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生靈，無論族群，身死之后，若非魂飛魄散，魂魄必將被引入鬼門關。

　　進了鬼門關，必然會踏上那條通往陰曹地府的必經之路——黃泉。

　　黃泉路很長，要走很久很久，久到已經開始習慣了離開生前的生活。

　　一路上相伴的只有那艷麗至極、只見花開不見綠葉的彼岸花。

　　路的盡頭是忘川，河上有一座叫奈何的石橋。

　　過橋便能看到稱之為望鄉臺的高臺，望鄉臺邊有個叫孟婆亭的小亭子，有個叫孟婆的女人在那里守候并遞給每個經過的路人一碗孟婆湯，喝下孟婆湯忘了生前的一切。

　　忘川河畔還有一塊石頭，叫三生石，它記載了每個生靈的前世、今生和來世。

　　過了奈何橋，在望鄉臺上看最后一眼人間，喝上一碗孟婆湯，然后進入陰曹地府，便與此生再無瓜葛。

　　在波光閃閃的忘川河畔的小亭子里，牛頭馬面站在一個白衣少年的兩側。

　　少年生的面容俊朗，但偏偏那雙眼睛里滿是渾渾噩噩的癲狂。

　　牛頭和馬面無奈的看著少年：

　　“孟婆，還有湯嗎？”

　　“……唉！”

　　孟婆有些不忍的嘆了口氣：

　　“你這孩子，都十八碗了，你還有什么忘不了的？”

　　昏昏沉沉的慕離嘴里只是喃喃著念叨著：

　　“她還在……她肯定在等著我。

　　啊啊啊……”

　　慕離痛苦的抱著頭發出一聲長嘯。

　　高亢的長嘯聲中，慕離的眼神逐漸變得清明起來。

　　“不好！”

　　牛頭馬面臉色大變。

　　“嘶聿聿”“哞”

　　伴隨著兩聲嘶吼，兩個地府衛士果斷出手要抓住慕離的雙肩。

　　可是偏偏慢了一步，慕離腳下未動身形卻不斷后退，看似不快但偏偏讓牛頭馬面碰不到他。

　　后退中慕離拱手說道：

　　“本少還有事要做，怎可就此輪回轉世，三位前輩后會有期，哈哈哈……”

　　慕離的靈魂在一道奇異的力量牽動下，逐漸化作一道流光沿著來的路返回。

　　慕離的笑聲蓋過了鬼泣哀號聲，不斷回蕩在陰森森的奈何橋頭。

　　牛頭馬面相視一看。

　　“老牛，你說究竟是多深的執念，連十八碗孟婆湯都化解不了。”

　　“罷了罷了，看他并非惡人，既然寧可做一個孤魂野鬼也不愿意投胎轉世，那就由他去吧。”

　　“可是，崔判官那邊怎么辦。”

　　“咳咳，老婆子我什么也不知道，剛才不小心撒了半缸孟婆湯而已。”

　　“婆婆心善，那如此便最好不過，告辭。”

　　牛頭馬面拱手道謝后轉身離開。

　　“從踏進鬼門關那一刻到老婆子我這里來要走整整十五。

　　十五年，這孩子的肉身早化為一堆白骨，回去也是孤魂野。

　　究竟是何等的執念讓我這孟婆湯都化解不了。

　　唉，可憐的孩子真是到死也沒有解脫。”

　　孟婆一邊熬著孟婆湯一邊自言自語道。

　　飛行中的慕離耳畔一直回蕩著，一個哭泣的聲音，不斷的重復著那句：

　　“活下去，才有團聚之日。”

　　飛向鬼門關的路上，慕離像癲狂了一樣，時兒緊握雙拳面目猙獰，時兒微笑似乎在回憶什么美好。

　　嗖！一道流光從半開的鬼門關大門里，飛向長空。

　　天之上，透過層層白云。

　　“啾……”

　　慕離看見前方一只巨鳥嘹亮的啼叫中展翅飛起，正欲躲避，卻看到巨鳥飛起的峰頂的一只巨猿踏碎山峰，縱身躍起，抓住剛剛飛起的巨鳥，在半空中就將巨鳥撕成兩半。嘩啦啦的血雨，灑滿了整個破碎的山頭。

　　當飛過無盡北溟海上方時，慕離看見了一只巨魚身畔出現一個黑色漩渦，無盡的靈氣被漩渦吞噬一空。

　　而后巨魚高高躍出水面后竟然展開雙翅，振翅一飛便飛的比慕離還高。

　　遮天蔽日，霎那間整個天空都暗下來了。

　　鯤鵬，慕離腦海中莫名的響起了幾個孩童的聲音音，慕離不自覺的跟著童音念到：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一鍋燉不下。

