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百亂卆
當湘遠出現時,他周身的氤氳之氣已經難控,閼異察覺后顧不得鬼哭狼嚎指控他霸占他家少爺的一干人等,闖入北院中。
此邪瘴名聲響亮不僅修煉之人知曉,郭菱也知道。以往帶兵打仗之前,勢必要對所行路線做好探查,兵書有載,曾有軍隊貿然行過匯聚氤氳之氣的村落,八千士兵有去無回,待瘴氣散去,村內尸骸成堆。
席雋雖不知氤氳何名,但能看出其危害,揮袖而出的靈氣先是碎了閼異的鬼人,后將湘遠裹起。
閼異:“”
他的鬼人就沒這么被嫌棄過。
“父親!”,湘潭著急大喊。
游白問他:“這樣的父親你還要?”
他又提醒道:“他殺你妻兒,今日要索你的命”
湘潭眼眶通紅:“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我少時貪玩跌入河中,也是他不顧性命救我啊”
游白沉默了下,親情之事他不甚了解,故而問席雋:“公子可是要救他性命?”
氤氳瘴氣不得有一絲泄露,否則湘府大婚怕是真的要變成大喪,其實若毀了它也簡單,無非是席雋動動手指,連人帶瘴氣的同時捏碎,但如何能毀了瘴氣的同時救出湘遠,席雋一時未曾想到,但明確的回道:“是”
游白應了一聲,隨即反握住席雋手腕,溫聲道:“公子忍下”
席雋垂眸。
游白怕他跑似的,攥的挺緊,牽他的手背到嘴邊,直接就咬了一口。
席雋:“”
嘴邊沾了血珠,為他原本慘白的臉添了幾分妖艷,游白道:“以血可保他的命”
這事兒就連閼異都看不過去了,替席雋不平:“你為何不咬你自己的?”
游白頓了下,平聲回道:“我怕疼”
閼異:“”
果真好理由。
席雋只是低頭帶過他的眉眼,并未與他計較,血珠控于府中上空,再被靈氣震入湘遠額頭。席雋收緊手指,氤氳之氣盡碎,然血光護住湘遠身體,安穩落于地面。
湘潭淚落,對席雋拘禮道謝,卻愧于身側的人,但他從不躲避:“菱兒,我說過,我愿以命抵”
郭菱打斷他的話:“仇,我已報過”
下一瞬,靈氣漫天似就要破了偌大湘府,千人所匯聚的復活請愿被推于郭菱本身所躺棺中。
江湖上所傳以命換命的死咒,于此完成。
而席雋心中還記著一人,躺在那間破舊小屋中窈娘所尋的相公,他為復活郭菱而送命,死后魂魄未散懸于復活陣中,郭菱復生之時,席雋借此機會送他的魂魄入體,此陣復生的,實則有二人。
但復活陣成一事若是傳出,任憑湘府再多金銀富貴和成群護衛,也禁不住江湖之中所求長生之人的討伐,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若求平安,需要真的死一次。
于是大婚的第二日,芙清鎮中皆知,湘府沒落,湘家家住被抓,其子于大婚之日,殉情。
為了將戲做足,湘家護衛在院中焚燒了些濕柴,煙霧火光漫天照亮了芙清鎮暗沉的夜,也嗆得閼異咳嗽多半宿,第二日他們又裝些沙土在罐中,掩面垂淚道:“少爺生前有愿,希望死后能與郭將軍同葬于遲梨樹下,以盼來世再結夫妻”
游白聞此眼皮跳了兩下,倒也沒說什么。
待護衛散了,游白問席雋:“公子可得復活離呼之法?”
