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平被嚇得瞬時失語。

        孟槐嬿光速變回原來的臉色，笑眼瑩瑩地看著海平，同時伸手取下頭上的一根東海珍珠鑲嵌的花瓣形長簪，靠著霍冰嬿身體的手勁用力一捏，固定珍珠的邊爪生生被折斷，“吐”出中間的珍珠來。她把珍珠塞在海平手里：“本宮認為，天底下，從來就沒有誰該屬于誰。就像這顆珠子，它本該載在這支簪子上，裝飾本宮的發髻。但只要本宮愿意，就能剝去它所有桎梏，還它本真模樣，贈給你。采珠的婚事不過也就是王爺一個意愿的事兒，你說是不是？”

        或許少年時的孟槐嬿是好欺負的，但當了六年備受矚目的孟緒旸繼承人、又在不同時空飄了不知道多少個輪回，如今的她周身都散發著高位的威儀。

        本來霍冰嬿也不該那么容易被拿捏，只是她太看重秦戮了，因為在意，所以有了弱點。

        手里摩挲著跟龍眼差不多大小的海水珍珠，海平吞了吞口水，勉強地陪笑道：“王爺的心思，奴莫敢斷言。這萬一王爺并不想把珠子摘下來……”

        “你總要對你家王爺有點信心。閱遍天下美人的他連霍家小姐都看不上，又怎會看上霍家清湯寡水的小丫鬟。周王胸懷寬廣名聲在外，想必他也不會拿著個名頭拘著人家，讓這個小姑娘守一輩子活寡吧。王爺肯定也愿意放她去追求幸福，英明神武的周王又怎會是壞人姻緣的惡霸呢？”

        海平聞言咋舌，竟找不到話反駁，他不知“霍冰嬿”何時變得如此巧舌如簧。他似乎第一次在王妃面前接不上話。

        “本宮問你，王爺麾下可有高大英俊、家世上流、才華橫溢、驍勇善戰、足智多謀，且又尚未婚配的人？”孟槐嬿雖沒談過戀愛沒結過婚，但從前因為她的出身，那些想要少奮斗一輩子的不斷在她眼前刷好感的青年才俊成群結隊，后來看到孟緒旸隱隱有讓她接班的態度之后，同階的二代三代子弟也紛紛向她拋來了橄欖枝，所以她的眼光極高。

        “……”海平不禁腹誹，這樣的人中龍鳳可能在王爺手下嗎？就算有，此等資質連公主都配得，人家甘愿娶區區一個侍女采珠，還是周王妃的陪嫁丫鬟？他好一陣無語。

        一旁的翡念見情形有點尷尬，幫海平打圓場向孟槐嬿笑著道：“這些條件放眼天下恐怕也就只有王爺能滿足，可王爺有王妃您了。”

        孟槐嬿一愣，她差點忘了，古代人結婚很早，基本在聲名鵲起之前就已經娶了正妻，像秦戮這種天皇貴胄甚至妻妾臣妾附加外面彩旗飄飄。她輕咳了一聲，轉而道：“那，王爺手下尚未婚配、條件還過得去的青年總有幾個吧？”無奈，這種信息只能求助他人，她在霍冰嬿的記憶里找不到任何秦戮幕僚的名字。

        “不知王妃待如何？”海平問。

        “待如何？自然是為采珠覓良婿。你絲毫沒把本宮的話放在心上啊。你可是，在藐視本宮？”孟槐嬿陰冷地看向海平，海平無辜地眨眨眼，但也不敢跟孟槐嬿對視。

        他低下頭只能說：“奴不敢。”海平恨恨，平時王妃雖也驕縱無度，撒野成性，但于他而言，總是好哄好掌控的，只要把王爺擺出來自然叫她乖乖的，怎料她今日與從前判若兩人，拿話堵他，完全不吃他那套，這下麻煩了。

        “你速去整理一份人選背調，內容包括他們的姓名、相貌、家世、職業、年紀、擅長、愛好以及喜歡的女生類型，人數要在十人以上，必須都是王爺的下屬，限兩日之內上交。”

        海平眼睛都皺出了三角眼，語調猛地提高了：“王妃如此興師動眾只為一個奴婢，恐怕惹惱王爺，失了王爺的心……”

        “呵，本宮告訴你，只要是本宮想做的事，就一定要做。你們不喜歡本宮，但本宮仍頂著這個王妃的頭銜活得好好的，周王現在不能明著拿本宮怎樣，你覺得你又能拿本宮如何？既不能拿本宮如何，那本宮交代你的事情就給本宮辦妥，否則……本宮也不威脅你，但本宮瘋起來連自己都殺，你掂量掂量。”時間緊迫，孟槐嬿只想快些為霍府眾人安排后路，她自己也好早日遁走益州。

        面對“霍冰嬿”不容分辯的語氣，海平頓覺一陣頭疼，他回去添油加醋地匯報給秦戮，臆斷“霍冰嬿”出于妒恨而折騰他。他認為“霍冰嬿”自知無法除去茶仙子黛薇，便拿更好擺布的采珠為借口宣泄，否則，怎么會有那句——“閱遍天下美人的他連霍家小姐都看不上，又怎會看上霍家清湯寡水的小丫鬟”，根本就是氣話。

