蛟道人笑瞇瞇，蒼蒼白發隨風飄舞，忽然咳嗽了兩下。

　　孟浩然驚道：“大長老，你……”

　　蛟道人搖搖手：“無礙……不要緊……”

　　說道：“浩然啊，你今年多大？”

　　孟浩然一怔，回道：“七十有三。”

　　“嗯……你七十三，芷蓉七十二。

　　可她早就是大宗師，所以你一直耿耿于懷，難以釋懷。

　　這個老夫理解。

　　但本門近些年勢頹，氣運不足再出第二位大宗師。

　　所以，你想憑借深淵戰場開啟在即之間，斬殺空間亂流而來的魔頭，凝聚氣運。

　　但是，你有沒考慮過。

　　萬一空間亂流炸出來的是魔校或魔將，你該怎么辦？”

　　孟浩然道：“大長老，你說過。武道之途當勇往直前，若畏怯而止，勢必引發惡果。

　　我這么去做，正是依你所言行事。”

　　“浩然啊，勇往直前并不代表莽撞。都天山如此情狀，如何離得開你？

　　老夫宿疾未愈。老苦嘛，整日價待在藏經閣。感悟他那萬物皆空，一靈不昧的【千念化魂鏈】。

　　石劍又是藏不住之人。數來數去，只有你才能勉強維持本門頹勢。

　　你若出事。

　　宗門怎么辦？

　　韶華怎么辦？

　　三年后怎么辦？

　　你太急了……

　　雖然我明白你苦衷，可是你還須應該考慮周全。

　　世上事不可兼得甚多，既所得必所失。”

　　一連三問，孟浩然啞口無言。久久之后才道：“那就再等三年。”

　　蛟道人頷首。

　　又道：“你年歲尚輕。七十三歲宗師巔峰。大宗師境指日可待。

　　宗門未來，須你支撐。”

　　“多謝大長老指點……

　　孟浩然神色恭謹。

　　繼而道：“只是天魂城附近空間，波動極大。

　　雖不曾出現魔校、魔將等異族強者。

　　但魔尉不少。

　　幸喜我去的及時，否則，保不住被他們攻入天魂城。占了我人族疆域……”

　　蛟道人嘆了一氣。

　　“天魂、天骨、天血三城，目下有困天魔帝坐鎮。

　　暫時不虞異族攻打。

　　不過老夫發現。

　　許多散落魔尉，漸漸凝集，匯聚在醮血山附近。

　　瞧他們樣子，似想建城，以備將來大戰……”

　　孟浩然眉頭緊皺。

　　便在這時，一道鳥形彩影遠處射來。

　　孟浩然伸手接過。往額上輕拍。

　　隨即，神色愈發凝重。

　　“出什么事了？”

　　“石劍來訊，言道枯骨教大舉封鎖都天山。而今山堍下面，均是枯骨教弟子……”

　　“那要快些去看看……”

　　蛟道人當先飛起。

　　又道：“也不知崔莫邪怎么想？

　　兩界大戰開啟在即，他卻咄咄逼人，當真欺人太甚。”

　　孟浩然跟在他身邊。

　　猜測道：“未必是崔莫邪。白吟袂一直想占據都天山。

　　他與我境界相若，諒必等不及戰場開辟。

　　故而想借助咱們都天山氣運，助其晉升。”

　　“哼，想得美。如果你是百里行九十九。白吟袂至多七十九。他……差得遠呢！”

　　蛟道人甚是不屑。

　　孟浩然道：“說來慚愧。要說我百里行九十九，實質還是托了新收弟子福分。

　　當日收徒大典之上，我剛剛明確典禮完畢。

　　冥冥中便有氣運籠罩。

　　當時，我就覺多年滯礙瓶頸似有松動。

　　如非我太過心急。也不會進入鎮魂碑下，尋找機緣。”

　　蛟道人看看他。

　　“能收那孩子入門。

　　是本門福氣，也是你機緣所致，更是芷蓉念著宗門昔年培養之恩。

　　依我判斷，此子身具大氣運。

　　否則決計不會因為入門，便讓你這個便宜師傅，立時有瓶頸突破之感。”

　　說話間，兩人來到魔相殿。

　　石劍感知到兩人，立時前來相會。

　　“宗主，大長老……

　　你們猜的不錯，山下沒有鐮刀軍團，都是白吟袂的白家族人。

　　我原想去探察一下，可那家伙不知什么時候，偷偷布了詭異陣法。

　　山下濃霧滾滾，氤氳籠罩。

　　走不多久，就會迷路。

　　而且那霧壁極為堅硬。本座的長空無云劍竟砍劈不動。”

　　“我來看看……”

　　蛟道人一動不動。

　　身周空氣突然安靜，隱有漣漪波動。

　　未幾。

　　蛟道人睜眼，嘆了一氣。

　　石劍魔君問道：“大長老，怎么樣？”

　　蛟道人道：“這次糟糕了。山下布的居然是諸天八九地煞元辰陣。

　　此陣出自【元辰白骨經】。原是為了對付深淵異族。

　　不意，今時今日，倒是用在我們頭上。”

　　“諸天八九地煞元辰陣？本座聞名甚久……”

　　孟浩然喃喃自語。

　　看向蛟道人。

　　“大長老，可有法子破陣？”

