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公爵府的防衛很是嚴密，如果沒有摹擬魂技的掩護，恐怕很難有潛入的機會。越過第一圈衛兵鉆進后院之后，霍雨浩就稍微對這個環境熟悉一些了。

    后院不遠處就是那間柴房，在夜色下顯得比以前更加黯淡。曾經，他們至少會在晚上點一盞燈，現在不住人了，也就閑置下來。

    水缸，做菜的案板，晾衣繩……這些不應該出現在柴房的東西輕輕撥動了霍雨浩的心弦。公爵夫人是相信鬼神的，霍雨浩猜測因為母親的死和自己的“失蹤”，公爵夫人就徹底廢置了這里，就連他們母子曾經生活過的痕跡也沒清理過。

    ……還是害怕遭報應吧。

    畢竟是大小姐出身，雖然對他們母子極盡手段，但是一直都沒敢發展到親手弄死的地步——她可能也想不到，她的教育讓她的兒子干出了那種事。

    “這種情緒，名叫懷念嗎？”赤秋靜靜看著他。

    “我不懷念過去。”霍雨浩看著那張布滿了菜刀剁下的痕跡的案板，他們沒什么肉吃，大部分切的都是仆人買回來的，被挑揀后不好的爛菜葉。“我只是想念母親，以及和她有關的一切而已。”

    說罷，他拉起赤秋的手，帶著她離開了柴房附近。

    一路上，霍雨浩看到了幾個眼熟的衛兵。當初他離開白虎公爵府的時候，這些衛兵還注意過他，但是還至少把他當做白虎公爵府的一名公子看待。現在想來，也許這整座府里能記得他最久的，說不定是這些衛兵。

    公爵夫人一定以為他橫死街頭了吧。

    現在已是深夜，整座白虎公爵府大部分的房間都已熄燈，只有公爵夫人的府里燈火通明，不需要精神探測目標都非常明顯。他們來到后門的窗邊，正好能看到躺在床上的戴華斌。他似乎已經癡了，還需要公爵夫人一遍遍地為他擦洗身體，桌邊放著喝了一半已經涼掉的粥，還有各種外敷內用的草藥。

    霍雨浩無聲地繞到前門，兩發極其克制的靈魂沖擊，將守門的士兵與侍女擊暈。赤秋一手一個將他們提起來，再慢慢放在地上，沒有讓他們因為昏迷摔倒而發出任何聲響。

    房門從內部緊鎖著。赤秋站在門前蓄勢待發，霍雨浩用精神探測掃過一邊鎖的內部結構，從腰上放置雜物用的儲物魂導器里抽出兩根雖然細但強度很不錯的金屬針，順著精神探測找出的位置，沒花什么力氣就將鎖打開了。

    暴力破門本來也在計劃之內，但霍雨浩為了不留下太多麻煩，以及制造更多的恐慌，還是決定用更無聲無息的方式精準報復。

    ……雖然他猜測星羅帝國在白虎公爵府發生異變這件事上，一定對外宣傳推鍋給日月帝國，但是有沒有實質性的證據也是一回事。今天這個府里，知道“霍雨浩前來復仇”這件事的人，不是死就是會被抹去這段記憶。戴浩是個例外——等他回來的時候，就會得到霍雨浩給他留的這份“禮物”。

    這種詭異的事件推鍋給日月帝國，也會在民間激起一些不和諧的聲音的。畢竟連一直保護大家的白虎公爵的府邸都遇到麻煩了。

    鎖轉開了，發出一聲不太明顯的咔噠聲。臥室內十分安靜，因此公爵夫人還是注意到了這聲音，她立刻回頭查看門外。

    霍雨浩一把拉開門，赤秋三兩步沖進去，一把捂住了公爵夫人正要大叫的嘴。她只能發出斷斷續續的“嗚嗚”聲，看著霍雨浩無聲地把門從里面帶上，用魂力嚴實鎖好。

    現在的公爵夫人，身染疾病，被赤秋從背后一手鎖喉一手捂嘴，絲毫沒有反抗的力氣，與昔日那呼風喚雨的公爵府女主人判若兩人。

    霍雨浩把手往墻上按了按，隨后對赤秋點了點頭。赤秋這才松開了對公爵夫人的鉗制。她抖若篩糠，看看門口的霍雨浩，又看看身邊抱著長槍似乎不管她了的赤秋，眼神反復游移著。

    霍雨浩默默地把門口的位置給她讓開。

    公爵夫人又看了看赤秋，赤秋索性背過身去。她便猛地撲向門口，雙手抓著門把手，用沙啞的聲音大喊道：“來人啊！刺客！刺客！”