　　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大，需要兩個燒烤架。

　　一個秘制，一個麻辣，再來一壇醉心燒酒，讓我們一同勇闖九州。”

　　這，似乎是兒時自己曾和兄長調皮戲弄先生，一同編排的那首詞。

　　當慕離低聲念完這首惡趣味的詞時，耳畔突然響起雷鳴般的聲音：

　　“人族小子，膽敢褻瀆我鯤鵬一族。”

　　慕離看到剛從頭頂飛過的鯤鵬，在空中一個盤旋，朝著自己飛來。

　　鯤鵬煽動雙翅，一個黑白漩渦，帶著呼嘯之聲向慕離碾壓而來。

　　剎那間一股強大的吞噬之力撕扯著慕離的靈魂。

　　慕離趕忙的溝通身上那道奇異的力量，終于在黑白漩渦吞噬慕離之前離開了那片被掀起驚濤駭浪的海域。

　　擦了一把額頭上不存在的冷汗，慕離拍著胸脯回頭看見鯤鵬氣急敗壞的樣子，慕離大笑著在那道奇異的牽引力下，很快拉開了和鯤鵬的距離向著遠處飛去。

　　無心之下，捉弄了一只強大無比的靈獸，慕離心中的煩悶似乎得到了些許發泄。

　　但剛才那一幕鯤鵬出海圖卻牢牢地印在了慕離腦海中，只要閉眼想象就能清晰的重現鯤鵬從海面到九天的震撼景象。每每想到這里，慕離總會生出心胸開闊之感。

　　不知道飛了多久，終于在一望無際的山脈中，慕離的魂魄落在了一處靈氣悠然的高山山腰。

　　山腰之上一方百畝平地，遠觀此處像是被人拿刀將山腰切去一塊，猶如鬼斧神工。

　　山腰一側雷鳴般的瀑布瀑飛流直下，濺起的氤氳水汽更顯此處鐘靈毓秀。

　　山腰的平地上僅有木屋一間、靈田幾畝。

　　木屋雖然簡陋，但細看之下的幾分神韻卻透露著木屋主人的不凡。

　　幾畝靈田間，兩位老者，正拿著鋤頭一寸一寸的在田間除草，視之與尋常莊稼人無異。

　　慕離的靈魂順著那道奇異的力量徑直的飛進了山壁之上的的山洞里。

　　幽靜的山洞內只有一個石臺、幾盞油燈，石臺之上睡著一個未著絲縷的娃娃。

　　那道奇異的力量便是來自這個孩子身體里那顆強健有力的心臟。

　　自慕離進了山洞，便發現心臟的每一次跳動自己都有所感應。

　　冥冥之中這心臟似乎為慕離鎖住了一方天道的氣運。

　　當慕離看見這不過兩尺的小娃娃時，心中泛起了熟悉而陌生的感覺。

　　這個孩子就是十五年前的自己，準確的說就是自己的肉身。

　　十五年了，靈魂成長為青年但身體卻還是三歲的模樣。

　　孟婆湯讓慕離忘記了一切，唯一記得的便是那句心中的執念。

　　奇異的力量牽引著慕離的靈魂化作一道流光射入小娃娃的額頭，當黎辰的靈魂重新掌控自己身體的識海后，石臺上陣法破碎后小娃娃睜開了那雙純澈靈動的眼睛。

　　坐起身，捏了捏自己的小臉，低頭看著自己那白白嫩嫩的小手苦著一張小臉自言自語的說：

　　“白活了十五年，唉，又要再活一遍，何時才能去找她。”

　　第二章撿來養老

　　慕離聽見背后有窸窣的腳步聲，回頭一看，剛才耕種的兩個老者正眼中滿是驚喜的站在自己身后。

　　“臭小子，十五年了你可算醒了。”

　　“是啊，要是再晚幾年，怕是我倆這把老骨頭都等不到嘍。”

　　穿上老人為自己準備的衣衫，慕離可算覺得自在了很多，縱使現在只是個三歲的娃娃，但是光著屁股始終覺得不自在。

　　“兩位前輩，請問你們知道我為什么在這嗎？”

　　其中那個身形佝僂的老者哈哈大笑著說道：

　　“知道，當然知道，你是我們倆個老家伙撿回來養老用的。”

　　“……”

