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零章 困境
“逃!”
葉玄壓低了嗓音的命令剛剛發(fā)出,一聲尖嘯的嗡鳴便穿云破霧而來,伴隨著身旁一棵樹干的微微震顫戛然而止。
看著那支牢牢釘在樹干上的箭矢,葉玄心中驚懼更甚。
自下而上百余丈的距離,這是有怎樣的神力才能拉開如此強(qiáng)橫的弓弩!
陳斯拉著葉玄,便朝山下疾跑而去,夏荀也沒有絲毫遲疑,緊跟在后。
山谷中黑色旌旗一動,馬蹄聲再度傳來,塵囂驟起。
三人下山,雖是一路徒步奔行,但不需要繞遠(yuǎn)路,而且,有山石灌木的阻擋,對方也一時辨不清他們的蹤跡,是而他們趕到山腳下的駐地時,谷中的鮮卑騎兵尚未追上他們。
葉玄來不及緩一口氣,在眾人愕然的眼光中,大聲喘息道:“所有人......只帶好干糧,和御寒的東西,撤!快!快!”
一行人聽了這話稍稍一愣,又看了看一旁已經(jīng)裹起包袱的邋遢老頭子祖七,這才紛紛反應(yīng)過來。
片刻功夫,所有人都已上馬,葉玄回頭看了一眼一片狼藉的駐地,領(lǐng)著眾人淌過溪流,向南打馬而去。
又一刻鐘后,這一小片樹林中再度揚(yáng)起了塵沙與敗葉,黑色的馬蹄稍稍停歇,隨即踏碎溪流的潺潺水聲,淹沒在南邊土地的枯草之中。
不過,仍有兩匹戰(zhàn)馬停留在了山腳下,在那陣塵囂遠(yuǎn)去后,黑纓長槍挽出一道凌厲的寒光,收于身后,一旁腰佩長劍的年輕軍士看了那黑甲將官一眼,張了張嘴,終究沒有說出什么話來,而那一如既往的銀色鐵面,依然顯得冷冷冰冰。
駐留了一會,兩匹黑色戰(zhàn)馬調(diào)轉(zhuǎn)馬頭,向著相反的方向而回......
葉玄著實沒有想到,肅甄部的反應(yīng)竟能如此之快,而且還這般準(zhǔn)確的預(yù)料到了己方下手的地點(diǎn)。
這條羊腸道上,金夾谷距離陳邑駐地不過二十里,而在去往鄴城的方向,不出十里,還有一座可容納千余人的隘堡,這樣的地方,即便是險地,依然在兩地駐軍的嚴(yán)密控制下,對葉玄等人來說,此地?zé)o疑是最危險的地方之一。
但最危險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地方,這正是葉玄選擇在此地設(shè)陷阱的原因。
更況且,五年之前他無數(shù)次經(jīng)過此地,對此處的險要甚為了解,他還清楚的記得,那時候,虛衍還曾向自己父親建議過要在山谷中再修筑一道隘堡,配上烽火臺和瞭望塔,駐扎一什的兵士,以備不患。
當(dāng)然,這個提議葉凌最后沒有放在心上,一來是因為這條羊腸道并不是行軍的主道,二來則是敵軍若真的在此處設(shè)伏,那般大的動靜,也不可能能瞞得過陳邑和前方隘堡巡查的斥候。
然而,在金夾谷這樣的地方,大軍設(shè)伏的確不現(xiàn)實,但他們這樣的小股人馬,暗地里動動手腳,應(yīng)該是不會驚動兩地駐軍的,出現(xiàn)如今的情況,這其中又是哪兒出了紕漏呢?
葉玄現(xiàn)在沒有時間去反思這些,眾人胯下的戰(zhàn)馬經(jīng)過四個日夜的長途跋涉,才剛剛休息了不到半天,這時僅僅半個時辰的疾馳就有些撐不住了,速度明顯降了下來。
雖然還看不清,但他能感覺到,身后的追兵顯然是越來越近了,這樣下去,自己這一行人是不可能逃脫的。
葉玄思慮良久,終于下定決心,一聲令喝:“所有人!棄馬!上山!”
