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妹，繼續走嗎？”秦聿開口問。

        鄭云觀點點頭，抬眸看向階梯，踏上第一階。

        秦聿卻又開口，“師妹道心穩固，才剛筑基，似乎就要領悟劍意了呢？”

        鄭云觀沒回頭，只輕輕“嗯”了一聲，心里卻想，你的劍意都有雛形了呢，我這算什么？

        鄭云觀的態度可以說是冷淡至極了，可秦聿并不惱，他只是輕笑一聲，“師妹平日里在宗門都做些什么？”

        鄭云觀回道：“修煉”，除了修煉，還能做什么？這人又在廢話。

        秦聿“哦”了一聲，“師妹修煉定是有許多心得吧？等出去了，我們找時間一起探討探討？”

        沒什么可探討的。

        鄭云觀心里這樣想，但話出口卻又委婉至極，至少自認為十分委婉，“我不會探討。”

        秦聿愣了一愣，微微抬頭輕笑一聲，“行，師妹不會，那我可以教你。”

        你好煩。

        鄭云觀抿抿唇，“秦師兄，第三層快到了。”

        秦聿抬眸，“嗯。”

        拐角處還是朦朧一片，讓人看不清晰，秦聿看向鄭云觀手腕處，動了動指尖，最終還是沒有去握她的手腕。

        算了，師妹定然是不允的。

        他只能手握劍鞘，將劍柄遞向鄭云觀方向，開口，“師妹，以免出現意外走散，還是握住劍柄吧。”

        鄭云觀回頭看一眼秦聿握劍的手，那手骨節分明，竟是出乎意料的好看。

        她沒應聲，也沒握劍柄，她只是抬手覆上了秦聿的黑色護腕，隔著幾層布料，緊緊抓住了他的腕。

        握劍柄，麻煩。

        少女的手并不柔軟，卻足夠纖細，青蔥般，搭上秦聿護腕，黑白分明。

        秦聿愣了一愣，下一刻揚起笑來，“走吧，小心些。”

        鄭云觀沒應聲，只同他一起踏上了最后一個臺階。

        又是一陣光影變幻。

        黑暗如潮水般退去，只一瞬間，街道小巷，飛鳥林木，還有不遠處熱鬧的人聲。

        有小販在叫賣，有孩童在哭泣，吵吵嚷嚷想要一塊甜甜的飴糖。

        鄭云觀秦聿對視一眼，“是幻境。”

        這番景象可以說是十分逼真的了，連不遠處包子鋪的香味都能隱約聞到。

        “不知——這是想讓我們做什么？”秦聿微微歪頭，看著不遠處熱鬧的街市。

        沉默片刻。

        忽有一道甜甜的童音響起，“哥哥姐姐，我迷路了，你們能送我回家嗎？”

        二人循著聲音低頭看去，就見一個三四歲的女童站在他們身前，女童身上的衣服有些臟兮兮的，頭上的兩個小辮子也被扎的歪歪扭扭，大大的眼睛里浸出水光。

        是一個很能讓人心生憐惜的小孩子。

        起碼，她讓鄭云觀心生憐惜了。

        雖然是幻境，但不得不說，這個小孩子可憐又乖巧的樣子很能讓人放下心中警惕。

        秦聿微微彎腰，笑瞇瞇問：“小姑娘，那你的家在哪兒，還能想起來嗎？”

        嘴上問著，但是搭著劍柄的手卻并未放開。

        小姑娘一眨眼，眼淚就撲簌撲簌往下掉，她扁了扁嘴，哭卿卿道：“家里有梅花，有娘親和爹爹，”抽噎一聲，又斷斷續續道：“還有還有隔壁姨姨家，一條‘汪汪’叫的狗。”

        秦聿“哈”了一聲，直起身來，扶額，“這個描述，怎么說？可真‘詳細’吶。”

        鄭云觀瞥了秦聿一眼，蹲下身來，溫聲問，“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抽抽噎噎，打了個哭嗝，“我我叫月瑾。”

        鄭云觀摸摸小月瑾的頭，“姐姐知道了，月瑾，姐姐送你回家，好不好？”