        秦戮倒懶得理會，大手一揮讓海平給“霍冰嬿”找人，干脆就遂了她的心愿把采珠嫁出去。他想看她到時如何恨不得咬掉舌頭反悔。他認為她的小心思根本不值得琢磨。

        翌日，孟槐嬿天一亮就起床，去秦戮的書房找了一份隍朝的詳細地圖，還有幾本民間手冊，一路上“鬼鬼祟祟”、躡手躡腳，生怕被人發現。不過孟槐嬿看周王府的安保工作真的不咋地，沒有監視器，守衛也少。這種偷偷摸摸的感覺對于孟槐嬿來說很是新鮮刺激，這是她有記憶以來第一次偷東西，有一瞬間她覺得自己有做神偷的潛質。

        遠處的玉凝一路尾隨，看見侍衛巡邏事先使眼色讓他們退避。她看著“霍冰嬿”探頭探腦地溜進王爺的書房，眼里閃爍著迷惑：王妃從小喜武厭文，除了認字基本上就沒讀過什么書，跑進書房里作甚？難不成是偷東西？

        果不其然，遠遠瞧見孟槐嬿出來的時候手里拿了些東西，看起來像王爺平時看的文書。難不成王妃在盜取王爺的機密信函？

        不行！這件事一定要上報！

        “海管事，此事快快稟報王爺！”玉凝匆匆忙忙地趕到海平跟前報告，還喘著粗氣。

        海平思來想去近來也沒聽王爺提起過什么機密，帶著玉凝斗折蛇行地到了書房，查了半天卻并未發現有記錄的信件、著作丟失（其實地圖和民間書并不在列）。

        王妃到底拿走了什么？

        “此事尚不要聲張，王妃素來愛耍些上不得臺面的小聰明，許是又生一計，引王爺親自去見她，切莫中招，使王爺不快。你到王妃房里搜尋回丟失書函，不要與任何人說。”海平面無表情地囑咐玉凝，玉凝泄氣作罷。

        “隍朝的版圖真大！這地圖居然還有地形地勢！古人的智慧當真了不得。還是手工真皮繪制，嘖嘖嘖，古代的能工巧匠果然厲害，皇族用品果然奢侈。”孟槐嬿回到房里平鋪地圖細細研究，不禁喟嘆。

        “京城這個地方沒法呆，霍冰嬿的記憶里只有仇人沒有朋友，都是些零零碎碎的委屈不甘，以免在消極的世界觀中越陷越深，盡早逃離的好。要是有個什么七大姑八大姨的撞見，以后沒了采珠的提醒，靠這腦子里星星點點的記憶碎片，自己定然認不得，鬧出笑話不要緊，不明敵友最致命。再者，奪嫡大戰，血雨腥風，以防被誤傷，人倒霉起來，躺著也中槍，一定要離開這里！但益州路途遙遠，路上未知數太多，不若我一路向西南出發，哪里能安生立命就在哪里安家，無論是不是益州。”

        午間休息后，孟槐嬿閉門在房中津津有味地讀起那幾本民間雜書。房外有人敲門：“稟告王妃，海管事求見。”

        孟槐嬿迅速藏起了地圖和手冊，平復情緒，做好表情管理，緩緩步入主客室。

        接過海平手里厚厚的一沓畫卷之后，孟槐嬿忍不住夸了他一句：“你辦事果真神速，無怪乎能得到周王多年器重。”

        “謝王妃謬贊。”海平之所以提早一天半前來，除了周王交代此事速戰速決外，還為了引開“霍冰嬿”，讓玉凝進去找信函。

        孟槐嬿一頁一頁翻著，不由嘖嘖出聲，招呼采珠過來甄選，大好男兒個個氣宇軒昂，能像皇帝選妃一樣挑丈夫，多好的一件事，看樣子海平沒有“藏私”，沒有盡給她整來一些歪瓜裂棗。

        誰知采珠卻憋紅了臉，一步不敢靠前。

        “采珠你怎么了？”

        “女孩子臉皮薄，實屬正常。不是人人都能如王妃一般殷勤……咳咳，不不不，勇敢，勇敢。”海平脫口而出，很快發現自己說錯話，臨時找補，懸崖勒馬，大呼好險。估計這臺王妃與采珠聯袂主演的新戲里，采珠是選不出夫君的，但這一切都是“霍冰嬿”授意的，以至于海平忍不住出言暗諷。

        孟槐嬿暗道奇怪：雖然霍冰嬿喜歡秦戮好多年了，但是成婚以前最多也只是暗戀，從來不敢沖到秦戮面前蹦跶。真的是她主動的嗎？不是諭旨賜婚的嗎？周王是隍桓帝秦秩的親兒子，如不是他請旨賜婚，霍冰嬿在京中的身份地位還配不上秦戮，所有皇子也就只有七皇子和八皇子兩位是御賜的姻緣，而八皇子是與琉玥國長公主和親。

        他秦戮大可以不娶她呀，還不是為了爭取武丞的支持！武丞是京圈新貴，跟老牌貴族家族沒得比，但勝在手里有兵權，這才是秦戮真正想要的，他想通過武裝斗爭成為天下之主。

        本該互惠互利的關系，秦戮得到了武丞的勢卻不對霍冰嬿付出應有的尊重，還真是人品惡劣。歷史對隍穎帝的評價兩極分化，對于他的黑暗人格都說是冷血無情，但他統治下的隍朝確實進入了前所未有的鼎盛時期，原本孟槐嬿對這個歷史人物的看法偏贊許，可如今她對他的印象差到極點。

        霍冰嬿表達的方式或許偏激，但她要的只是一種確定的被偏愛的安全感。誠然，她不無辜，但眾人一邊倒向秦戮，這對霍冰嬿是不公平的，一段失敗的關系肯定兩個人都有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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