　　佝僂老者一開口，慕離就知道這老家伙不靠譜，轉而把目光看向另一個老者。

　　另一個老者雖然臉上布滿了滄桑，但相貌堂堂，應該能問出點什么吧。

　　只是當另一個老者一開口，慕離卻真的無奈了。

　　“不想騙你，但你確實就是我們兩個老家伙撿回來養老的。

　　不然若是哪天嗝屁了，老子可不想在這深山之中連個送終的都沒有。”

　　漸漸的路離發現這居然是真的，從打心底里覺得荒繆到開始反抗，再從反抗到屈服，身體年幼的慕離算是認命了。

　　饑腸轆轆的之中，被兩個老家伙威逼利誘之后，認了兩個老家伙做爺爺。

　　相貌堂堂的老者是大爺爺，面相猥瑣身形佝僂的是二爺爺。

　　“想不到我堂堂慕離，一出鬼門關就成了別人孫子，還是雙份的。”

　　慕離的一張小臉更苦了，嘴里嚼著認爺爺換來的肉干心里那叫一個苦。

　　活著，開心也是一天，不開心也是一天，既然想不起以前的事，那就從現在開始，反正記憶中那個等自己的人也沒說著急見自己，只是讓自己活下去。

　　雖然慕離心底還是有些不安，但此刻也只能這么安慰自己。

　　時間一晃就是三年，這三年，慕離也真真切切體會到了被人關愛的感覺。

　　雖然兩個老家伙平日里喜歡壓迫慕離，時不時的還捉弄慕離一把，但確實把慕離當成親孫子一樣疼愛。

　　兩個老家伙出奇的強大，越老越妖這句話放在他倆身上簡直太貼切了。

　　當然，兩個老家伙雖然總是坑自己，但是卻真的下功夫去培養慕離。

　　兩個老家伙雖然疼愛慕離，但卻從來沒有溺愛過，從最基礎的做飯、燒水，到采藥、捕獵，凡事對慕離的要求都極為苛刻。

　　這三年，讓慕離從一個什么都不會的將門遺孤，成長為一個可以獨自在這山林中活下去的少年。

　　對兩個“欺壓”自己的老家伙，慕離雖然嘴上從來沒有服過軟，但是心里卻是認同的。

　　這天慕離扛著一頭壯碩的雪花牛，繞過木屋前的靈田，在接近木屋時，慕離大聲喊道：

　　“大老頭，快看看我們獵到什么了。”

　　木屋前住著拐杖的青衣老者，正要開口卻猛烈的咳了兩下，看見捂嘴的手心那一抹黑血，老人眼中落寞的神情更深了一分，默默的把手收到袖子里。

　　老人隱去眼中的落寞，順了順氣說道：

　　“呦呵，能耐了，自己獵的？”

　　話落，借著閉口的機會老人將口中的余血吞下。

　　老人臉上掛著笑容，看著個頭到自己胸前的慕離。

　　很難想象慕離這瘦小的身體里蘊含著多大的力量，居然可以扛著一頭牛飛奔。

　　慕離剛到，身后背著竹簍的二爺爺便從后面跟著跑了過來。

　　風塵仆仆的二爺爺放下背上裝著滿滿草藥的竹簍，喘著粗氣斷斷續續的說。

　　“呼，可算回來了，你小子跑這么快，想累死我這一把老骨頭嗎。”

　　慕離眨了眨，那雙純澈的大眼睛，看著佝僂的老者：

　　“嘿嘿嘿，二老頭我先回來的，今天你做飯。”

　　一想到那滋滋冒油鮮嫩無比的香辣骨髓，慕離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餓死了，我要吃一整條烤肉腿，還有你燉的獸骨湯和香辣骨髓，嗯嗯，還要煮一鍋靈粥”

　　大爺爺伸手摘去慕離頭發里的雜草，開口說道：

　　“臭小子，今天你做飯，老子和你二爺爺有事要談。”

　　慕離看見老者嚴肅的表情，看樣子不是在開玩笑，做一頓飯犯不著這么嚴肅，是真的有事。

　　慕離無奈的攤了攤手，說道：

　　“二老頭，便宜你了，明天你做飯，不然一會做好了沒你的份。”

　　精明的二爺爺一回來就發現大爺爺身上氣息萎靡，只是礙于慕離在這沒有出口詢問，聽到慕離的威脅，露出那招牌式的猥瑣笑容。

　　“好吧好吧，明天我做。”

　　在得到保證后，慕離托起扔在地上的獵取往山側的瀑布走去。

　　看著稚嫩的慕離走遠，兩個老人臉上的表情開始變得嚴肅，一前一后走進屋內。

　　“落塵大哥，身上的毒這么快就爆發了嗎。”

