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七章 團(tuán)聚
笑過之后,葉玄又正色道:“不過這一次是僥幸,下一次可能就不會有這么幸運(yùn)了,我會讓姚掌柜多安排人手來看護(hù)你的,你自己也要多小心一些!”
“嗯,多謝燕郎君!”語洛眼神柔柔的看著屏風(fēng)后正襟危坐的那個人影,笑著點了點頭。
舞兒在一旁也忍不住高興道:“娘子有燕郎君幫忙,我們就再也不怕那可惡的珠兒了!當(dāng)然,也不怕那柳家的人……”
語洛嬌嗔了舞兒一眼,然后坐直身子,打斷她道:“語洛剛剛聽姚掌柜說,燕郎君有舍弟的消息了,是真的嗎?”
“嗯,是找到了一個年齡相似的孤兒,后頸上也有一顆黃豆般大小的痣,但究竟是不是令弟還不能確定,我今天把他帶過來了,等會你見面確認(rèn)一下!
“真的嗎?”
語洛纖長白嫩的手指緊緊抓著被褥,一雙眸子里閃著異常振奮的光芒,一眨不眨的看著屏風(fēng)后的葉玄,但很快她的眼神又忽然黯淡了下來,忐忑不安的自言自語道:“真的找到了嗎?這么久了,真的是樓兒嗎……”
這樣的情緒變化,也讓葉玄明白,語洛先前的確是找尋過很多次的,只不過每一次傳回的所謂“音訊”,都是空歡喜一場而已,可即便是這樣,但凡一點點新的線索,也足以讓她重新振奮起來。
“多謝燕郎君!多謝燕郎君……舞兒,快扶我起來,快扶我出去看看……”
語洛顧不得身上還穿著薄薄的內(nèi)衫,披散著長發(fā)掀開被褥就要下床來,一邊勉強(qiáng)支撐著虛弱的身子,一邊又迫不及待的要舞兒攙扶著出門去看看。
可畢竟身體還是太虛了,再加上步伐焦急,還沒等舞兒跟上扶穩(wěn),她便已經(jīng)一步邁過了屏風(fēng),然后雙腿一軟,向前栽去。
不過語洛終究沒有重重的摔倒在地上,而是倒進(jìn)了一個溫暖有力的懷里,葉玄及時上前接住了她。
葉玄動作輕柔的扶起語洛,直到她完全站穩(wěn),才讓緊跟上來的舞兒接手,然后又退了兩步,神情自然的拉開了彼此的距離。
語洛扶著舞兒的胳膊,雙唇依然沒有血色,但剛剛憔悴蒼白的臉色此刻卻完完全全紅透了,就像是熟透了的蘋果一般,她低著頭不敢看葉玄,但心中又惦記著屋外那個可能是她弟弟的孩童,所以雙手緊緊攥著衣角,渾身不住的顫抖著,想邁開腳步,卻又好似有氣無力,很是艱難。
葉玄看著她這幅模樣,忍不住搖頭道:“你身子太虛弱,還是我把他帶進(jìn)來見你吧!”
“不!不行!”語洛聽聞,很用力的搖了搖頭,拒絕的干脆果決,但她依然不敢抬頭看葉玄,只是緊咬著牙唇,許久后才用一種痛苦的語氣接著說道:“不能讓他進(jìn)來這樣的地方,我也不想讓他看到我這樣的身份……”
葉玄聽聞,沉默了一會后,理解的點了點頭,笑道:“那好吧,讓舞兒給你換一身衣服后我們再出去吧,假若真是你弟弟的話,你也不能穿成這樣就去見他不是?”
語洛聽了葉玄這話,看著自己身上薄薄的內(nèi)衫,還有里面那若隱若現(xiàn)的褻衣輪廓,頭扎得更低了。
“我在外面等你,不必著急,慢慢打扮一番吧!”
葉玄說完后,退出臥房,然后從外面關(guān)上了門。
房內(nèi),語洛直到房門完全閉合上以后才敢抬起頭來,卻看著外房映在窗紙上的那個身影癡了許久……
約摸小半個時辰后,內(nèi)房的門重新打開了,舞兒攙扶著語洛走了出來。
和葉玄想象的一樣,語洛并沒有盛裝打扮,她只是將烏黑的長發(fā)綰了起來,然后插上了一根木簪,身上穿著一套青布衣裙,沒有任何珠寶首飾,十分樸實,完全就像是尋常家戶的勞作女子一般。
可尋常家戶又哪出得了這么水嫩標(biāo)致的美人呢?