要趁著后方追兵還沒有追及上來之前,做出改變,不然己方的處境只會越來越被動!
一行人紛紛勒住馬匹,猶疑的看著葉玄,他們不明白,如果這個時候棄馬,那他們怎樣應(yīng)對肅甄部的追剿?又怎樣逃回曲邑?
葉玄沒有時間多做解釋,只是兀自下馬,斜睨了一眼已經(jīng)棄馬向山林里鉆去的祖七,又一聲厲喝:“所有人上山!”
“哼!這樣的時候你讓我們棄馬?棄了這最后的生路嗎?”
十人中,終于有按耐不住脾氣的人挑明了心中的憂慮,在這樣的節(jié)骨眼上,語氣間也盡是嘲弄。
葉玄凝眼看去,對那人有幾分印象,三十歲上下的一個什長,方臉濃須,身高體壯,好像是姓周來著,仗著自己資歷老、武藝高,平日里就有些倨傲,對自己的命令一向抱有成見,只不過先前的行動一直沒有什么風(fēng)險,才勉強(qiáng)維持著表面上的恭順。
上次找陳斯麻煩的那幾個人,也是經(jīng)他挑唆起來的,對此,葉玄和陳斯心中都有數(shù),但想著也只是短時間的共事,便沒有太將這事放在心上。
然而,這次葉玄的命令直接關(guān)乎到幾人的生死,他自然也不會顧及那表面上的恭順了,瞪著葉玄,不滿的再次喝道:“棄了這馬?我們?nèi)绾位厍??br />
經(jīng)他這樣一喝,原本準(zhǔn)備下馬的幾個兵士也遲疑了,看著葉玄,又看了看胯下的戰(zhàn)馬,眼神中滿是焦灼與憂慮。
“人活著,我就能帶你們回曲邑!人死了,還怎么回去!”葉玄一聲斷喝,壓住了人群中少許質(zhì)疑的雜音:“敵人的騎兵就在后面,我們的戰(zhàn)馬已經(jīng)撐不住了,想活下來的,就跟我上山!”
一息的平靜后,陳斯和張老九率先下馬,隨后又有七八人陸陸續(xù)續(xù)棄了戰(zhàn)馬,跟在祖七身后,向著密林中鉆去。
那姓周的什長和另一名軍士依然騎在馬上,不愿聽從葉玄的命令,看了看鉆入密林的一行人,又看了看葉玄,臉色一沉,帶著蔑視的口吻道:“紙上談兵的蠢貨!我倒要看看你這個剛?cè)胛榈奈氖坑惺裁茨苣蛶麄兓钪厍!?br />
說完,一抽馬鞭,和另一人繼續(xù)向前疾馳而去,葉玄見罷,自然不會阻攔,只是搖了搖頭,嘆息道:“給了你們選擇,生死各有天命吧!”
隨即,他同陳斯一起揚(yáng)起鞭繩,將停留在此地的十匹戰(zhàn)馬通通驅(qū)離,最后才鉆入密林,尋祖七一行人而去。
一刻鐘后,葉玄一行人在山腰的密林中穿行時,山腳下依稀傳來了陣陣馬蹄聲,除了祖七之外,所有人都是心眼一提,立馬潛伏了下來。
這一刻,眾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山腳的方向,眼神中滿是警惕,祖七......是例外。
然而,那陣馬蹄聲從山腳飛掠而過,沒有絲毫要停歇的跡象,一路向前狂奔而去,直到漸漸湮沒在山林遠(yuǎn)方,眾人提著的心這也才終于放了下來,再看向四周的密林時,眼神中也明顯少了幾分忐忑與不安。
葉玄長長松了一口氣,壓低聲音,轉(zhuǎn)頭對正一顆一顆數(shù)著蠶豆吃的祖七道:“這山林之中,就要多多仰仗前輩了!”