    霍雨浩用貓玩弄獵物的眼神看著大聲呼救的她。過了一會兒，才慢慢地說：“不必喊了，這個房間已經被我用魂力封鎖住，聲音是傳不出去的。”

    “你們……你們是誰？”她癱軟在墻根，甚至連武魂都忘了開，霍雨浩也搞不清她的武魂會是星冠還是幽冥靈貓，“你們的目的是什么？”

    霍雨浩沒管她，反而是慢慢往房間里的軟榻走去。赤秋等他過來了，也跟著他一起俯下身，看著躺在床上的戴華斌。戴華斌已經醒了，他現在不敢動彈，思考的能力也趨近于零，只能隱約知道這兩個俯身看自己的人很危險，而且……還有些眼熟。

    “別動我兒子！”

    公爵夫人一聲撕心裂肺的悲號，撲過來抱住手里有武器的赤秋的腿。赤秋頓時后退了幾步把她猛地甩開，同時用黃金龍槍橫在她與床榻間，示意她不得靠近。

    “這話……真熟悉呢。”

    霍雨浩回過頭，居高臨下地望著被黃金龍女巨大的力氣甩在地上，無助地伏倒的公爵夫人。她十指抓地，頭發散亂，口中不斷念叨著服軟的詞匯：“別動我兒子，求你們了，你們想要什么？錢？要多少！公爵府有數不盡的財富……要我的命也行，只要能放過我兒子！”

    霍雨浩并無慈悲地嘆了口氣。他蹲下身，看著這人此刻委曲求全的樣子，用溫和得有些恐怖的語氣輕聲說：“你剛剛喊的那句話……真是好熟悉啊。當年我媽媽撲在我身上，為我阻擋你這兒子打在我身上的棍棒時，也是這么喊的。”

    “什么……什么……？”公爵夫人的目光呆滯了。

    她開始重新打量起霍雨浩的長相。是誰？公爵府里的誰嗎？不，長相并不像任何一個她記得的人。

    現在的霍雨浩比那時候要英俊許多，充足的營養和修煉帶來的好處早已把那時營養不良的痕跡盡數抹去。只有那雙眼角，還帶著和他母親同樣溫柔的弧度。

    “如果你記得她的話，你肯定能認得的。”霍雨浩瞇著眼看她，語氣溫柔得像是在哄小孩。

    一旁的赤秋都暗暗吃驚，她以為霍雨浩說的罵一頓再殺就是真的直接用他沒說過的星羅帝國臟話罵一頓，還是她太天真了。不會是在圣靈教里見那些邪魂師太多學壞了吧？

    這倒還真不是，霍雨浩認為自己的心里也許本來就有這一面，只是一直壓在最深處而已。后來那些順利且快樂的日子能夠撫慰他的痛苦，但痛苦一直存在著。

    就在這時，躺在床上的戴華斌突然高喊起來：“霍雨浩！赤秋！是你們！”

    “認出來了呢。”赤秋看著床上仿佛應激一般抓緊了被子的戴華斌，“雨浩，這也在你的料想之中嗎？”

    “沒有，我以為現在他已經徹底完蛋了，沒想到恨咱倆這么深刻啊，這樣都能認出來。”霍雨浩笑起來，“但要是知道我們是始作俑者的話，應該白虎公爵的軍隊早就殺過來了。看來，他記恨的只是新生比賽啊。”

    “這也沒辦法。”赤秋聳聳肩，“畢竟他的人生算是從那時候起就結束了，現在能記得的最影響情緒的事情，就是那個吧。雖然現在看起來身形和十六七歲的少年一樣，但是心卻從那天起就沒有獲得過成長。”

    此刻的公爵夫人，眼中只有絕望。她囁嚅著咀嚼那個名字。

    “霍雨浩……霍雨浩……霍云兒？！”

    “啊，這個也認出來了。”赤秋平靜地把目光投過去。

    “你是霍云兒那賤婢的……！”

    她的話沒說完，因為霍雨浩結結實實地給了她一耳光。溫柔的誘哄游戲在她自己想起身份的時候就結束了，現在就是復仇時間。

    “沒辦法，這種時候都不會改口說好聽話的也只有你這樣的人了，不愧是一直被保護著的大小姐啊。”霍雨浩轉身站起來，重新朝戴華斌走去。

    “不用柴房，你很害怕我母親化作厲鬼來找你吧。可惜她不會，因為她是溫柔的好人。我也不相信因果報應，所以我只好親自來充當報應了。”

