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二章 隱藏在暗處的危險
林瀟云看著葉玄充滿悲痛卻又迷惘的血紅雙眼,張了張嘴,終究沒有說什么安慰的話,只是等到葉玄自己將那股情緒克制下來后,才又說道:“你可知道那鐵面之將是何身份?”
“是何身份?”葉玄驀然回過頭來,問道。
林瀟云微微搖了搖頭,道:“獨孤然,據(jù)說是獨孤元之子,但序右使后來查證,獨孤元并沒有這樣一個兒子!上次在南陽城,他也曾摘下過鐵面,是一個極為英俊的男子,按照他自己的說法,佩戴鐵面只是為了彰顯殺氣而已。
“不過,祖將軍卻發(fā)現(xiàn),當(dāng)日摘下假面和我方和談的那個俊朗男子,和真正的鐵面之將應(yīng)該不是同一個人,所以,他佩戴鐵面一定有其他的原因,他究竟是什么身份,你應(yīng)該讓那些暗諜好好查一查.......咳咳咳......”
或許是一口氣說的話太多了,林瀟云重重的咳嗽了起來,臉上的神情也變得有些痛苦。
在外守候的集佑聽聞,連忙起身,端來一碗早已備好的熱姜湯,喂林瀟云喝下后,這才稍微緩解了一些。
待林瀟云的呼吸慢慢平穩(wěn)下來后,看向一旁滿臉擔(dān)憂的葉玄,十分憔悴的笑了笑后,開口道:“無礙,就是長時間沒說話了,有些不適應(yīng)罷了。”
葉玄抬頭看了看已在頭頂?shù)奶枺溃骸澳蔷托菹⒁粫僬f吧!”
不料林瀟云卻擺了擺手道:“不必,我一會還有事要請你幫忙,我每天清醒的時間不多......”
葉玄聽罷,臉上流露出一種酸楚悲戚的神情來。
不錯,眼前這個面無血色、骨瘦如柴,甚至連多說兩句話都會劇烈咳嗽的垂危病人,竟是半年前那位叱咤疆場的白袍將軍,竟是曾經(jīng)威震江南的林字營主將,竟是那個曾在瑰炎谷一劍斬斷山河的“紫泰之仕”。
如此巨大的反差,如此多舛的命運,怎叫人不惋惜凄涼,悲從中來?
葉玄鄭重的點了點頭,沒有問他需要幫助什么忙,就答應(yīng)了下來。
不一會,林瀟云便又接著剛才的話道:“而且,那名鐵面之將槍法十分嫻熟,從當(dāng)初序右使套出的話來看,他那一身武藝,應(yīng)當(dāng)是在中原所學(xué),這一點,你可以作為突破口,好好查一查!”
葉玄聞言,贊同的答道:“我聽祖將軍說過,他能同時使用三桿長槍,這不論在沙場上還是江湖上,都是聞所未聞的,可就算如此,他的地位在獨孤部內(nèi)十分不俗,我軍的暗諜應(yīng)該很難有機會接近他!”
“同時使用三桿長槍?”林瀟云似乎有些難以置信,但隨即輕輕嘆了口氣后,道:“看來此人的確不是尋常人物,這件事,只能徐徐圖之,否則激進暴露,就得不償失了。”
葉玄仿佛忽然想到什么一般,轉(zhuǎn)而說道:“對了,林大哥可否把那次南陽和談的經(jīng)過講給我聽聽,簡要的講一遍就好了!”
林瀟云聽聞,點了點頭,道:“嗯,好......”
葉玄雖然擔(dān)憂林瀟云的病情,讓他只需簡要講一遍就夠了,但林瀟云依然說的十分詳細(xì),只是語速很慢,有些費力,聲音也不大。
說說停停,將近半個時辰后,林瀟云才把南陽和談的前因后果,完完整整的給他講述了一遍。
葉玄聽完,拿起火爐旁的一塊黑炭,在地面的青磚石上寫下了幾個名字后,低頭思索了良久,最后才用鞋底板一個一個的又慢慢擦去。
“你有什么看法?”林瀟云問了葉玄一句。
葉玄搖了搖頭,道:“暫時沒什么新的看法,除了能肯定那個獨孤然并非真正的鐵面之將外,并看不出其他的異樣。不過,有一點可以斷定的是,墨執(zhí)之仕與鐵面之將這二人的關(guān)系,應(yīng)該不是簡單的上下屬關(guān)系!”