　　青衣老者坐在椅子上，擺了擺手。

　　“錦風，本座早就知道有這一天，只是沒想到會這么早，本以為還能壓制個數十年。

　　唉，倒是連累你了，若當初尋個時機解了咱倆的生命契約，也不至于連累了你。”

　　“落塵大哥別這么說，當初若不是你于我生命契約，分享大哥的人元，可能百年前我就早已隕落。

　　跟著大哥這百年也見識了不少世間繁華，錦風知足了。”

　　說著大爺爺沉沉一嘆。

　　“錦風，你可曾想過，你我若離去，那臭小子怎么辦。”

　　二爺爺沉吟了一下說道。

　　“這孩子天性純良，但也不失機警聰慧，沒有咱倆他在這他應該也能活的不錯。

　　就是不知道日后會不會有什么其他危險，以這孩子現在的情況，在這山中做個普通獵戶，一生應該無虞。”

　　大爺爺用疑問的語氣說著：

　　“做個獵戶，一生無虞？

　　他背負的東西太沉重了，滅族之仇，又怎可能安安心心在這山中一輩子。”

　　沉寂了片刻后，大爺爺眉頭緊皺了好一會才慢慢松開。

　　“也罷，你我即便再活個百年千年，也未必就能照看他一生。

　　更沒法替他背負他要背負的東西，他有他自己的路。

　　完整的凌云心啊，縱使天道棄，亦能獨鎖一方天地氣運，呵呵，真想看看那臭小子成長起來的樣子。”

　　第三章共死無憾

　　“這些時日，他已經習得百草經，百獸錄。

　　平時給他講的故事也讓他有不少見聞，其實我也沒什么能教他的了，唯一遺憾的是沒有什么合適的功法教給他。

　　錦風，你我壽元也就不過剩下三個時辰了，待小家伙回來，便將這一切告訴他吧。”

　　當真的要離開這個世界了，兩位老人卻并沒有多惶恐，只是心里放不下一手帶大的慕離。

　　慕離轉身的時候，臉上嬉笑的表情漸漸的淡了，多了一絲凝重。

　　“這兩個老家伙今天好奇怪，平日從來不會主動讓我離開，二老頭今日也沒有和往常陪我扯皮嬉鬧。”

　　轉而又覺得也沒什么，大爺爺見識廣博，二爺爺法力高強。

　　有他們在天塌下來也不怕，從自己來到這里，好像就沒有大爺爺不知道的事，沒有二爺爺打不過的靈獸。

　　剝皮，清洗，剃肉。

　　這只靈獸是一只十年靈獸雪絨牛，毛皮如飄雪般柔軟，如絲綢般順滑，肉質也非常鮮嫩，靈氣四溢。

　　清洗好牛肉，又在附近砍了些靈木。

　　回到木屋前，在木屋前用石頭圍起來的火堆前燃起篝火，架好烤肉架，支起石鍋放入牛肉牛骨。

　　從面缸里挖出兩大碗靈米磨成的面粉，和上山里的靈泉水，不過一會揉好的面團就在慕離手中變成了一把粗細的拉面。

　　一旁烤架上的烤肉也已經開始呲呲的滴油，在烤肉上撒著靈鹽等調料，不時拿手中的石刀在烤肉上割幾道口子，讓烤肉可以更入味。

　　撈出煮好的牛肉切片碼放在煮熟的拉面上，撒上蔥花香菜，淋上剛煮好的牛骨湯，熱騰騰的牛肉面就做好了。

　　做完這一切，山邊的太陽已經將要落下，火紅的夕陽映照著烤肉，羹湯。

　　嗅著撲鼻的肉香，慕離舔了舔嘴唇，便對著木屋大喊。

　　“老頭兒，開飯啦！”

　　喊完這話，慕離便拿起筷子開始吸溜吸溜的吃著彈性十足的拉面。

　　只是吃了幾口發現二爺爺并沒有跑來搶自己碗里的牛肉，而是和大爺爺一左一右靜靜的坐在自己兩側，各自盛了一碗牛肉湯，小口小口的喝著。

　　氣氛漸漸變得有些壓抑，慕離吃不下去了，放下手里的筷子，慕離看著大爺爺說到：

　　“大老頭，怎么了。”

　　大爺爺端碗的手，在聽見慕離詢問的那一刻抖了一下，慢慢放下石碗，剛剛張口卻又合上了。

　　看見大爺爺和二爺爺吞吞吐吐的樣子，一種莫名的不安，讓慕離鼻子一酸。

　　“二老頭，以往你不都喜歡和我搶東西吃嗎，怎么今天不搶了，你們怎么了。”

