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5章 剖心(三更)
紅蓮花開不敗, 便這般靜靜佇立幾百年,紅鯉魚也陪伴了幾百年。
無尋處自明華仙尊走后,一直無人居住。
剛開始還有人定期打掃, 后來連打掃的人也沒有了。
蓮池里的水漸驅渾濁, 其他蓮花逐漸根爛而死, 化為淤泥, 最后剩下那一朵紅蓮屹立不倒。
如此,春去秋來,寒暑往復,幾百年過去, 池塘里積了一水的腐朽混沌,只余下了這兩抹鮮紅。
它們像是被遺棄在了光陰里,相依為命挨過酷暑、熬過嚴冬,一年又一年。
它們不需要旁人記得, 它們有彼此便好了。
但平靜終究會被打破。
九百年后,紅蓮開了靈識,化身成人。
看著這躺在巨大蓮葉上粉雕玉琢的小娃娃,陳洗喜愛得緊,娃娃身上穿著個蓮花形狀的肚兜, 活脫脫像是個小小的蓮花仙子。
太可愛了吧。
可惜的是只能看,不能碰,不然他定要好好抱一抱、逗一逗這小可愛鬼!
陳洗心中對小孩子的喜愛完全被勾了出來, 一湊近看見小娃娃鼻梁右側那點淺淺的小痣。
他微微一愣, 后知后覺明白過來這娃娃便是師尊!
這點小痣應是在紅鯉魚第一次觸碰到時留下的。
陳洗想起師尊出生起便有心疾, 那日神秘人阿朔又說師尊心上有缺, 紅鯉魚第二次觸碰到未開的蓮時吃掉了一片花瓣……
各種線索串聯起來, 他恍然大悟——若這尾紅鯉魚后來化身成了他的話, 那師尊鼻梁右側的小痣是因為他,連心疾也是因為他!
怪不得他的血能緩解師尊的心疾,因為是他吃掉了一片花瓣,以致師尊化身成人后心上有缺……
那如此說來,其實魔尊并非是他的親生父親,乃是養父。
可他一開始是在無尋處的蓮池里,后面又是如何跑去魔域的?
還有那創造出他的阿凌,究竟是何許人也?
陳洗暫且不多想,先看了下去。
后來,有位仙長來將小娃娃抱走了,娃娃慢慢長大,變成了個嚴肅的小童。
此時已能從小童身上瞧見師尊的影子了,一樣的不茍言笑、清冷淡泊。
陳洗不由得感嘆,原來師尊從這么小開始性子便如此冷……明明剛化身時可喜歡笑了,怎么就被養成了這副模樣?
一般來說,化身后記不起前塵之事。
但小童像是天生對無尋處有好感,經常會來,并在池邊看書寫字,修習術法。
來時,他總會帶上一把魚食。
蓮池里已沒有蓮花了,只剩下一尾紅鯉魚。
紅鯉魚每次一見到小童,便高興地出水探頭。
直到有一日,紅鯉魚消失了。
陳洗看著蒙面人潛入將紅鯉魚帶走,那蒙面人他認不出是誰。
幾年后,林凈染搬進了無尋處。
掌門吩咐人來打掃。
池塘被清理干凈,水面清澈見底,只是其間沒有紅蓮了,也沒有紅鯉魚了。
滄海桑田,一切終不見原本的模樣。
陳洗怔怔地盯著波光粼粼的池面,心中莫名悵然若失。
原來他與師尊有如此深的羈絆,一直以來的疑惑有了解答,可他卻高興不起來。
看過蓮池近千年的滄桑變化,他近乎悲哀地發現一個事實——在時間面前,無論是神、魔、仙還是人,皆渺小如塵。
所以他更要把握住。
既然紅蓮與紅鯉魚相伴近千年,那他與師尊共度的時光必會更長。
這下更讓他堅定了要將林凈染綁去魔域的念頭!
符紙的陣法消失,陳洗回到了伸手不見五指的禁室中。
大概是受其上的法力影響,身子舒爽了許多,疼痛也和緩了。
陳洗閑著也沒事,便開始細細思索。
阿凌到底是誰?
作為名流千古之人的道侶,若非出了重大事情,根本不可能會被刻意刪去,總會找到細枝末節。
但那阿凌,在明華仙尊所有主流版本的傳記中皆不見蹤影,就連野史也只是說明華仙尊有斷袖之癖,并未提及其道侶。
能直接以血化物,阿凌的身份定不一般,何故讓所有人諱莫如深?