“什么意思?”林瀟云看了他一眼,問道。
葉玄皺著眉,又斟酌了片刻后才開口道:“從他二人帶兵增援洛陽開始,給我的感覺便是,墨執(zhí)之仕似乎更像一名護衛(wèi),不管戰(zhàn)場形勢如何變化,他只負(fù)責(zé)保護鐵面之將的安全,但同時他又保有很大的自主性。換句話說,他更像是受人所托又或是被人指派來保護那鐵面之將的!”
林瀟云聽聞,也思考了片刻后,點了點頭,道:“你這么一說,倒的確有這么一種感覺。”
葉玄慢慢嘆了一口氣,然后道:“不過只知道這些還遠(yuǎn)遠(yuǎn)不夠,我會告知獨孤部內(nèi)的暗諜,讓他們格外留意與這二人相關(guān)的消息的!”
兩人又說了一會暗諜和前線的事情,然后林瀟云抬眼看了看已經(jīng)慢慢偏向西邊的太陽,漸漸沉默了下來。
過了許久,他才閉上眼,沉聲對葉玄道:“對了,景之,可否請你幫我執(zhí)筆寫一封書信?”
葉玄聽聞,微微一愣,但他很快就知道了林瀟云的目的,沒有再多問什么,點了點頭道:“好,我這就讓老吳取筆墨來。”
而后,老吳和集佑動作輕緩的在帷幕一側(cè)擺上一副文案,然后又慢慢退了出去,從外面合上了厚實的擋風(fēng)簾幕。
半個時辰后,葉玄擱下毛筆,在林瀟云的口述下,寫完了這一封言辭略有些冰冷的信。
隨后,他活動活動手腕,看了一眼依然躺在竹榻上面沉似霜的林瀟云,無奈的笑了笑,然后吹干竹帛紙上的墨跡,拿起這一封寫給虛子憐的訣別信,就在林瀟云面前將它扔進了火爐之中。
林瀟云看著葉玄的這一舉動,不由得愣住了,直到剛剛寫完的那一封信完全化為一堆灰燼后,他才反應(yīng)過來,滿臉不解的問道:“你這是何意?為什么要燒了它?”
葉玄笑了笑,看著他道:“如果你覺得這樣一封信就能改變子憐的心意,未免太小看她了!”
林瀟云聽聞,癡癡的出神許久后,有些頹然的長長一嘆,道:“可我現(xiàn)在這般模樣,又還能給她什么呢……”
葉玄也跟著搖了搖頭,然后道:“你這樣隱瞞受傷的真相,把這封漏洞百出的信寄回去,只會令她徒增擔(dān)憂,最后讓她想盡一切辦法,來到你身邊,與其這樣,不如把事情的經(jīng)過和你的想法直接告訴她,讓她自己選擇,我想會更好一些!”
“她很善良,把這樣為難的事情推給她來決定,我做不出來!”林瀟云態(tài)度仍然有些堅決。
“如果你真的想要她幸福,就應(yīng)該讓她自己來選擇,而不是你替她決定!”
葉玄說到這,腦海中不禁又浮現(xiàn)出了濟陽城外那青翠山坡上的一幕——棗紅的駿馬,插上荊釵,挽起長發(fā),一身雪白廣袖長裙的清美女子,還有那雙飽含深情的堅定眼神。
他知道,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伊婁林和虛子憐二人的性情的確有著幾分相似之處,雖然一個外在熱烈灑脫,一個外在溫文淑雅,但骨子里卻都是剛烈執(zhí)著的性子,對于認(rèn)準(zhǔn)的事,一向不會退縮畏懼,輕言放棄。
或許,天下癡情之人都有著這樣的一面吧。
林瀟云聽了葉玄的話,沉默了許久,最后有些無奈的笑了笑,道:“那我應(yīng)該怎么辦,就這樣耽誤她的一輩子嗎?”