　　二爺爺伸出那雙骨節寬大的手掌輕輕的摸了摸慕離的頭。

　　“臭小子，以后你可能又要一個人過了。”

　　“怎么回事，老頭你們要走了嗎，那吃完快走吧，我可算自由了。”

　　慕離強裝著無所謂的樣子，掩飾著自己心底強烈的不安。

　　篝火旁除了烤肉上的油滴到火力發出刺啦刺啦的聲音便是是鍋中的肉湯咕嘟咕嘟的聲音。

　　到底還只不過是個六歲的孩子，終于，慕離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嘩嘩的落下來，慕離這次是真的哭了。

　　不顧自己油乎乎的手，一左一右死命的抓著兩位爺爺的衣角。

　　大爺爺看著慕離的樣子，伸手放在慕離的臉頰，拇指輕輕拂去慕離嘴角的肉渣。

　　但就這一動作，不可避免的牽動了傷勢，讓大爺爺猛烈的咳嗽起來。

　　大爺爺越咳越厲害，在身體有些晃動的將要倒下的時候，慕離忙往左邊挪了一下，好讓大爺爺靠在自己身上。

　　大爺爺就這么靠著慕離，咳嗽了好一陣子可算平復了一些。

　　慕離一直用自己油乎乎的手在給大爺爺胸口來回的捋，緊張的給大爺爺順氣。

　　看到慕離緊張的樣子，大爺爺笑罵道：

　　“臭小子，平日也沒見你這么孝順。”

　　然后語氣依舊和藹的在慕離耳邊用虛弱的聲音說道：

　　“老子當年和你二爺爺歸隱之時路過一處名為若楓城的地方，寄宿在城中一處荒廢的將府時意外發現了一個熟睡的孩子。

　　我二人覺得這也算是緣分，便將孩子一同帶到此處。

　　但孩子雖為熟睡，卻無辟谷之能，生機漸散。

　　無奈之下，你二爺爺花了三天時間將附近稍有實力的靈獸盡數屠盡。

　　之后以自己的獸靈為引，封印了孩子的身體，為這孩子續上了生機。

　　奧對了，一直沒告訴你，你二爺爺并非人族，而是獸族之中的錦毛鼠一族。”

　　小不點聽著大爺爺的話，隱約似有當初二爺爺為自己的延續生機的畫面在眼前閃過。

　　想到二爺爺佝僂的背影和每次氣喘吁吁的樣子，慕離內里為自己這三年嘲笑二爺爺體力差而萬分愧疚。

　　慕離大顆的淚滴不斷低落在衣襟上，嘴里喃喃道：

　　“二爺爺。”

　　二爺爺拍了拍慕離的背。

　　“小子，沒錯你就是那個孩子。

　　至于你的記憶會在我坐化之后完全解封。”

　　說完這一切，二爺爺看向大爺爺，大爺爺微閉著眼睛，聲音虛弱的說。

　　“臭小子，往后你就自由了。

　　且記著，不管前路如何，無論背負著什么，順應本心，活的快樂點。

　　咳咳咳……爺爺能力有限，無法替你背負你身上的東西，但是爺爺還是希望你可以輕松快樂的活著。

　　一個皇朝的勢力，遠不是你一個人就能輕松對抗的。

　　若有一天你去了九州，不要急著復仇，不妨去參加那九州龍門試，以你的天資定會一躍入龍門。”

　　說完偏頭看著二爺爺。

　　“錦風，來世我還愿與你做兄弟，同生共死，今世是我拖累了你了。

　　我為情，曾經害你受不治之傷，今日又害你與我共死。”

　　“落塵大哥，別這么說，今生與你結為兄弟，錦風無憾。”

　　聽見二爺爺的話，大爺爺臉上帶著笑容，解下了自己腰間的佩玉。

　　“慕離，這是爺爺第一次稱呼你的本名。

　　這佩玉爺爺也不知道價值幾何，但這是爺爺家族傳下來，歷任族長佩戴之物。

　　宗族血脈早就斷了，此物便給你做個念想吧。”

　　第四章回憶之殤

　　大爺爺把佩玉放在慕離手中便閉目盤坐，氣息也也越來越弱了。

　　慕離另一邊兩聲東西斷裂的脆響后，二爺爺手中出現了一對三寸金牙。

　　“小子，大爺爺給你留念想了，二爺爺也不能讓你空著手。

　　這是我錦毛鼠一族的本命之牙，只有血脈純凈的王族的本命之牙才是金色。

　　你也留著當個念想吧，別看只是金的，這可比世俗的金銀珍貴的多。”

