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查取證的過程還算順利。

        張局長的同學正好是人行的經理，監控錄像沒多久就截取出來。

        視頻上出現了一個小腹微微隆起的女人，黑長直的頭發，簡單樸素的穿著，只看背影和側身與趙雯幾乎完美重合。

        當她的正臉面向鏡頭，在場的警察紛紛驚嘆，這不就是趙雯嗎？

        好在細心的小曹很快發現了異樣，她指著這個女人光潔的額頭道：“局長，副隊，你們看，這發際線，跟趙雯的不一樣啊，我記得趙雯是有美人尖的，那么明顯的一個尖尖，跟這個溜光水滑的發際線完全不是一回事啊。”

        眾人照著小曹提醒的點，將趙雯與視頻上的女人仔細比對了一番，最終一直認為確實存在冒名頂替的可能，現在的問題是，上哪里去把這個冒牌貨抓出來，只要能抓出來，就有問個水落石出的可能。

        但由于左會香與潘世俊不肯配合，線索就這么中斷了下來。

        張局長在之后的兩天內調取了中行附近各個街道的監控視頻，卻始終找不到這個女人的去向，線索就在她和潘世俊進了一家服裝店后中斷了。

        進去的是一男一女，出來的卻只有潘世俊一人，這是問題的癥結所在。

        因為成了嫌疑人，因此趙雯這幾天帶著女兒待在看守所哪兒都去不了，要不是小曹好心去她家里幫忙把妮妮要用的東西拿了過來，怕是連照顧妮妮都成問題。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已經陷入了僵局。

        如果找不到頂替的人，在那對母子言之鑿鑿的證據面前，趙雯還是很難洗清嫌疑。

        就在大家一籌莫展的時候，一條新聞讓小曹打開了思路。

        本市著名新生代企業家西門輝的女兒在直播網站上直播跳樓。

        而這個直播的女人，就叫西門蓮。

        小曹盯著她那跟電燈泡一樣的發際線，靈光乍現間明白了什么。

        “副隊——”小曹把網上的圖截取了西門蓮額部的發際線打印了出來，隨后也將監控視頻上那個女人的額部發際線一并打印了出來。

        因為事先調好了比例，所以，這兩張打印圖幾乎可以完美重合。

        小曹興奮地跑到副隊的辦公室，信心滿滿地把這兩張打印圖擺在了辦公桌上：“副隊，我敢肯定，那個女人是西門蓮喬裝打扮的。雖然線索在那家服裝店中斷了，可是只要我們把那天西門蓮家附近的監控調出來，逆向追蹤，直到追蹤到那家服裝店，一定可以找到線索。”

        副隊看著一模一樣的額部線條，贊同小曹的提議，只是眼下出了件更為棘手的兇殺案，她需要主力勘查那件案子，便把這事交給了小曹處理。

        小曹不眠不休地研究了三天，總算是將迷霧撥開，讓趙雯的人生重見天日。

        原來那一天，西門蓮喬裝的趙雯進了服裝店之后，就卸去了偽裝，換上了一身少女系的粉色洛麗塔風的裙子，因此迷惑了所有人的視線。

        在圖像科的幫助下，又過了幾天，這個真假趙雯才得到了確切的區分。

        趙雯從看守所離開的這一天，有一種涅槃重生的感覺。

        她抱著女兒，身后站著的小曹幫她提著大包小包的嬰兒用品，站在看守所外大門外，她看著頭頂的藍天白云，心中萬千感慨，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這世上，有什么比故人心易變更讓人緊張不安的事情嗎？

        有，那就是，沒車，沒房，沒存款，一言以蔽之——沒錢。

        趙雯前所未有地后悔自己當初愛情至上的世界觀，她的象牙塔，在她被誣告而進了看守所的這一周內已經徹底坍塌破碎，化為齏粉。

        風吹過，連點渣都不剩。

        深吸一口氣，趙雯打起精神，向身后的小曹致謝。

        小曹執意要送她回去，她卻拒絕道：“不了，我想親自走回去，腳踏實地，一步一步地，走回去。”

        從此，不再對愛情有幻想，不再精神至上。

        在這個物欲橫流的社會，沒有男人可以活，沒有錢，一定會死。

        走著走著，她發現身后跟著一輛路虎，一路沉默，緩慢隨行。

        她終于在轉角停下，回頭看向駕駛室。

        “店長？”

        車里的男人早已搖下車窗，探出頭來，微微對著她笑：“累了嗎？實在不愿意的搭車的話，你把包放我這也行。”

        “謝謝店長，不用了。”她想體驗的，正是一路負重前行的壓迫感，即便胳膊早已又酸又疼，她也不在乎。

        路虎沉默地跟隨著，直到小區樓下：“有電梯嗎？”

        “有的，謝謝店長。明天后天我要找個房子搬家，等忙完差不多要三天左右，店里的職位還空著嗎？”趙雯比較關心錢包的問題，至于電梯什么的，都走了這么遠了，真沒有電梯的話她也不在乎。

        店長點點頭：“空著，你忙好了隨時聯系我。搬家公司我也可以幫你聯系。別客氣，人生在世，有朋友幫襯一把就不要拒絕，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