他直接道:“復活咒當是無用”
離呼從小跟在席雋身邊長大,且不說這世上根本沒有成百上千的人會為他祈愿復活,即便有,離呼非人,復活咒法對他來說無用,但湘潭還是為他指出了一條路。
面前少年年紀不大,卻知曉天下許多事,例如復活咒,例如氤氳之氣,席雋道:“鳶骨城,叱辜河”
游白垂眸,攥緊手中折扇,淡淡地應了一聲。
湘潭為了幫亡妻尋找復活之法,過往一年對鳶骨城算是做夠了詳盡了解,據聞開天辟地之初,大家皆是平民百姓,無長生也無術法存在,男織女耕,戰火奪權。
忽然有一日,天地似乎裂了個縫,漫天下起血雨,一下就是半月有余。那血雨除了顏色艷紅與普通的雨似乎無甚區別,甚至還有人嘗過,無毒無害,只是味道咸澀。
雨停之后這些積水似有靈性般匯聚同處,形成一條河流。如此便是,叱辜橋下,叱辜水。
但此水卻有邪性,凡是跌落之人,即便精通水性也無法上岸,死后尸體不見漂浮,像是沉在河底一般。
為了避免失足跌落,其附近村莊百姓皆遷移百里,此處雜草叢生,荒無人煙。
于此,安穩百年。
然百年之后,世上漸漸多了些不同的人,人們漸漸悟出個事兒,叱辜河中并非完全無人生還,若能百死一生,此后便脫胎換骨,獲脫世之能,死病不擾。
于是叱辜橋下叱辜水,成了絕望之人的歸宿。
無力之人也有機會復仇,背負仇恨者以術法滅門,氤氳之氣散布百里,天下大亂。
再之后有一才絕之人破世而出,相傳,他也是從叱辜橋下爬上來的其一。
他在叱辜橋邊創立鳶骨城,管轄叱辜河水,除世間邪瘴,自此亂世平,天下復歸安穩。
但此安穩世道并不長久,據聞鳶骨城城主不分是非,袒護城中邪祟,欺凌弱小,民怨鼎沸,引得百家討伐,最終落得滅城之慘局。
而又過了不知多久,叱辜河水干盡,據說一滴嗒都沒了,只剩下河底的白骨森森。
離呼既然非人,想必和叱辜河水脫不開關系。雖然那河水已干了許久而離呼才五歲席雋想,或許是因著什么原因,讓他成人的晚些。
若想他徹底復活,就必須要尋找到叱辜橋,再趟過那消失的叱辜河水。而湘潭剛好尋得鳶骨城舊址的線索,為感激復活亡妻,他雙手奉上。
芙清鎮中的復活陣法塵埃落,被大雪封住的山也隨著冬日的最后一次回暖而開,窈娘攜相公回去,與弟弟團圓。
湘家護衛要帶著那兩罐骨灰去往遲梨樹下安葬,因著與鳶骨城同向,席雋便帶著離呼與他們同日上路。
冬日酒家的窗戶緊閉,但若仔細瞧,窗邊似有無形無色之物硬是要從那縫兒都沒有的地兒擠進來,須臾,這無形無色之物化為艷紅色的鳶鳥,落在席雋的指尖上。
離呼瞧見那鳥,轉頭問:“哥哥,窈娘她們可到家了?”
席雋:“嗯,平安到了”
“幸得公子那般情急之下還記得窈娘”,顧溫:“才讓她一家團圓。
湘潭家有財力,可作天作地,散盡千金,踏遍萬里,尋得復活咒法。郭菱帶兵打仗,追隨者萬千。但窈娘一家,無依無靠,貧苦度日。若想用上這世間最罕見的復活陣法,唯有被有能力者記在心上。
顧溫那一刻忽然體會到了一種安全感,即便孤苦身無所依也不會被遺忘拋棄的安全感。
離呼抱著手中的骨灰罐子,又問:“弟弟喜不喜歡我送他的禮物?”
“喜歡”,席雋:“他傳話給你,望你長得高,學業有成,這一點你要向他學習,窈娘的弟弟常得先生夸獎”
離呼收回腦袋,挑著‘聽見了的’回話:“也祝他天天開心,長高個子”
顧溫笑了,又問以折扇為占言把脈的游白公子:“公子,占言的傷勢可好?”
游白收回折扇,結論道:“三日不吃也沒事”
顧溫也瞧過,并沒有發現任何異樣,可是,顧溫道:“那日我們確實見占言兄沒了呼吸脈象,師兄也是看見了的”
死活一次的當事人占言卻是在看那落于席雋指間的鳶鳥,他有自己的猜想:“公子,是不是你用這只鳥救了我,給了我一條命?”
自復活陣法與氤氳之氣后,席雋在占言心中堪比神人,雖然大家都是一個腦袋兩只手臂,那人家的手才是手,就算說他能移山填海,占言都信。
湘家護衛去了方便,覺得帶著骨灰盒有失禮節,便留下交給眾人暫時代為保管,沒人碰,只有離呼覺得好玩兒,用胳膊勾過來一胳膊窩一個的抱著——也說不出這是不是比不帶去茅廁更有禮節。
對于占言欲要感謝的救命之恩,席雋道:“慎言,莫要將他氣活”
湘潭費盡心力,九死一生才將亡妻救活,如果他隨便指只鳥,就能夠達成如此目的,想來即便是堆石沙也是要氣成明白人的。
“但這些人會是誰?”,閼異握著茶杯問。
先后奪去了離呼和占言二人性命。
提及此事,游白忽而眉眼一片冷冽,他瞧了離呼一眼,又問:“公子心中可有人想?”