　　二爺爺說著話，嘴里都是斷牙后傷口流的血。

　　慕離接過二爺爺遞來的金牙后，二爺爺也盤膝坐在大爺爺身邊。

　　“奧，對了當時你二爺爺我斬殺的靈獸都被埋在屋子下面，也就是因為那些靈獸的威壓，咱們這附近才沒有靈獸出沒。

　　回頭你把那幾只靈獸挖出來拆解了弄點靈材，煉制個武器啥的防身。”

　　說完靈動的眼睛轉了轉，眨了眨眼，繼續說道：

　　“臭小子，以后好好活著，過的開點心，別老哭鼻子，再見啦，哈哈哈……”

　　話音落下，二爺爺也閉上了眼睛。

　　感受著眼前兩位爺爺身上的氣息漸漸消散，慕離再次哇的一聲哭出來了，撕心裂肺的哭聲響徹山巔。

　　“二爺爺說好的明天你做飯呢，大爺爺上次答應說要給我講你年輕時候的故事呢……”

　　撕心裂肺的哭了很久，冷靜下的慕離強壓著抽噎，跪在兩位爺爺面前，一抽一抽的說到：

　　“大爺爺二爺爺，慕離，今，今后會努力開心的活下去，不會在哭鼻子，不讓兩位爺爺失望。”

　　平息了片刻，慕離跪直了身子，規規矩矩的抱拳，朗聲喝到：

　　“慕離，恭送兩位爺爺仙逝。”

　　聽到這句話，兩位爺爺仿佛一切都放下了一般嘴角上揚，霎那間氣息消散于天地。

　　強忍著眼眶中打轉的淚滴，慕離恭敬地跪在兩位爺爺面前。

　　不消片刻，咔嚓一聲，慕離頭顱中似乎有什么東西破碎了，識海里上山前那些痛苦的記憶如潮水般從封印中涌出。

　　那些因為喝了孟婆湯讓慕離靈魂丟失的記憶重新烙印在慕離的靈魂之上。

　　不等慕離有什么反應，劇烈的刺痛便讓他昏過去了。

　　一天，兩天……晝夜更迭，七天過去了，篝火早已熄滅，肉已經烤成碳，石鍋也干了只剩下鍋內根根獸骨。

　　第八天正午，太陽的炙烤之下慕離醒了。

　　人還是那個人，但身上卻多了一種壓抑的氣息，是仇恨，準確的說，是又重新背起了仇恨。

　　慕離躺在地上，仰望著萬里晴空，腦海中不自覺的浮現了三年前自己看到的那副鯤鵬出海圖。

　　當慕離想到鯤鵬乘著海運沖出北溟海搏擊九天的那一刻，慕離的心胸豁然開朗，胸中積郁的悶氣也隨著鯤鵬那一聲嘹亮的啼叫呼了出來。

　　平復了心情，慕離似乎又恢復了以往沒心沒肺的樣子。

　　慕離在心里想著，可能兩位爺爺也不希望看到自己落魄的樣子吧。

　　從地上爬起來，慕離看著盤坐在面前的大爺爺和已經化為本體的二爺爺說道：

　　“兩位爺爺放心，慕離會開開心心的活下去，家族的仇恨，我會等實力夠了再去一一討回來。”

　　慕離在屋子附近尋了一處風景不錯的地方，本想去拿鏟子，但剛轉身還沒來得及邁出第一步便停了下來。

　　埋葬兩位爺爺的地方怎可用農具建造。

　　慕離回過身，蹲在地上便開始用手一捧一捧的在地上挖了起來。

　　天黑了又亮，亮了又黑。

　　手上磨出了水泡，水泡破了又磨出血泡。

　　等慕離用沾滿血泥的雙手拍緊了最后一捧土的時候已經繁星滿天。

　　抬頭看著天上閃爍的星辰，慕離覺得自己這三年相比于在慕府的那三年更像是一個夢。

　　夢里自己的兩個爺爺雖然總是一副無賴的樣子，但卻讓慕離擁有了自己在這世上活下去的資本。

　　靠在墳堆上，回憶著和兩位爺爺一起的時光，慕離忽然自嘲的笑了。

　　“慕離啊慕離，難道你真的注定是流離失所的命嗎？

　　父母兄長沒了，現在爺爺又沒了，就連那個撐著自己從鬼門關里逃出來的信念也破滅了，為什么會這樣。”

　　曾支持著自己逃出鬼門關的那個聲音的主人，自己已經永遠等不到了。

　　因為她為了保護慕離，就在慕離面前揮劍自刎。

　　當年，年幼的慕離躲在被封印的床下，目睹了那一切。

　　月落日升，看著升起的太陽，黎辰站起身對著崖邊大吼，大喊到：

　　“娘，離兒會好好活下去的。”