陳洗想起赤蓮子最外層,那暗藏魔域術法的結界,用他的血能破開。
魔域未改革前的一些術法能靠施術者的血來解除,他身上流的正是阿凌的血。
那結界歷經千年仍兇悍無比,就算是父親也難以破除。
而千年前能有此道行的魔域中人,怕是只有一位——
便是那與明華仙尊在無妄海同歸于盡的初任魔尊!
初任魔尊從不以真面目示人,更未留下名諱,僅有幾副墨寶藏在宮中。
當年他橫空出世,幾乎掃蕩了整個修仙界,后來的魔域之主為紀念他才沿用“魔尊”稱號。
若阿凌便是初任魔尊,似乎便能解釋為何明華仙尊的傳記中將他刪得干干凈凈。
二人明面上是死對頭,背地里卻是道侶?
這讓一慣講究正本清源的修仙界,怎么可能接受得了。
所以,最好的方法,便是掩蓋事實,讓人不存在于任何文字記載中。
陳洗覺得目前只有這個猜想最合理。
嘎吱一聲,禁室的門倏地被推開,只見掌門提著個油燈走了進來。
因為師尊,陳洗對于掌門還是比較敬重的,他問:“這么晚了,掌門何故前來?”
凌立居高臨下地看著躺在稻草上的陳洗,察覺到稻草有異,輕嘆一聲,將其上術法破了去。
“在那符紙的陣法中,你應看見了你與凈染的往事吧,”凌立頓了頓,直言,“凈染心疾的根源在你,他如今無法蘇醒,是因為神器之傷加劇了心疾!
“那我要如何才能治好師尊的心疾?”
“剖心,”凌立解釋,“當你還是那紅鯉魚,吃下了凈染化身時本該化成心的其中一片花瓣,致使凈染心上有缺,多年來深受心疾困擾。”
“而百年過去,那片花瓣已與你的血肉融為一體,所以一開始你的血能緩解凈染的心疾。但若要徹底治愈,需剖心引出一碗心頭血……”
聽言,陳洗沒有猶豫,只輕輕道了聲:“好!
凌立有些意外,他沒想到陳洗會如此輕易地便答應了。
本來他已預備了多種說詞來勸導,沒想到竟一個也用不上。
這可是剖心啊。
而且他們還將人關在此處,一般人不怨恨已算好的了,陳洗居然直接同意了?
凌立還是忍不住問:“你……為何答應?”
陳洗微微一笑:“他是我的師尊,而且心疾之事確實根源在我!
見人這般通情達理,凌立一時語塞,這與他先前想得太不一樣了。
方平總將陳洗形容成擅長迷惑人心的魔頭,現下看來好像并非如此。
凌立拿出用具,遞了顆藥丸給陳洗:“此乃強效的麻藥,能免去剖心之痛!
掌門性子寬厚,陳洗信任他,拿過藥直接吃了下去。
藥效很快,他一下子連舊傷的疼痛也感覺不到了。
“煩請脫下上衣!
陳洗緩緩坐起身,朝掌門伸手:“我自己動手!
凌立遲疑:“這……”
“這是我與師尊的事,既是我吃下的花瓣,我想自己動手。”陳洗堅定道。
他自幼隨魔醫修習過醫術,知曉該如何剖心引出心頭血。
凌立不再阻攔,見陳洗將匕首送進心臟,移開了眼。
匕首入肉的冰涼觸感,讓陳洗心中好受了一些。
這是他欠師尊的,確實該還。
師尊一直對他以真心相待,但礙于各種緣由,他撒過很多謊,不知現在還以真心是否還來得及。
他不敢奢求別的,只期望當師尊知曉他是魔域之人后,不會同門派中其他人那般反感仇視他……
血順著刀刃連綿不斷地流入小瓷碗中,不一會兒便裝得滿滿當當。
見陳洗發愣,仍握著匕首,凌立忙道:“夠了夠了,快將手松開。”
陳洗如夢初醒,這才松開。
凌立邊為陳洗治療,邊道:“有勞你了。至于你是魔域中人的事,我已同你父親交涉過,我不會要你的性命。
“但茲事體大,不責罰不足以服眾,暫定三日后舉行散功式。會散去你所學的靈豐門術法,借此示眾以儆效尤,散功式結束后我會派人護送你回魔域。這般懲罰,你可服?”
陳洗點了點頭。
心頭血一時流失過多,他那傷病入骨的身體猛地虛弱不堪,幸好掌門立即輸送了些靈力與他。
陳洗累及,撐到治好傷口后,便躺下昏睡過去。
凌立馬上將心頭血送去無尋處給凈染服下。
果真有效,當晚林凈染便醒了。
他掃視一圈,未瞧見想看見的人,問:“小洗呢?”
一聽這話,凌立臉色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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