        趙雯驚訝于店長的口吻，似乎對她的事情了如指掌。

        她詫異地看著他：“店長，你……”

        “你忘了，那晚我表弟出事，我去警局。”店長如實答道，“我表弟，被發小舉報走私，涉案金額巨大，他爸媽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一聽就亂了方寸，所以讓我去了一趟。”

        原來如此，看來趙雯的這雙蝴蝶翅膀，扇動的已經不再是一個兩個人的人生軌跡。

        趙雯不知如何形容此時的心情，不過她不后悔，走私本就是犯法的行為，即便是被她不小心牽扯出來的，即便將來那個發小遷怒于她，她也問心無愧。

        正要辭別店長，趙雯身后卻傳來店長低沉溫柔的聲音：“對了，我叫周源，以后別一口一個店長的喊了，喊名字就好。”

        趙雯默了片刻，對于店長的善意，她本能地抵觸。

        可店長有句話沒說錯：人生在世，有朋友幫襯一把就不要拒絕。

        告訴她名字，這是打算當朋友處了，她沒道理不識好歹。

        便笑著作別：“好，周源，回見。”

        回到家里，趙雯實在是受不了多日積聚的腐臭味，讓女兒躺在床上，系上圍裙就去清理這幾天外賣的垃圾。

        她家的門是左會香特別定制的，門上有個小窗，可以讓外賣員把飯盒放在鞋架上，為的是家里沒人的時候老爺子不至于餓死。

        至于他怎么拿到飯盒，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趙雯不用想也知道，還能怎么拿，爬過來拿呀。

        她這幾天在看守所，雖然恨透了這家子，卻還是不會做那傷天害理的事，所以她早就拜托了小曹，早中晚三次外賣點過來，錢她已經一次性付清了，可她欠下的人情一時半會是還不上了。

        看著一客廳亂八七糟的飯盒，趙雯作嘔的心都有了。

        這是夏天，地上已經爬滿白花花胖嘟嘟的蛆，要不是踮起腳尖，根本沒法走。

        反正這幾天虐渣值漲了不少，她為什么要受這個罪？

        掃了眼系統的道具兌換，看了眼智能機器人的兌換值，毫不猶豫地以五千虐渣值兌換了一臺出來。

        隨后抱著女兒出門找房子去。

        剛下了樓，手機就響了，警局那邊說，那對母子現在哭著求著要見她，甚至已經給警察跪下了，請趙雯無論如何過去一趟。

        趙雯本不想再見到這對垃圾，但是想想，事情已經到了尾聲，沒道理就這么爛尾。

        她便去女裝店重新買了身行頭，神清氣爽地過去了。

        看守所里，潘世俊哭得眼淚鼻涕一大把，他跪在趙雯面前：“老婆，我也是不得已。媽說，媽說要是不栽贓給你，我一定出不去了，要是出不去，你一定就跟別人跑了，到時候爸沒人照顧，妮妮還要管別的男人叫爸爸，你會變成另外一個男人的老婆……我一想到這些就覺得難以忍受，老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求你，求你原諒我，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這個家好不好？”

        “老婆？”趙雯冷冷掃了他一眼，“你說的是西門蓮嗎？抱歉，她早就被她家里保釋出去，跟另外一個男人訂婚了。至于你們的美國結婚證，我想她家的律師會以你脅迫為由起訴作廢的。”

        潘世俊傻愣在地上，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

        他想辯解，可是趙雯根本不給他辯解的機會。

        “知道出事當天她為什么要反咬你一口嗎？”趙雯俯身逼近，逼得潘世俊不得不正視她的雙眼，“因為她家里知道了你們的丑事，逼她跟你劃清界限。在警局的電話打到她家里的那一刻開始，你們倆就注定不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你真以為，做一個鳳凰男，欺騙一個從小被嬌慣大的無知女是這么容易的一件事嗎？潘世俊，你的算盤打得很好，只可惜，你低估了一樣東西。”

        “什么？”潘世俊驚恐地看著趙雯，在這一刻，他終于意識到，他不但賠了夫人又折兵，他連自己都賠進去了，什么都不剩了。

        趙雯坐直了身體俯瞰地上的潘世俊：“你低估了人心。你有一顆算計之心，只可惜，人家父母也有一顆愛女之心，不知情時自然不會把你怎么樣，但是一旦知情，第一個讓你下地獄的就是他們！”

        潘世俊驚恐地跌坐在地上，他不信這些，他不信。

        他哭著喊著沖上來想要掐住趙雯的脖子：“趙雯，既然你不仁那就別怪我不義，你不愿意留下來就算了，為什么要把她也逼走，為什么？”

        小曹一直在旁邊看著，見狀立馬扯住了潘世俊的衣領子。

        嬌小的姑娘家，力氣卻大得出奇，生生把他拽回了位置上，不敢再逾矩半尺。

        小曹警告道：“潘世俊，你早已罪名重重，沒有個十年別想出來了，現在又想故意傷人罪加一等嗎？”

        潘世俊聽到十年兩個字，徹底石化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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