祖七拋起一顆蠶豆,用嘴接住,一邊津津有味的嚼著,一邊含糊不清的說道:“你這小娃娃還真不靠譜,要俺們拼死拼活的趕路不說,還要俺們鉆到這深山老林里來吃苦,最后還得靠俺來帶你們走出大山!到時候出去了可別忘了給俺的好處!”
“一定一定!”
被祖七這么一說,葉玄略有些尷尬的一笑,復(fù)而又在心中盤算了一番此刻自己一行人距離洛陽的距離,滿臉惆悵。
“二百多里路,還是需要馬啊!走一步看一步吧,若是能搶到幾匹戰(zhàn)馬,那便最好了,時下還是得先避開肅甄部的追剿再說!”葉玄在心中默默念叨著。
祖七見他說得心不在焉,有些不悅,把手里的蠶豆一把扔回布袋子里,又開口道:“那你說給俺什么好處?現(xiàn)在就得把話給說定咯!”
經(jīng)過這些天的相處,葉玄也知道這祖七就是個老賴的性子,如果這時候因為一點(diǎn)小事得罪他了,自己這十人恐怕都得吃點(diǎn)苦,不過好在,他做人不靠譜,做事倒是十分可靠。
想到此,葉玄也算是心中寬慰一些,道:“豬肘子,前輩日后如是需要豬肘子,只需跟晚輩說一聲就行,如何?”
聽了這話,原本一臉嚴(yán)肅的祖七嘴角剎那間咧出一個十分欠揍的奸笑,道:“小娃娃,這可是你說的啊!”說著舔了舔快要流出來的口水,接著道:“到時候可別怪俺不客氣!”
對于這奸詐邋遢的祖七,一旁的陳斯實在看不下去了,抱著劍起身道:“行了,廢話少說,天色馬上就黑了,先找個地方過了這一夜再說吧!”
葉玄也點(diǎn)了點(diǎn)頭,起身對身后眾人道:“大伙跟著我走,不要掉隊,我一定將你們平安帶回曲邑!”
“但聽葉掾調(diào)遣!”
“我們相信葉掾?qū)俚!?br />
張老九:“......”
眾人一番小聲應(yīng)和,紛紛起身,在祖七的引路下,跟著葉玄,在山野密林間穿行,于草莽間的雪地上留下了一串串足跡。
而另一邊,那周姓的什長帶著一名軍士正疾馳在去往洛陽的官道上。
洛陽如今駐扎有一旅的祖字營將士,自己這二人若是能甩掉身后的追兵,只要闖入洛陽地界,就極有可能被祖字營的將士發(fā)現(xiàn),這樣二人便安全了。
然而,一切終究不是他想象的那般簡單。
在漸暗的天色下,一抹寒光劃破昏暗,直直飛來,正中身旁軍士的胸膛,這一箭,是從前面射來的!
方臉濃須的周姓什長急急勒住戰(zhàn)馬,瞪著眼睛,拔出腰間的短劍,惶惶不安的望著前方的暗夜。
仿佛是感覺到了隱藏于前方暗夜中的森森殺氣,戰(zhàn)馬在他的胯下原地打轉(zhuǎn),刨著前蹄,卻不肯再踏前一步。
斜前方,幾支火把的光亮驟然亮起,一面墨黑的大旗在昏黃的火光照耀下映在他的眼底。
但當(dāng)他調(diào)轉(zhuǎn)馬頭,剛要向后奔逃,身后的馬蹄聲卻驟然斬斷了他的所有退路。
此時,他才明白,自己已是插翅難飛了。
種種情緒涌上心間,懊悔、不甘、恐懼、惱怒,五味雜陳,終究隨著那一點(diǎn)寒芒刺入胸腔而消散在這暗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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