葉玄站起身來,就看著舞兒扶著語洛這樣一步一步緩慢而又艱難的往這邊挪動著,他雖然是看著心急,但出于禮節(jié),也并沒有要上前去搭把手幫忙。
語洛見葉玄看著自己,臉色又是一紅,隨后憔悴的笑了笑,道:“讓燕郎君久等了,我們現(xiàn)在過去吧……”
“嗯。”葉玄點了點頭,欲言又止,然后接過舞兒點燃的燈籠,提在手里,和她們并肩邁步出了主房。
不過,葉玄終究還是低估了語洛的病情,還沒走出住的小院,她就已經(jīng)氣喘吁吁了,而且中間還有三次差點堅持不住要栽倒下去,多虧了舞兒一直攙扶著,才能勉強(qiáng)走出這么遠(yuǎn)。
“這樣不行,這樣你還沒走出去自己就會撐不住的!”葉玄停了下來,看著語洛,稍稍想了想后,不等她說什么,就吩咐舞兒道:“舞兒,你回去尋一面毯子來。”
舞兒雖然疑惑,但見語洛沒有說什么,便讓靠近過來的葉玄接手扶住了她,然后轉(zhuǎn)身回了房間。
舞兒離開后,語洛硬撐著身子,努力不讓自己太過于靠在葉玄身上,低著頭小聲問道:“燕郎君要毯子作何?”
葉玄看了看院外的方向,答道:“給你披上,然后我背著你去吧。”
“燕郎君……這……這怎么行……”
語洛愣了一刻后,反應(yīng)過來,支支吾吾的習(xí)慣性搖頭,并下意識的推拒了兩下,可因為身子虛弱實在沒有力氣,倒像是羞澀的忸怩。
“別想那么多!如果你執(zhí)意要自己走出去的話,那我還是把他帶進(jìn)來吧,難道還要因為這樣的事讓你的病情更加嚴(yán)重嗎?”
葉玄的聲音不大,但語氣卻十分霸道,不容忤逆。
語洛聽聞這話,渾身僵了一下,抬起頭來,看著那一雙平靜無絲毫雜念的眼睛,終于沒再說話了,然后不知不覺中,身子也完完全全的靠在了葉玄懷里。
就這樣,漆黑幽靜的小院內(nèi),一盞燈籠照出了一片光暈,而燈籠旁,兩個身影慢慢重疊在了一起。
不過,安靜祥和的時光總是異常短暫,過了沒多久,舞兒就抱著一個厚厚的毛毯從房內(nèi)小跑了過來,然后遞到葉玄面前,道:“燕郎君,你要的毯子……是要干嘛?”
“給你家娘子披上!”
“哦!”舞兒很聽話的照做,將毛毯披在了語洛身上。
隨后葉玄將燈籠遞到舞兒手中,蹲下身去,將語洛背了起來,接著又回過頭來,在舞兒那萬分驚詫的目光中吩咐道:“還有,把你家娘子的頭也遮起來,盡量別讓人認(rèn)出來了!”
“哦……哦!好!知道了……”
舞兒回過神來,連忙回應(yīng)了一句,不過她看著葉玄背上異常安靜的語洛,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怎么也沒有想到,自家娘子在舞花苑內(nèi)一向孤高自矜,今晚被一個男子背在背上,怎么會這般安靜與順從呢?
就好像……除了臉色比較紅以外,一切都是那般的自然而然……
只是,舞兒雖然萬分震驚,可也恪守著做貼身丫鬟的基本原則——不多問,不多想,只顧著照料好自家娘子就行了。
可語洛現(xiàn)在就很平靜的伏在葉玄背上,根本不需要她來照顧,所以舞兒只能在緊跟在一旁,打著燈籠照亮前面的路,并時不時問問語洛有沒有什么不舒服。
當(dāng)他們穿過半座后園,去往停放車架的小東門時,借著微弱的月光,葉玄看見姚掌柜和那兩個看門壯仆還等在那。
利無極敏銳一些,在舞兒打著燈籠剛剛繞過最后一處院角時,他便知道是葉玄回來了,然后快步往這邊迎來。
姚掌柜見狀,也跟著向這邊走來,可當(dāng)他好不容易看清葉玄背上那個緊緊裹著毛毯子的人兒時,臉色卻頓時變得難看了。
“燕掌柜,你……你這是在干嘛?這,這……這是成何體統(tǒng)?要是讓旁人看見……這可要如何說呀!”