　　慕離的悲痛，隨著吼聲回蕩在山間，呼嘯的山峰將這思念的吼聲帶去了遠方。

　　瞪著通紅的雙眼，慕離回頭看見自己立下的兩座墓碑。

　　大爺爺落塵之墓――慕離立。

　　二爺爺錦風之墓――慕離立。

　　臉上淚痕緊繃的不適感讓慕離用手搓了搓臉，看著墓碑喊道：

　　“兩個臭老頭，笑什么笑，沒見過想娘親的啊。”

　　慕離就像這冉冉升起的朝陽，身上再無半點消沉。

　　迎著升起的朝陽，慕離走道崖邊，慕離的長發在凌冽的山峰里飄揚。

　　此刻的慕離透著與年齡不相符的肅穆悲涼，面朝著北方，看著那個自己出生的地方。

　　“九州，我慕離一定會回去的。

　　艮隱皇朝，待我慕離回歸之日，定要你萬劫不復！”

　　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那遙遠的北方，慕離收回目光后便再也沒有看過那個方向的風景。

　　回到屋子里，看著空蕩蕩的屋子，心里還是很難受，但慕離臉上卻并沒有表現出來。

　　慕離就是這樣一個人，表面上玩世不恭，總是沒心沒肺的好像一切都無所謂，但心里的情誼比天高比地厚。

　　表面上果敢決斷，似乎情感的羈絆根本無法束縛他分毫，但其實任何一份思念都被慕離深深的揣在心底里，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這樣的人或許活的很累，或許被人誤解，但這卻像是一層堅不可摧的鎧甲，讓他變得強大。

　　“一個人過也沒什么不好的，吃吃喝喝，無聊了就睡覺。”

　　嘴上這么說，但是慕離手上卻一直在收拾著屋子里的東西。

　　山中生活，無非自取自足，很多東西即便有價值，在山中無用那便會被扔掉。

　　所以屋里東西不多，除了簡單的床鋪櫥柜便沒有什么多余的東西。

　　疊好兩位爺爺蓋過的被褥、穿過的衣衫，整齊的放在柜子里。

　　第五章逍遙之人

　　收拾東西的時候慕離心里已經有了計較，既然這山中無合適自己的功法，那自己便做個體修好了，雖然需要淬體鍛骨，但歸根結底還是需要十年如一日的鍛煉。

　　自此，修行之路茫茫，慕離義無反顧的踏上了這條不可能回頭的路。

　　正翻檢歸納著大爺爺的儲物柜，兩位爺爺雖為修士，可上山之前便將儲物戒變賣換成了靈藥。

　　因為那東西都是有使用期限的，時間久了儲物法寶內銘刻的陣法破碎，儲物法寶也就相當于報廢了，再說在這群山之中還怕東西丟了不成。

　　忽然慕離忽然發現大爺爺曾經給自己看過半片玉簡。

　　大爺爺說這套功法很不一般，但是慕離看到只是個殘篇，覺得是那老頭拿來忽悠自己的擺弄了兩下便丟在了一旁。

　　如今慕離已不是當初那個目不識丁的將門少爺，看著少了半塊的玉簡上蒼勁有力刻著密密麻麻的古文，首當其沖的便是五個稍大點的字——無極逍遙經。

　　能以無極之稱，光聽名字便不明覺厲，慕離不由自主的念出下面的文字。

　　“世有逍遙之人，而后有逍遙之事。得其門，逢其機，不外乎逍遙也……”

　　慕離靜心讀完玉簡上這短短的幾句話，靈魂深處強烈的地與那種逍遙一世的精神起了共鳴，微微出神后居然陷入了頓悟。

　　悟道分三，頓悟為上。

　　若平時遇見不理解的，大家或許會思考領悟。

　　若領悟還是解決不了，就要詢問教悟。

　　而頓悟則是有感而發，剎那即永恒，千難萬困，彈指間煙消云散。

　　頓悟中，慕離再次睜開眼時，只看見了一位飲酒放歌，仗劍天涯的白衣俠客。

　　無牽無掛任憑本心，逍遙一世。

　　跟著白衣俠客，聽著他口中喊著“我意凌云，劍蕩八荒”，看著他腳下踏著醉步，一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的逍遙。

