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四章 擇店（下）
唐辰兒見葉玄一臉無所謂的神色，一雙嫵媚的桃花眼眨了眨后，接著唐孚的話說道：“父親，要不這樣吧，若是半年之后，燕表兄管理的商鋪進(jìn)賬一直上漲，不如作為獎勵，也讓他代為管理西街的釀酒坊，反正那邊近幾年來也一直是虧損！”
坐在廳堂一側(cè)的趙又德聽聞，臉色一黑，辯解道：“辰兒小娘子有所不知，釀酒坊虧損，并不只是我唐家如此！最近幾年四處都是流民，糧價一直居高不下，徐家張家的酒坊，不也是虧損嗎？”
唐辰兒冷冷一笑，道：“那趙掌柜怎么不說錢家和黃家呢，這徐家和張家的購糧途徑，能和咱們唐家比嗎？有些話我不多說，但趙掌柜還是有些自知之明的好！”
“你.......”趙又德有些惱怒的瞪了一眼唐辰兒，但礙于唐孚在場，不敢發(fā)作，于是爭論便到此為止了。
唐孚意味深長的看了唐辰兒一眼，道：“好吧，就按辰兒的主意來！這西街的釀酒坊都虧損了這么多年了，若是燕恒有能力的話，到時候就讓他去試試吧！”
趙又德還有些不服氣，冷哼哼的說了一句：“說不定到時候虧得更多呢！”
唐孚斜了他一眼，不過考慮到他跟著唐家時日已久了，也沒再多說什么，轉(zhuǎn)頭對葉玄笑道：“好了，賢侄，你這些天一直都跟著辰兒在唐家的各個鋪?zhàn)永镛D(zhuǎn)，有沒有想好要選哪一家啊！”
“想好了！”葉玄平靜的點(diǎn)頭答道。
“哪一家？”
唐孚有些意外，他沒想到這個外甥竟然真的有自己的想法，他都已經(jīng)看準(zhǔn)了一個比較容易管理的布莊了。
那個鋪?zhàn)咏o一個不懂經(jīng)商的讀書人，只要人勤快一點(diǎn)，總會有個好的收益。
對于葉玄的干脆回答，唐辰兒也十分驚訝，這半個多月以來，她雖然沒問過，但眼前這個時常走神的燕表兄，留給她的最深印象，就是明顯不怎么愛管事，自己說什么他就聽什么。
可為何會在這件事上有這么強(qiáng)的主動性呢？
一旁的趙又德和唐譽(yù)側(cè)目看著葉玄，在心里盤算著他會選擇哪一家商鋪。
葉玄看了看唐孚，又很隱晦的看了一眼唐辰兒，答道：“南城柳觀街的那一家小酒館！”
“什么？”唐孚的眉頭重重的挑了兩下，似乎沒有反應(yīng)過來：“南城柳觀街的那個小酒館？就這個？”
葉玄鄭重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嗯，就這個！”
唐孚回頭看了一眼同樣緊鎖著眉的唐辰兒，神情復(fù)雜的再次看往葉玄，仿佛是想再給他一次機(jī)會，道：“那可是一家只有粗糧酒賣，連飯菜都沒有供應(yīng)的小酒館！你確定選這家？不再更改了？”
葉玄看著唐孚那暗示性的眼神，又看了看不停給他使眼色的唐辰兒，坦然的笑了笑道：“就是這家，不再更改了！”
唐孚滿臉不可思議的表情，想問清原因，可又因?yàn)檫@件事還牽涉到西街的釀酒坊，而那里的管事是趙又德的兒子，再多問就是實(shí)實(shí)在在的不給趙又德面子了。
“燕表兄，那家酒館可是……”
唐辰兒實(shí)在按耐不住了，想勸葉玄換一家，可剛一開口，便被對面的趙又德鼓著掌打斷了：
“燕郎君真是好氣魄！南城柳觀街的那家酒館每個月的進(jìn)賬只有幾十錢，相信燕郎君代為管理后，進(jìn)賬一定會突破一百錢的！真是英雄出少年啊，哈哈哈……”
趙又德好好嘲諷了一番，臉上的笑意盡是輕蔑，他身旁的唐譽(yù)同樣笑的十分得意，看葉玄的目光就像是看傻子一樣。
葉玄轉(zhuǎn)頭看了趙又德和唐譽(yù)一眼，神情平淡。
對他而言，這二人不過只是螻蟻罷了，又何須在意呢！
趙又德說完，一旁的其他大掌柜也微微搖了搖頭，彼此竊竊私語了起來：
“南城本來就荒涼，柳觀街那一塊更是只有十幾戶人家了，這年輕人不會是沒去過那地方，被人給騙了吧？”
“我看不像，主家都跟他說了那地方寒磣，他還選那，我看他就是什么也不懂，瞎指畫呢！”
“呵呵，我看這小子，多半是廢了，自暴自棄呢……”