席雋:“沒有”
離呼替哥哥道:“哥哥很好,大家都喜歡他”
這是實話,席雋多年來從未與人結仇。
顧溫又問占言:“你可與何人結下仇怨?”
占言想了想,未否認這句話,但道:“沒有如此精通術法之人”
“或許與你是鳳璇派弟子有關,此事定要稟告派中”,閼異道。
占言沒接話,點點頭。
顧溫想起一事:“你我同時書信告知府派復活咒之事,怎么不見鳳璇派有師兄前來?”
占言手里的茶杯倒了,他趕緊閃身躲開,然而站起后才發現是空的,里面無水,他又訕訕坐下,抬頭道:“師尊已經來了!”
顧溫驚訝:“你請了澤禹師尊前來?”
“那當然!”,占言挺起胸膛:“那可是復活咒法啊,自然要請師尊親來!他,他其實已經到了附近了,只是有事耽誤了些,待他事一解決,就會過來”
聽占言如此說,閼異放心了些,他正擔心自己功力不及席雋,也擔心師尊不在行止山尚未看見他的傳信,若席雋為復活弟弟做出什么危害天下的事,比如,重新挖出叱辜河水,有鳳璇派師尊在,可救。
“你剛剛說”,話題又被游白撿了過去,問離呼:“席雋哥哥有很多人喜歡,這其中”
“可有女子喜歡?”
“有啊”,離呼回憶說:“山下鎮中的姐姐總給我們送糖槽吃”
游白沒說話,飲盡杯中茶水。
離呼喜歡和他聊天,又補充:“即便冬日天冷,夏日炎熱,也都有人來”
游白又給自己倒了杯。
離呼:“哥哥說不必麻煩,家里不缺,但我挺喜歡她們的,人多熱鬧”
游白放下又空的茶杯,清脆的一聲,問他:“那怎么沒吃胖你?”
離呼眨眨眼,好好的天突然就聊不明白了,他問:“我覺得”
游白眼簾抬了一半,剛好容了他。
離呼:“你怎么亂發脾氣啊”
游白:“”
數日后,一行人終到了遲梨樹下。
雖是冬日,此樹卻有靈氣,留住了滿枝干的葉子,盡為金黃色。但方圓十里,只此一棵,再無其他樹木,冬風蕭瑟,透出一股子孤寂之感。
“目之所及,連株梅花都沒看見,確定此樹可成人姻緣?”,占言十分懷疑道:“要是盼著孤獨終老埋這兒還差不多”
“此樹又名姻緣樹,在此處已余百年”,閼異曾聽聞過此樹:“聽聞曾有一對佳人,青梅竹馬,互贈紅線定姻緣,卻因家族反對無法結為連理,又雙雙被安排了婚事。然婚事未成,二人為表絕心殉情。他們死后家人后悔不已,將二人的骨灰合葬此處。又一年后,鄰村在同一日誕下兩個孩童,一男一女,巧的是兩個嬰兒手腕上都有紅色細繩胎記,大家都說是姻緣樹顯靈,于是這兩個孩子被指腹為婚,大婚之日此樹落葉如雨,二人婚后恩愛不已,年至百歲同日離世”
離呼跑到樹邊去玩,這樹的年歲過百,枝葉繁茂,從遠處看他只有那么小的一點。大家也尋到了湘潭和郭菱共同搭起的樹邊小屋,趕路勞頓,前去駐足歇息。
游白重回池遲梨樹邊時席雋正在那里,夕陽已將頭頂的天徹底暈紅,似醉了一般。遲梨樹的倒影被拉的很長,像是一個等候了百年的老人。她能成人姻緣,不知她自己,可有辦法圓她的緣。
“公子為何一人在此處?”,游白走近。
席雋未動,看著古樹:“覺得此樹有些熟悉罷了”
游白心頭似被大水沖過,又問:“何處熟悉?”
席雋回過身時,一片黃葉落于肩頭,未答他的話。而是念了句:“游白”
此聲音似是穿透百年,砸在心口。
“你身上似乎有許多秘密”,席雋問:“我想知,其中是否有與我有關的事?”
游白這才分辨出他眼中的謹慎:“公子何意?”
下一瞬,游白忽覺身體不受控制,無法抵抗的力道收緊他的身體讓他掉了手中折扇,眼睛睜大時他被一股無形力量箍住,送到席雋面前。
而這股力量的操縱者正是席雋。
游白這才明白,他對他一直存著防備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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