姚掌柜圍著葉玄轉(zhuǎn)了一圈又一圈,惶惶不安,可話又不敢說得太重,當(dāng)然更沒有要阻攔的意思。
葉玄停步看著有些手足無措的姚掌柜,笑道:“姚掌柜放心吧,沒人看見呢!”
“可這……”
“姚掌柜別怪罪燕郎君,是語洛自己堅決要出來的……”語洛的聲音有些大,打斷了姚掌柜的話,待到對方安靜下來后,她才又用很卑微的語氣小聲懇求道:“不關(guān)燕郎君的事,是語洛不想在這舞花苑內(nèi)與舍弟相認(rèn),還望姚掌柜成全……”
“你……你這……”
姚掌柜雖然不敢對葉玄怎么樣,但對語洛,他平日里還是有資格責(zé)罵與管教的,不過這個時候礙于葉玄在場,而且與她的關(guān)系還非同一般,所以才把那些難聽的話又咽了回去。
“姚掌柜不必?fù)?dān)心,我讓語洛姑娘確認(rèn)一番后,就即刻送她回去,絕不會讓旁人發(fā)現(xiàn)的!”
葉玄說完,沖利無極使了個眼色后,便背著語洛往園門外的車架走去了。
而利無極則心領(lǐng)神會的從懷中掏出一大袋碎銀子來,然后十分熟練的塞到了姚掌柜手中,笑道:“我家小郎給姚掌柜添麻煩了,您大人有大量,通融一下,通融一下!”
姚掌柜默不作聲的收好銀袋子,接著搖了搖頭,往一邊去了。
園門外,葉玄攔腰抱起語洛,將她穩(wěn)穩(wěn)的放進(jìn)車廂內(nèi),然后又點燃了里面的燭火,這才讓她看清了那個蜷縮在角落里的瘦小孩童。
“這孩子就是了,今年還不到十二歲,三年前被賣進(jìn)了西城的馬府,小時候的事情他自己一概不記得了,后頸上也有一顆綠豆大小的痣,但究竟是不是你的弟弟,還是要你自己好好確認(rèn)一下!”
葉玄看著語洛,稍稍停了一下后,又接著道:“你單獨(dú)和他聊聊吧,不著急,我還是先出去,不打擾你們了!”
葉玄說完,在語洛的注視下轉(zhuǎn)身出了車廂,然后和舞兒一起等在了車架外,利無極則又掏出了兩小串銅錢,塞給了守門的那兩名壯仆,并叮囑他們不要將今晚的事情說出去。
夜風(fēng)習(xí)習(xí),手里的燈籠隨風(fēng)搖晃,月色清冷,遠(yuǎn)處深巷犬吠,少有燭火。
園門外一直安靜了將近半個時辰后,車架前的簾幕才從里面慢慢掀開了。
葉玄見狀,緊步走上前來,問道:“怎么樣?是不是?”
語洛無力的靠左在車廂一側(cè),看著葉玄,目光中滿是失望與痛苦,然后在一瞬間涌出淚來,搖了搖頭,沒有說任何話。
葉玄見狀,沉默了片刻后,輕輕嘆了口氣,安慰道:“沒事,這才一個月,商行就能找到與你弟弟這么相像的人來,以后時間還長,一定會找到的!”
語洛兩手緊緊攥著衣角,不住的顫抖著,聽葉玄說完,點了點頭后,哽咽道:“雖然不是……但語洛還是要多謝燕郎君,燕郎君這樣相助……語洛感激不盡……”
“好了,先別說這些了,外面天冷,我先送你回去吧!”
葉玄說完,又從車廂內(nèi)抱下了語洛,然后在舞兒的攙扶下,為她裹上毛毯,背了起來,往她住的小院而回。
因為答應(yīng)了姚掌柜,所以葉玄也沒有在路上多耽擱,一邊快步走著,一邊輕聲安慰著還伏在自己后背流淚的語洛,沒要多久就回到了小院。
葉玄將語洛一直送進(jìn)內(nèi)房,看著舞兒給她蓋好被子后,才輕輕舒了口氣,道:“我明天再讓人去城外找找,放心吧,總能找到的!”