唐孚聽著堂中眾人的低語，輕呼了口氣，慢慢平靜下來，隨即瞪了一眼幾乎要得意忘形的趙又德，看向葉玄，神色別扭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好吧，既然賢侄心中有決定，那就選那一家小酒館吧！如果賢侄還有什么其他的要求，就盡管提！”
這話說的，連唐孚自己都覺得好笑，因?yàn)榱^街那一帶，根本就沒有多少居民，連顧客都沒有，提一些要求又有什么用呢！
不過，葉玄的回答讓他再一次驚訝了。
“若說要求的話，燕恒還真有一些不情之請！”
“好，你說，舅父一定盡力滿足你的要求！”唐孚滿臉疑惑的承諾道。
葉玄拱了拱手，道：“還請舅父將那小酒館稍稍擴(kuò)建一番，然后再雇一班廚子！”
“沒了？”見葉玄沒再說話，唐孚驚詫的道：“就這些？”
葉玄點(diǎn)了點(diǎn)頭，答道：“就這些！”
葉玄說完，唐譽(yù)再也忍不住了，拍著面前的席案，笑得前俯后仰，道：“原來這就是一個傻子！哈哈哈……我真是眼淚都要笑出來了，柳觀街一共就那么十幾戶，四五十口人，哪來那么多客人？你還要雇一班廚子過去，你是要做飯給鬼吃嗎？”
葉玄看了一眼唐譽(yù)，目光中帶著幾分憐憫，然后問唐孚道：“不知舅父可否同意？”
唐孚反應(yīng)過來，連連點(diǎn)頭：“同意，當(dāng)然同意，我今天晚上就派人去擴(kuò)建那邊的酒樓，最晚后天……”
葉玄笑著搖了搖頭，打斷唐孚道：“不必這么急，半個月內(nèi)能完工就好了！”
唐孚聽到這話，再一次目瞪口呆，他發(fā)現(xiàn)，自己經(jīng)商數(shù)十年，現(xiàn)在竟真的看不懂這個外甥是在打什么算盤。
難道他真的什么都不懂，純粹只是在瞎胡鬧嗎？
唐孚腦海中一冒出這個問題，便很快被一種直覺掐滅了，因?yàn)樗吹降模冀K是一雙平靜如水而且底氣十足的眼睛。
葉玄說完，環(huán)視了一圈廳堂內(nèi)的所有人，最后目光落在仍然沒有反應(yīng)過來的唐辰兒身上，輕輕一笑后，向唐孚拱了拱手，道：“若是舅父沒其他事的話，燕恒就先告退了！”
唐孚點(diǎn)了點(diǎn)頭，看著這個青衫年輕人跨門離去的背影，良久沒有說一句話。
不一會，堂內(nèi)的各大掌柜也都各自散去了，唐譽(yù)和趙又德二人一前一后，有說有笑的出了大堂，沖著西院的方向指指點(diǎn)點(diǎn)，神情得意輕蔑，好不快哉！
唐辰兒則一直等到唐家大院內(nèi)沒有旁人后，才領(lǐng)著丫鬟怡兒，快步朝著西院走去。
院內(nèi)，葉玄坐在石桌旁，一如既往的拿著竹簡，認(rèn)認(rèn)真真的看著，陽光灑在他平靜俊逸的臉上，和煦溫暖。
在石桌另一邊，莫瀾安安靜靜的坐著，手里正用一根青草編織著什么。
唐辰兒大步走進(jìn)院內(nèi)，看著眼前這寧靜祥和的一幕，腳步不由得頓了頓，但緊接著，她便咬了咬牙，朝著石桌走過去。
莫瀾聽到腳步聲，抬起頭來，見唐辰兒皺著眉頭走過來，趕緊就藏起了手里編到一半的青草，站起身退后兩步，十分乖巧的侯立在了葉玄身后。
唐辰兒也不客氣，進(jìn)來后就直接坐到了石桌對面，眼神不滿的緊緊盯著葉玄，一雙好看的桃花眼眨也不眨，直到他放下了手里的竹簡，才問道：“為什么燕表兄要選柳觀街的那一家酒館？為什么事先不和我商量一下呢？”
“辰兒表妹又為什么要利用我來對付趙又德呢？”葉玄看著她，語氣平淡的反問道。
唐辰兒一愣，接著笑了笑道：“這點(diǎn)小把戲果然瞞不過你，那你這算是對我的一點(diǎn)報復(fù)嗎？”
“報復(fù)？”葉玄搖了搖頭，道：“我為何要報復(fù)你？你利用我這一點(diǎn)，雖然讓我很不高興，但我也從來沒將趙又德什么的放在眼里！”
“既然不是報復(fù)我，那你為什么還要選那家小酒館？你不是要和蘭府搭上線嗎？你這樣還怎么讓我爹認(rèn)可你，怎么帶你去結(jié)識那些世家權(quán)貴，為燕家打開商路？”
葉玄笑了笑，道：“為何不能？而且這是最快也最能證明能力的途徑！”
唐辰兒目光不移的盯著他，不解的問道：“什么意思？”
