,二來賈雨村為了攀附權(quán)貴以權(quán)謀私,你活著就是證據(jù)。”
石淮疑惑道:“難道現(xiàn)在不能拿此事對付他?”
陸璟搖頭嘆道:“豈是那么容易,揚(yáng)湯止沸,沸乃不止,誠知其本,則去火而已矣,要對付賈雨村不難,關(guān)鍵是他背后的靠山不好對付。”
石淮沉默良久方問道:“你說的可是賈家?”
陸璟沉吟道:“你就當(dāng)是賈家吧!”
石淮聽后默然無語,看來賈雨村的靠山比賈家還要厲害,不過不管其背后是誰,都不是自己能夠撼動,眼下對自己來說最重要的是活下去。
陸璟繼續(xù)問道:“你如今在賈雨村那里已經(jīng)是個死人,可需要我為你安排去處?”
“多謝你的好意,我自會找地方安頓下來。”石淮搖頭拒絕道,不愿再欠陸璟人情。
“既如此你就靜待到時機(jī)吧,你是聰明人,相信其他的也不用我再多說,你好好歇息吧。”陸璟也未勉強(qiáng),說完后便起身離開了。
石淮看著陸璟的背影心中暗道:“雖然你救我另有目的,但終歸救了我一命,我若能活下來,以后必還你這份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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