語洛的情緒這個時候已經(jīng)平穩(wěn)了許多,畢竟這樣的事情她以前也經(jīng)歷過了,但因為這次有唐氏商行參與其中,所以希望更大一些。
只不過,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罷了。
“就算找不到,也是意料之中的事,燕郎君不必太為此耗費(fèi)心力,而耽誤了生意……燕郎君能將語洛的事情惦記在心里,語洛已經(jīng)是萬分榮幸與感激了……”
語洛話還沒有說完,就重重的咳嗽了起來,侍立在一旁的舞兒見狀,急忙端來熱的姜湯,喂她喝下。
待到舞兒扶著語洛重新躺下后,葉玄看著她輕輕笑了笑,道:“我的事你就不用多想了,最近這幾天你就好好養(yǎng)病吧,等有了什么其他的消息,我還會再過來的!好了,現(xiàn)在天色不早了,我也該告辭了!
“燕郎君這就要走了嗎?”舞兒看著葉玄,似乎有些詫異。
葉玄點了點頭:“語洛姑娘需要休息,我就不在這里打擾了,回去還有些事!
舞兒連連搖頭,似乎還想再說什么,可靠坐在床榻上的語洛卻看了她一眼,及時打住了她。
隨后,語洛看向葉玄,笑道:“上次欠燕郎君的一首曲子,至今也沒能還得了,看來只能下次了……”
“再說吧!”葉玄一笑,道:“我先走了,你早些休息!”
語洛點了點頭,然后吩咐舞兒道:“舞兒,送燕郎君去園門!”
舞兒得了吩咐,將葉玄請出內(nèi)房,然后打著剛才那個燈籠,送他出了小院。
而房內(nèi),語洛看著屏風(fēng)后的案幾和那個隱約可見的茶杯影子,雙眼迷離的笑了笑后,輕聲道:“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嗎?”
...........
葉玄和利無極從舞花苑回到唐家大院時,已經(jīng)是戌時末了。
今晚的月亮還很圓,二月初春的夜風(fēng)也帶著暖意了,葉玄走到大院中央的那個清池旁,看了看西院房中亮著的燭光后,停下腳步,對身后的利無極吩咐道:
“那個孩子就安排到西街的酒坊去做活吧,雖然不是咱們要找的人,也不能就這樣丟下不管,你明天去向辰兒說一聲就好了!”
“嗯,知道了,小郎!”利無極點點頭,沒有二話。
像安排人到商鋪里去做工這樣的小事,葉玄是完全有資格拍板決定的,并不需要與旁人商量什么。
只不過整個唐氏商行每個月的月錢支出,都是由唐辰兒來核算,所以葉玄才會專門告知她一聲,省得她到時候再花時間來核實,上次安排牟謙進(jìn)伊人酒樓,也和她說了的。
葉玄說完,又看了一眼燈火通明的東院,然后往自己房間回去了。
西院內(nèi),和往常一樣,房門虛掩著,當(dāng)葉玄推門進(jìn)來時,莫瀾正伏在席案前,臨摹著那首他教過她的詩篇,模樣十分認(rèn)真。
聽到動靜,莫瀾抬起頭來,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在看到葉玄的一瞬間,就瞇成了一條線,然后她急急忙忙的擱下毛筆,站起身含笑迎上前來,很自然的為他脫下外衫后,搭在了一側(cè)的衣架子上。
不過,葉玄還沒坐下來,便注意到了席案邊上擺著的一個小陶罐子,于是疑惑的問莫瀾道:“這是什么?”
莫瀾搖搖頭,也是疑惑的答道:“不知道,晚上辰兒小娘子拿過來的。”
葉玄緩緩坐下,一邊將那個小陶罐子攬到身前來,一邊又問道:“她晚上過來的?是有什么事嗎?”
莫瀾想了想后,又搖了搖頭。
對于莫瀾這樣的反應(yīng),葉玄便知道了,唐辰兒應(yīng)該是有事才過來的,只不過見自己不在,就沒有說,莫瀾不知道而已。
葉玄沒再問什么,輕輕打開了小陶罐的蓋子,靠近鼻尖聞了聞,然后笑著對莫瀾道:“是蜂蜜,你有口福了。”
莫瀾聽聞,也跟著笑了起來,然后不自覺的咽了一口口水,小聲嘟囔道:“難怪那么香呢,蓋著蓋子都能聞到……”
“聞了這么久,饞壞了吧,快去拿勺子和碗來,多吃一點,這東西可除百病呢!”
莫瀾臉色一紅,嬌嗔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轉(zhuǎn)身就往小廚房跑去了。
葉玄望著莫瀾一路小跑出去的背影,笑得更燦爛了。
看來,就算是再樸實勤儉的女孩子,對于這香味撲鼻的甜食,果然都是沒有半點抵抗力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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