        月瑾抽了抽鼻子，點頭。

        鄭云觀直起身來，傳音入密，“師兄怎么看？”

        秦聿摸摸下巴，“不若先送她回家？這大概是唯一的線索。”

        鄭云觀點點頭。

        鄭云觀從儲物袋中拿出一個小手釧，蹲下身，“月瑾，戴上這個吧，姐姐送你回家。”

        她將手釧戴到月瑾手上，然后輕輕將小姑娘抱起。

        秦聿看一眼那手釧，瞇了瞇眼。

        鎖靈釧，修士佩戴則靈力暫失，宛若凡人，本是修士用于偽裝的器件，但給這來歷不明的小女娃戴上，卻也能防止出現什么意外，遭到突然襲擊。

        師妹還挺聰明。

        鄭云觀將小女童抱起來，只覺她小小的身子輕的嚇人，硬硬的骨頭硌人手，都不敢用力，唯恐她會碎掉。

        鄭云觀皺了皺眉：太瘦了，好似整日吃不飽飯似的。

        鄭云觀用一只手抱著她，另一只手輕輕抹去她的眼淚，鼻尖縈繞了一股極其淺淡的梅花香。

        “去問問街上的人吧？應該能認得她，”鄭云觀回頭對秦聿道。

        秦聿“嗯”了一聲，“我來抱吧？”

        鄭云觀看了小女童一眼，也沒說什么，就將月瑾遞到了秦聿懷中，兩廂接替之時，便不可避免地觸碰到對方的手。

        秦聿將月瑾接過，鄭云觀放下手臂，手指輕輕蜷了一蜷。

        秦聿垂眸時，注意到了她的動作，但他只是將視線撇開去，看著不遠處的街道，下巴微抬，“去那邊問問罷。”

        二人于是抬步向那邊走去。

        街上人往來，有叫賣聲聲，或有人匆匆行過，衣擺帶起風塵。

        “阿伯，您看看，認識這個小女孩嗎？”

        秦聿抱著月瑾，問包子鋪的老板。

        老板正為一個客人包好了熱乎乎的包子，聞言轉頭，笑瞇瞇“啊”了一句。

        等回過身來，看向秦聿懷中抱著的小女娃，他仔細看了一番，想了想，才好似突然記起，一拍腦門，“那個誰！這不是忠生家里的那個小女娃嗎？”

        “忠生？”

        “對，就那家獵戶，在村里東北角，你們去那邊問一問就知道了，”賣包子的老伯回答。

        “好，謝謝阿伯了，”秦聿笑著，向老伯道謝，然后轉頭對著鄭云觀，“我們走嗎？”

        鄭云觀“嗯”了一聲，卻并未邁步，她看到小姑娘月瑾在看到香噴噴的包子時咽了咽口水，又掩飾般的將視線瞥向別處。

        鄭云觀回身，向老伯道：“阿伯，幫我包兩個肉包子吧。”

        “哎，好嘞，”老伯笑瞇瞇地答應，麻利地包好包子，遞到鄭云觀手中，“一共六文錢！”

        鄭云觀接過包子，遞上錢，便轉了身，“走吧。”

        秦聿看了她手中的包子一眼，鄭云觀輕輕打開紙包，拿出一個放到小姑娘月瑾手中，她唇角彎出一抹極其淺淡的笑，溫聲道：“熱乎的，吃吧。”

        秦聿垂眸，便看到了鄭云觀唇角彎起的那一抹極其微小的弧度。

        恰似冰雪初融，雪蓮輕綻，清冷又溫和。

        “噗通”一聲，是誰的心跳？

        秦聿將視線轉向別處。

        平日里清清冷冷的女孩子，一笑起來，真叫人招架不住……

        二人循著老伯指出的方向，向村中東北方向走去。

        沿路又問了幾人，最后才在一戶人家門前停下。

        “月瑾，這是你家嗎？”秦聿低頭問。

        懷中的小姑娘怯生生點了點頭。

        秦聿和鄭云觀對視一眼，上前敲響了門。

        “咚咚咚。”