    “你們……”公爵夫人從地上踉蹌著站起來，霍雨浩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赤秋抱著槍，也沒有要動手的意思。

    她身側爆發出七個魂環，此時此刻她終于想起來要開武魂。霍雨浩和赤秋在武魂壓制上給的壓力并不多，她到這時才想起來戰斗，純粹是太久沒有實戰，素養太差導致的。

    “就你這種身份的家伙也好意思，我今天就算不活了也要把你們這些賤人撕成碎片！！”

    一聲恐怖的貓叫，她長出幽冥靈貓的耳朵與尾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霍雨浩撲來。赤秋依然沒有動手，她知道的，霍雨浩想自己解決。

    冰皇護體無聲覆上霍雨浩的全身，那鋒利的貓爪抓在他衣物表面鉆石般的冰晶上，連一道白痕都沒留下。霍雨浩反手扭住她的手腕往地上一摜，直接將公爵夫人剛剛開出的武魂真身結結實實摔到解除。

    他并沒有接著戰斗，就在公爵夫人掙扎著站起來的過程中，把覆滿冰晶的手伸向戴華斌。

    戴華斌看著霍雨浩的眼神，終于也成憤怒變成了恐懼。霍雨浩身上的威壓對于修為永遠停在四環的戴華斌來說，已經帶來了本能的死亡預感。他不停往后躲著，口中反反復復地念著：“媽媽，救我……”

    霍雨浩突然沒了興趣。一記靈魂沖擊，戴華斌便躺倒下去，失去了全部的生息。公爵夫人嘶叫一聲，緊接著被冰皇之怒一擊命中頭部，便向后仰倒下去，很快也斷了氣。

    “還是沒忍心把復仇的戲碼演完嗎？”赤秋嘆了口氣。

    安靜的臥室里，霍雨浩走到公爵夫人的梳妝臺前，看著鏡子里的自己：“魂獸對家人的概念不太深刻嗎？”

    “倒也不是。”赤秋把這兩具完好的尸體都搬到地上，“看種族吧，不同種的生活習性差距很大的，所以魂獸除非到了危急存亡之際，平時很難組成一個整體。除了生存外，沒什么能讓我們團結，我們之間本身也有捕食關系。”

    “是這樣沒錯。”霍雨浩說，“人其實也，差得不多吧。人也是會吃人不吐骨頭的，除了國破家亡或者世界毀滅外，估計也沒什么能讓人真的特別團結。”

    赤秋按上了他的肩膀：“情緒不高嗎？”

    “殺人這種事本身就談不上開心吧。倒是心結解開了一半。”霍雨浩吐出一口氣，“還有一半，按照原來的想法繼續做吧。”

    “可是你沒有按照原來的打算用棍棒殺他們啊，”赤秋蹲下看了看因為靈魂沖擊而死的，兩具完整的遺體，“要怎么偽裝成公爵府內亂？”

    “……他們至少口鼻出血。把血多涂一涂，現場弄得慘烈點吧。”

    “知道了，你情緒不高的話，我來做吧。”

    赤秋的魂力朝這邊壓下來，還未涼的鮮血在壓力之下從二人口鼻中流出，很快在地板上攤開。

    “差不多了，我也不想對尸體再做什么。現在看起來至少像兇殺案，公爵夫人身上還有點傷痕，就這樣吧。”

    霍雨浩從公爵夫人的書桌前抽出信紙與筆，立刻修書兩封。一封是要拜托府中信使送出去的，向戴浩說明公爵府內部發生動亂的信件，另一封則是他以“霍云兒孩子”身份寫下的，將要留在這個桌子上等待他查看的復仇通知信。

    “這樣就好了。”霍雨浩把第一封信塞進門口昏迷的衛兵的頭盔里，另一封留在公爵夫人桌上。他又仔細看了看四周：“解除魂力限制之后，戴鑰衡應該很快就會發現不對勁，過來查看。我們可能會在離開路上遇見他，如果遇見了，按照最壞的打算。”

    “那個人呢？”赤秋朝另一個房間指了指，“她也沒睡。”

    “……那個人，應該就是戴洛黎的母親吧。”霍雨浩斂了目光，“她沒關系的。說起來，她以前也幫過母親呢。”

    “原來如此。”赤秋點點頭，“那沒什么后事了，我們走吧。回星斗大森林，那邊的事情應該已經準備好了。”

    霍雨浩點點頭，和赤秋一起快速離開了公爵夫人的房間。走到門外，血腥氣淡了一些，霍雨浩這才深呼吸了一口，讓新鮮的空氣涌入肺部。(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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