葉玄看著頭頂飄過的白云,輕輕嘆了口氣,道:“其實我上次從江北回荊州的時候,并沒有告訴她你的消息,一來,是因為擔(dān)心她承受不住這樣的打擊,二來,也是相信你能挺過難關(guān),康復(fù)過來,我想,她也一定會這樣相信的!”
林瀟云愕然的抬起頭來,看向葉玄,在這一瞬間,他仿佛又看到了那個曾經(jīng)在蘭氏莊園內(nèi)開導(dǎo)自己的長者,接著豁然一笑,沒再反駁什么了。
隨即葉玄又道:“年關(guān)前,我會寫一封信寄回荊州,也會對她講明你的傷情和想法,如果真是為了她好,就讓她自己來選擇吧,你現(xiàn)在要想的,就是如何盡快康復(fù),還有,要提防著暗地里的刺客!”
林瀟云閉著眼點了點頭,神情似乎有些疲憊了,但相較于之前,氣色則明顯更好了一些,或許是因為心念已慢慢通達(dá)的緣故吧。
這個時候,老吳從帷幕外走了進來,小聲對葉玄說道:“郡公,現(xiàn)在時間不早了,該讓林將軍休息了。”
看著竹榻上呼吸已漸漸均勻的林瀟云,葉玄點了點頭,俯身揖禮后,轉(zhuǎn)身跟在老吳身后出了帷幕。
不多時,太陽西斜,漸漸被云翳遮掩,天地間的寒風(fēng)仿佛也更勁猛了一些,集佑連忙命人拆去帷幕,然后將已經(jīng)沉睡過去的林瀟云抬回了早已置好火爐的屋內(nèi)。
待這里的一切都安置好后,葉玄看看天色,也到了該離開的時候了。
于是,葉玄領(lǐng)著利無極,跟在老吳身后,沿著來時的那條小路往河邊走去。
“老吳,和我詳細(xì)說說林將軍的傷情吧!”
“是,郡公。”老吳恭敬的點了點頭后,道:“林將軍當(dāng)日是被一根狹長鋼刃所傷,那一擊的力道十分渾厚,直接破開鎧甲,穿胸而過,若是尋常人,必定會當(dāng)場斃命,不過好在林將軍體魄強大,再加上那一擊幸運的沒有傷及心臟,這才得以保住性命!”
老吳停了片刻后,又接著道:“但畢竟傷勢太過嚴(yán)重了,當(dāng)時只有人在江左的黃老才有把握醫(yī)治,所以殿下便只能晝夜星馳的把林將軍送來建康。而這一路過來,全憑集佑所調(diào)配的黃老秘方維系著林將軍的性命,雖然勉強趕在最后期限以前請黃老出山,可也因此留下了許多隱疾。”
“什么隱疾?”葉玄問道。
“林將軍如今碰不得涼水,也不能受寒風(fēng),有時候甚至連房間內(nèi)的一點點冷熱變動都會難以忍受,雖說如今一天能有幾個時辰的清醒時間,但往往他清醒的時候比昏迷更加痛苦,因為黃老的秘方中含有大量的五石散,所以他常常會感到渾身燥熱,奇癢難耐,可一抓一撓,又會劇痛無比……”
“五石散?”
“嗯,今天郡公過來,情況似乎稍微好一些。”
老吳點了點頭,臉上的神情也漸漸凝重起來,沉默片刻后,他深深嘆了口氣,憐憫的道:“他那痛苦掙扎的模樣,即便是卑職這樣殺人不眨眼的冷血之人,都不忍多看啊……”
葉玄聽后,沉默不語,因為他已經(jīng)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了。
現(xiàn)在他能想的能做的,一是盡早除掉柳氏,為前線北伐徹底掃清隱患,二是保證林瀟云的安全,絕不能讓那些藏身于暗中的刺客再度得逞。
轉(zhuǎn)眼間,三人已走到了河畔的木橋邊,老吳對葉玄俯身行了一禮后,道:“到此卑職就不便遠(yuǎn)送郡公了,蘭府已經(jīng)安排了回城的車架,郡公沿著官道走回時,自然會碰到的。”
葉玄擺了擺手后,道:“不必了,我和無極二人就走回去吧,沒有多遠(yuǎn),正好也可以想一些事情!”