　　蛟道人搖搖頭。

　　孟浩然、石劍齊皆愕然。兩者眼里，大長老非但眼光高遠，更且知識淵博。

　　別看藏經閣都不去，真若和苦長老比拼一下，兩者絕對押注在蛟道人身上。

　　大長老都搖頭。

　　這陣法當真如此恐怖？

　　石劍魔君覺得蛟道人是否危言聳聽？

　　他感覺還行。

　　山下陣法，地面固然封鎖，天上卻能暢通無礙。

　　就如他下山，乘坐梟鸞，直趨而至。

　　若非鬼陣法殼子太硬，早就沖進去，殺它個天昏地暗。

　　“望請長老言明此中礙難……”

　　孟浩然玄裳黑氅，居中高座。

　　此刻神色平靜，不驕不躁。

　　又道：“不管怎么說，此陣非破不可。

　　否則我魔相門豈不落魄潦倒到山門都守不住。

　　這跟破家敗業何疑？”

　　蛟道人接道：“破家敗業，不過結局凄涼。

　　白吟袂此舉，實為趕盡殺絕之絕戶計。

　　他是想把都天山斬草除根，片甲不留。

　　其陰狠毒辣，簡直世上罕有。”

　　孟浩然臉上閃現驚疑。

　　“此陣這么厲害嗎？”

　　“何止是厲害二字。此陣布下，初始不覺怎樣。

　　隨時日遷移，抽取諸天地煞灌入我都天山。

　　久而久之，煞氣取代靈氣。

　　試想我都天山突然有一日靈氣全無。會出現何等慘狀？”

　　孟浩然聞言，饒是素來冷靜沉穩，也不免動容。

　　嘆息一聲，“果然毒辣！”

　　“啪嗒”

　　石劍魔君擎著長空無云劍，砸了下地面。

　　“怕個屁，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咱們沒靈氣，莫非他們就有？

　　到時咱們豁出命去，就是要死，也要啃他們幾大口。

　　不把他們咬得血肉橫飛，老子就不姓石……”

　　蛟道人苦笑。

　　石劍不喜歡動腦。魔相門高層均知。

　　明明掌控對外堂口，偏生從無算計，遇到阻力，無非以更大力量壓制過去。

　　放在過去，自己未受傷時尚可。

　　換做現在，石劍魔君的行為，好比一頭病虎。

　　大伙都知命不久矣，卻非要做出張牙舞爪之態。

　　徒惹發噱而已。

　　孟浩然沉吟道：“白吟袂欲圖都天山氣運，實屬扼吭奪食之舉。

　　崔莫邪就不憚他當真晉級，然后奪他教主之位？”

　　蛟道人道：“不管崔莫邪忌憚不忌憚。總之白吟袂都出招了。咱們就該見招拆招……”

　　深思片刻。

　　“這樣吧，老夫等下沖入安淵鎮，先破去陣基。

　　到時，由浩然你和石劍分別攻襲安行、安踏兩鎮。至于老苦，就讓他居中接應……”

　　“那大長老的傷勢……”

　　孟浩然不無擔憂。

　　蛟道人搖搖頭。

　　勉強笑道：“老夫行年四百余歲，早就活了夠本。

　　可惜是，沒見到本宗發揚光大，重回鼎盛。”

　　“大長老……你……”

　　孟浩然突然心旌抽搐。

　　“上古以降，縱是天人也不免一死。

　　老夫茍延殘喘這么多年，不就是擔心宗門安危？

　　而今都天山大難，老夫舍掉殘軀，衛護宗門而隕。于老夫來說，當真是如愿以償。”

　　石劍這會也明白了。

　　怔怔地瞧著蛟道人。

　　手臂輕顫。

　　長空無云劍幾乎握之不住。

　　“大長老……”

　　蛟道人手一擺，不讓他再說。

　　霍然站起。

　　很是豪氣干云道：“老夫若入陣，保不定崔莫邪會出現。

　　屆時，安淵鎮未必能破。如果真到了那般窘況。

　　你們須記住，失地存人，魔相不滅。萬不要一時之氣，與枯骨教硬斗。”

　　孟浩然身形一滯。

　　陡然很心酸，胸口澀澀。一股壓抑充溢胸腔。

　　“萬一……老夫是說萬一……”

　　蛟道人又道：“實在抵御不住，你們可以組織人手，逃入鎮魂碑地域。

　　畢竟天魂城有咱們兩萬大軍，又有困天魔帝坐鎮。諒來崔莫邪、白吟袂斷然不敢深入。”

　　石劍魔君氣道：“宗門都守不住了，還管那狗屁城池。枯骨教要占領都天山，天魂城就交給他們了……”

　　沒等他嘮叨完。

　　蛟道人喝道：“放肆……你知道什么？天魂城涉及人族安危。咱們怎么可以因為宗門小事，置于不顧？”

　　石劍魔君嘴角嘟囔，卻因理虧，斂聲屏氣。

　　“報……”

　　“山下安踏鎮突然濃霧驟散。同時安淵鎮傳來喊殺聲……”

　　三大高層面面相覷。

　　安踏鎮濃霧驟散，豈非表示，業已破了一個陣基？

　　安淵鎮有廝殺聲？

　　意示弟子們正在反攻。

　　列祖列宗在上，天佑魔相！

　　孟浩然幾乎喜極而泣。

　　石劍魔君呆呆傻傻。

　　仍分不清楚目下形勢。但他最厲害之處，不是動腦，而是決斷。

　　“宗主，大長老，不要再想了。現在立刻下山，大伙兒沖殺進去。看他白吟袂怎么辦？”

　　“對對……”

　　蛟道人當先凌空虛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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