“因?yàn)閹讉�月后，這家酒館的進(jìn)賬將是現(xiàn)在的數(shù)十上百倍，就這么簡單！”
“上百倍？怎么可能？”
唐辰兒徹底迷惑了，一家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小酒館，怎么可能在短短幾個月內(nèi)進(jìn)賬上翻上百倍！
柳觀街她可是帶葉玄去過的，方圓數(shù)里地，只有那么十幾戶人家，就算那些人每天每頓都在酒館里吃飯，也不可能讓酒館的進(jìn)賬上漲數(shù)十上百倍。
況且，建康城北臨大江，城內(nèi)所有的渡口和商鋪店家大都集中在北邊，越往南，百姓越少也越窮苦，所以，整個南城都沒有多少人，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潛在的顧客啊！
見葉玄許久不再說話，唐辰兒忍不住又問道：“你到底在說什么？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你怎么做到？能告訴我你是怎么想的嗎？”
“你真的想知道？”
“嗯！”唐辰兒點(diǎn)了點(diǎn)頭，然后又咬著嘴唇低聲道：“請燕表兄指點(diǎn)！”
一向自信不服輸?shù)奶瞥絻褐鲃酉蜃约旱皖^請教，葉玄看著不禁有些好笑，答道：“因?yàn)榱髅瘢∪蘸蟪⒁欢〞䦟⒏鞯靥又两ǹ档牧髅袢堪仓迷谀铣牵 ?br />
唐辰兒聽聞，眼睛一亮，但緊接著又疑惑起來，道：“可朝廷設(shè)立安頓流民的僑州郡縣不是在揚(yáng)州那邊嗎？再說，那些流民連活下去都難，哪里還有多余的閑錢去酒樓吃飯？”
葉玄搖了搖頭，道：“我也是流民，不一樣來到建康了？那些真正食不果腹的流民抵達(dá)揚(yáng)州后，的確就不會再繼續(xù)東行了，但仍然有許多原本就有財富和地位的人會來往建康，因?yàn)樵谶@里，他們會有一個更好的處境！”
唐辰兒獨(dú)自思考了片刻，還是有一些疑問，抬起頭又問道：“那你又怎么知道他們一定會被安置在南城呢？”
“因?yàn)橹挥心铣侨莸孟滤麄儯⒁残枰麄儼舶卜址值拇谀铣牵 ?br />
說完，葉玄拿起竹簡，又道：“前些日子我就告訴過你，用不了多久，就會有大批流民入城，你為何就沒有想過這些呢？至于那間藥房，你也可以考慮遷到南城來的，當(dāng)然，價格得降一降！”
“我……”
唐辰兒被葉玄這么一說，臉色頓時變得紅彤彤的，這還是除了父親之外，第一次有人在做生意的事情上訓(xùn)誡自己，所以不禁覺得有些難堪。
葉玄說完，又認(rèn)真的看書去了，唐辰兒在小院中坐了片刻，一直到臉上的紅暈都退去之后，才眼神復(fù)雜的看了一眼葉玄，帶著怡兒默不作聲的起身告辭了。
莫瀾一直站在葉玄身后，見唐辰兒神色不霽的來，被自家小郎訓(xùn)誡了一頓后，又臉色通紅的走，不知為何，總覺得心里美滋滋的，有些自豪，也有些想笑。
不過當(dāng)葉玄回頭看向她時，她又耳畔如燒，羞澀的低下了頭。
“你手里在編著什么呢？”葉玄看著莫瀾手里編到一半的青草，笑著問道。
“沒，沒什么……以前爹教我編的一些小玩意兒，現(xiàn)在還沒有編好……”莫瀾看著葉玄，一邊說著，一邊把手背到了身后。
“編好了之后可以送給我嗎？”
莫瀾聽聞，微微一愣，反應(yīng)過來后，難得的露出了十分高興坦率的笑容，點(diǎn)點(diǎn)頭道：“嗯，好！”
院外，唐辰兒一雙輕盈的腳步邁得飛快，頭發(fā)上的步搖也跟著左右亂晃，怡兒在她身后，有些追不上，跑一陣走一陣的跟著。
“娘子，娘子，今天不是不出門了嗎？你這么急是要去哪啊？”
唐辰兒驟然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西院的方向，吩咐怡兒道：“去跟六德說一聲，備車去南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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