　　還看到他縱身處于紅塵中，日日逍遙于紅塵之處卻可以不沾一絲情仇債。

　　不知看了多久，似乎慕離已經記住了白衣俠客所有的步法，但自己一步也邁不出去，眼看著那一步就是抬不起來，慕離心里越來越急。

　　正為了邁出第一步焦躁的時候，慕離眼前的一切如被打破的鏡子般一塊塊碎裂了。

　　四周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只有一個白衫老者，站在自己面前。

　　眼前這是一道靈魂，去過鬼門關的慕離并不陌生，只不過眼前這道靈魂要比正常的靈魂淡了幾分。

　　“不曾想本座這縷殘魂居然還能被喚醒，哈哈哈……”

　　笑聲里透著逍遙出塵的爽朗，慕離聽出來這位老者就是那個俠客。

　　“小家伙，你這么大點就能領悟無極逍遙經的意境，這份天資本座可沒見過幾個。”

　　突然老者目光一凝，看著慕離心道。

　　“咦，這小家伙的靈魂似乎和骨齡不符，但這樣子明顯不像奪舍的狀態。”

　　老者沉默了片刻，當看到慕離心臟的位置時瞳孔一縮，過了一會才繼續說道：

　　“回答本座幾個問題，若本座滿意便送你一場機緣。”

　　慕離發現不知道什么時候自已剛才身上那仿佛枷鎖一般的束縛已經消失，自己執著邁出那的那一步也可以輕松邁出了。

　　聽見白衣老者的話，慕離想到大爺爺講過的機緣一說，早就知道自己的運氣好的沒邊，但卻沒想到好事來的這么快。

　　當下站直身子雙手抱拳，有模有樣的躬身一拜，說道：

　　“謝謝前輩，前輩問吧。”

　　“告訴本座你的身世，家族中可都有什么人。”

　　“晚輩姓慕，名離，祖輩住在九州之東南神州若楓城，家族代代忠良。”

　　白衣老者點了點頭，看著慕離清澈的眼神知道眼前這孩子絕對不是什么大奸大惡之徒，至少現在絕對不是。

　　“聽你說九州，看起來人族依舊綿延，哦對了，現在是什么時代。”

　　“回前輩，現在是靈武紀元。”

　　“靈武？”

　　看見白衣老者挑了挑眉頭，慕離繼續說道：

　　“太初、混沌、洪荒、太古、遠古、上古，然后就是現在的靈武了，現在是靈武多少年我就不太清楚了。”

　　說著慕離撓了撓頭。

　　看見慕離小孩子的動作，白衣老者，哈哈哈大笑，心想到底還是個孩子。

　　“好了，小子，既然你我緣分一場，可想拜我為師。”

　　“前輩愿意收，晚輩當然愿意，不過先說好晚輩身上還背負的東西有點多，別到時候連累了咱們宗門。”

　　……，得，這還沒拜師呢，就咱們宗門了。

　　老者現在越看慕離越喜歡，似乎眼前這個年輕人身上有太多當年自己的影子。

　　“咳咳，沒想到這小子還挺實在。

　　無妨，縱使昆侖巔江湖遠，但云霄九子從誕生起就從來沒怕過誰，作為本座的徒弟，自當也是如此。”

　　慕離聽到這話，心里一喜，這還沒下山呢就找到個大靠山啊。

　　想當年大爺爺是個散修，一生都未加過門派，尚且如此強大，以自己的天資隨便加個門派將來的成就不都比大爺爺高。

　　“師傅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生怕老者反悔，慕離直接就跪下去了。

　　跪天跪地跪父母，慕離并不覺得有什么不妥。

　　慕離的膝蓋確從未跪過別人，就連平日里摔倒就算是趴在地上也不會用膝蓋撐地。

　　老者嘴角一勾，帶著笑意看著慕離。

　　“就這么干脆的答應了，都不問問有什么門規嗎。”

　　“呃……”

　　看著慕離窘迫的表情，白衣老者哈哈大笑。

　　“好了徒兒，為師告訴你，門規只有一條，不做違背自己本心的事，除此以外無論你做什么，整個昆侖墟都會站在你身后。”

　　雖然老者這話說的很威武，但心里卻沒什么底氣，因為自己也不知道昆侖墟現在還存不存在了，看這小子的反映，好像沒聽說過昆侖墟。

　　不過好歹自己這一脈傳承沒斷，當然老者心里的顧慮打死也不會告訴慕離的。

　　“徒兒，為師這只是一縷即將消散的殘魂，待傳承結束便會消散于天地。

　　為師無法為你護道，看著你成長。

　　咳咳所以找到宗門之前還是低調點，要是提前被人宰了那就太不劃算了。”

　　慕離心里一嘆，沒想到這便宜師傅又是個老坑貨，算了，有傳承就不錯，反正我也打算親手去做那些事。

　　“師傅放心，徒兒會低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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