        沒人應。

        秦聿耐著性子，又敲了一遍，高聲問，“有人嗎？”

        門內并無人應答，倒是隔壁的狗“汪汪汪”叫了起來。

        秦聿抿抿唇，將小姑娘放在地上，“月瑾，你家里是沒人嗎？你爹爹娘親是不是去找你了？”

        小姑娘搖搖頭，“娘親在家的，我跟著爹爹出去，爹爹要我等他，我沒有等到”

        鄭云觀眉頭微皺，她轉身面向木門，右手握劍，只用劍柄朝門上一撞，“咔”的一聲，門就開了。

        入目，院子里零星種著幾棵樹，還有墻角搖搖曳曳幾簇野花。

        院中兩邊的草似乎久未打理，只中間因為常有人走路所以并未生出野草。

        正對著的屋門大開，里面有些昏暗，具體的情形并不能看得清晰，但是隱見凌亂。

        小姑娘進了院子，就要向屋里走去，一邊還叫著“娘親”。

        鄭云觀卻攔住了小姑娘，“月瑾，你在這兒等一會兒，我們先進去看看你的娘親在不在。”

        月瑾懵懵懂懂點了點頭。

        鄭云觀和秦聿一同上前，甫一到門前，見了屋中情形，俱是不由自主的皺了眉。

        屋中是一片凌亂，桌椅倒在地上，柜門大開，很明顯被人粗暴的翻找過。

        而最令他們心頭一懔的，是那倒在血泊中，雙目圓睜的女子。

        那死去的女子表情驚恐，好似看見了什么極其嚇人的事情，她的胸口有一個血窟窿，應是被什么尖銳的物件穿透，此時那周圍的血液淤積，看著十分駭人。

        秦聿下意識擋在鄭云觀身前，不讓她看那血腥的場面，而鄭云觀也確實被嚇了一跳，此時右手早已握上劍柄，但仍是回過頭來，冷靜對小姑娘道：“月瑾，先不要過來，好不好？”

        月瑾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聽話地點點頭。

        鄭云觀繞到秦聿身側，看向那個倒在血泊中的女子。

        或許，就是月瑾口中的娘親。

        鄭云觀轉開了視線。

        忽而，她聽到身后小姑娘怯生生喊了一聲“爹爹”。

        秦聿和鄭云觀轉過身來，就見一個皮膚黝黑，體態略微瘦削的高個子男人走了進來。

        那人看到他們二人，很明顯愣了一愣。

        小姑娘走到他身邊，喊“爹爹”，可那人竟皺了皺眉頭，十分不耐地回了一句，“一邊兒玩兒去，”然后微微瞇眼，向秦聿和鄭云觀看去，“你們是？”

        男子一邊疑惑問著，一邊要往屋子這邊走，待到了近前，看到屋中情形，男子猛然睜大了眼睛，顫抖的抬手指著秦聿和鄭云觀二人，“你們你們”

        男子猛地轉身，就要大喊著往外跑，秦聿眼疾手快，劍柄一敲，就將男子敲暈在地。

        秦聿回頭看著鄭云觀，聳聳肩，“沒辦法，要讓他跑出去亂喊，我們就成殺人兇手了。”

        鄭云觀心道，現在的情況也沒有好到哪里去吧？

        她看向小姑娘，月瑾顯然是被嚇到了，縮著肩膀，怯怯地不敢動彈，鄭云觀輕嘆一口氣，去將院門關了上來。

        她蹲下身子，看著小姑娘一雙怯怯的鹿眼，張張口，卻也只是輕嘆了一口氣，什么都沒說出來。

        說什么呢？你母親去世了，你不要怕？

        聽著就夠殘忍的了。

        鄭云觀于是問道：“月瑾吃飽了嗎？”

        小姑娘點點頭。

        鄭云觀抬手摸摸她的頭，“吃飽了，就先睡一覺吧。”

        小姑娘尚未反應過來，就覺得自己困得不行，上下眼皮直打顫，最終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她的身后，被貼了一張昏睡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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