老吳點點頭,沒有再多說什么,只是簡單的向二人告辭之后,便轉(zhuǎn)身離去,很快就消失在了香樟林的另一邊。
二人一路走回去時,也的確碰到了蘭府安排的車架,和上午那位老者并不是同一人,葉玄謝辭了對方搭載一層的好意,一切都看上去那般自然。
那方小院距離城內(nèi)其實并沒有多遠(yuǎn),不到十里路而已,所以就算走回去,也只用了一個時辰左右。
二人在酉時初從西城門進了城,當(dāng)走到五護巷口的時候,正巧有一輛車架從里面駛了出來,因為拐角處的道路狹窄,光線也不怎么明亮,還差點撞上他們兩個。
“看著點路!”
那個坐在一個寫有“劉”字燈籠下的車夫揮著轡繩,言語不善的呵斥了葉玄兩人一句后,便駕著車揚長而去。
利無極看著那輛車架遠(yuǎn)去,皺了皺眉道:“怎么感覺這輛車架好像是從唐家駛出來的?”
“不管他,回去吧!”
葉玄也淡淡的瞥了一眼,隨后邁步走入了五護巷。
但隨著唐家大門漸行漸近,一抹笛音也慢慢由模糊變得清晰,雖然時斷時續(xù),卻依然能勉強聽出一段完整的旋律,令葉玄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而就在葉玄剛剛踏進唐家大院的那一刻,他仿佛終于想起了什么,驟然停下腳步,望向笛音傳出的東院方向,愕然愣在了原地。
“小郎,怎么了?”利無極看著葉玄臉上露出一種驚詫不安的神情,不禁憂慮的問道。
“這首曲子......”
葉玄極力掩飾著眼神中的震撼,許久后他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慢慢平復(fù)了心緒,重新邁開腳步,一言不發(fā)的向著西院快步而回......
當(dāng)然,他不知道的是,另一邊的車架內(nèi),在剛剛拐出五護巷時,那個扎著雙平髻的俏麗丫鬟就掀開車窗的簾幕往后看了看,不一會,好像覺得有什么不對,又掀開窗簾往后看了一次。
很快,俏麗丫鬟的這一舉動就引起了身旁素美女子的注意,她靜靜的坐在車內(nèi),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問道:“雨兒,你在看什么呢?”
名叫雨兒的丫鬟撓了撓后腦勺,疑惑的嘟囔道:“奇怪,剛才看見的那個人怎么感覺有點像葉郎君呢?”
“葉郎君?哪個葉郎君?”
“還能是哪個葉郎君呢!就是娘子讓我送過曲譜的那個葉郎君啊!如今的梁郡公葉玄葉景之!”
絕美女子聽了她的話,輕輕一笑后,神色中漸漸帶上了一絲感傷,道:“梁郡公怎么可能會出現(xiàn)在這個地方呢?葉公殉國,他需要服孝三年,怎能遠(yuǎn)行離開荊州呢?再者,就算他提早除服,也應(yīng)當(dāng)是北上前線吧!”
雨兒聽了劉愫的話,思索片刻后,也覺得很有道理的點了點頭,隨即小聲嘀咕了一句:“娘子對這些怎么這么了解呢?”
劉愫沒有聽清雨兒的這一聲嘀咕,疑惑的問道:“嗯?你剛才說什么?”
“沒什么沒什么!”雨兒連連擺著腦袋,道:“雨兒就是覺得娘子說的有道理,很有道理,嘿嘿嘿嘿......”
(https://www.dzxsw.cc/book/159034/8404372.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ǎng):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wǎng)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