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子，那，孟郎算是你的仇人嗎？”

　　安息想了想，還是先探探口風再說。

　　三娘子聞言一愣，過了半天才咬牙切齒地回道：

　　“當然。我跟他之間的仇怨，不共戴天！“

　　“其實我見到他了。他一直藏身在鬼境的千金當鋪中。”

　　安息決定慢慢放出消息，給三娘子一些適應的時間。

　　三娘子聽了呆滯了好一會兒，臉似悲似喜，喃喃問道：

　　“原來他也在鬼境？”

　　然后，她突然從貝殼一躍而起，召喚出白骨劍就要往外沖。

　　安息早有準備，剛才說話的時候就已經讓縛魂綾待命了，趁著三娘子防備心最低的時候毫不猶豫地出手，縛魂綾直接將三娘子的腰部纏住，又自發自動地將自己固定在那貝殼。

　　“神官，你這是做什么？”

　　三娘子怒了，變成了疤痕臉狠狠質問。

　　“三娘子，不妨先聽我把話說完。”

　　暫時制住了這三娘子，安息便可以不用擔心她突然發狂而導致什么意外了。

　　“林懷孟之所以一直藏身于千金當鋪中，是為了搜集消息。他說，他要找一個人。”

　　安息說完，看到三娘子的眼睛中似乎出現了一些光亮。

　　安息從千羽袋中掏出那顆夜明珠，扔到三娘子懷中，問道：

　　“三娘子，這是屬于你的物件吧。”

　　三娘子得了這夜明珠，神情頗為悵惘，似是想起了什么回憶，臉竟然浮現出了一絲甜蜜的神情：

　　“這是我的鮫珠。那時候，是我與他第一次分別。我情竇初開，不知道什么叫做傷心，只知道他走后，我的心里難受極了，竟然就不知不覺地流下了眼淚，化成了鮫珠。后來我們再見面，我便把它當禮物送了，說起來，這還是我們的定情信物。這是孟郎給你的嗎？”

　　安息點了點頭，“確實是林兄給我的信物。”

　　三娘子輕柔地撫摸著鮫珠，像是輕撫著愛人的臉似地，喃喃說道：

　　“他告訴我這鮫珠早被他扔了。原來他一直留著啊。”

　　再抬頭時，三娘子的眼神又清明了幾分，還帶著一絲期翼：

　　“所以，孟郎他一直在找我？”

　　安息點了點頭，“是，他說他一直在找你。三娘子，他還托我給你帶句話。”

　　“什么話？”三娘子急切道。

　　“他說，他后悔了。”經過層層鋪墊，安息終于是說出了這句話。

　　“他后悔了？孟郎，你終于是后悔了？他后悔什么，快告訴我？”

　　三娘子眼神明亮地讓安息覺得接下來要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罪過。

　　安息搖了搖頭，“抱歉，他沒有把話說完。”

　　“為什么不把話說完？不對，他既然在鬼境，為什么自己不來，還要托你來轉告？”

　　安息避開了三娘子的目光，低著頭不忍心將那個答案說出口。

　　過了一會兒，她聽到三娘子又開口說話了：

　　“神官，你是為了捉拿我，故意編謊話來誑我的對不對？你根本沒有遇到他，對不對？”

　　安息閉了閉眼，覺得還是直面現實比較好，“三娘子，他已經灰飛煙滅了。”

　　“我不信！他那樣的狠心腸，那樣的好手段，怎么會讓自己灰飛煙滅？”

　　三娘子的狀態又開始癲狂起來，掙扎著要掙脫縛魂綾的束縛。

　　“三娘子，你冷靜一下。我知道你一時很難接受，但是林懷孟確實已經從這天地間消失了。他既然托我給你帶話，就是希望你能釋懷，能放過自己，好好活下去。”

　　“好好活下去？我一個連累全族的罪人，又如何能好好活下去。我恨他，更恨我自己，他害了我全族，我卻還對他戀戀不忘。我這種罪人，每天都自欺欺人，如今連這仇恨的幌子都不見了，我又如何能好好活下去……”

　　三娘子受了極大的刺激，兩張臉來回轉換，眼看著就要失控了。

　　“三娘子！也曾有人說因為我的任性，而連累了一整國的國民受苦。可我想問，又有誰能未卜先知呢？在你做出當下的某個選擇的時候，無法預料到事情的走向會去往何方，所以，只要做出選擇之時，問心無愧便好。”

　　直至今日，如果將前世重來一遍，安息還是會選擇在那個時候多管閑事。她怎么能眼睜睜看著無辜的幼童被活生生祭劍呢？

　　即使因著她的阻攔，使得渾天劍魔氣失控，引發了后來一系列禍端，也不能反推她當時的選擇是錯誤的。

　　在她眼中，每一個生命都是平等的，都不應該被無故犧牲，就算是低賤的賤民之子，也有生存下去的權利。

　　“問心無愧？可若是我問心有愧呢？就算確實是無心之失，可如果不是我太輕信于人，又怎么會給族人招致如此大的禍事。”

　　三娘子恢復了神志，又變成了美貌臉，神情卻痛苦萬分。

　　“三娘子，不要對自己過分苛責。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或許，你知道的并非是事實的全部呢？”

　　實際，就算是安息自己，對于前世發生的那些事情，也未能全部理出頭緒。

　　這一千年來，許多線索一樣樣冒出，像是散落在四處的一塊塊拼圖碎片，等待著她將它們集齊，將那故事的全貌拼湊完整，揭開命運留下的謎團。

　　三娘子受了安息的引導，也有了傾吐的玉望。這么多年，她一個人孤獨地待在這暗無天日的黑潭中，本就快被心頭的那一樁樁往事壓垮了：

　　“我們鮫人一族世代生活在東海，我是鮫人族的公主，在家中排行老三，面有兩個姐姐，大家都叫我一聲三姑娘。有一日，東海狂風大作，打翻了一條精致的大船。那天我剛好在岸邊游玩，發現有個人趴伏在礁石邊，就好奇地湊過去看。”

　　年輕時的三姑娘從小受家人庇護，過著與世隔絕的日子，性情也十分天真爛漫。一場暴風雨后，這個倒霉地被風浪卷到岸邊奄奄一息的“異類”引起了她的注意。

　　“這銀光閃閃的是一條大魚嗎？這么長看去像是鯊魚。不對，鯊魚怎么會有腿？”

　　漲潮的岸邊，三姑娘順著潮水靠近岸邊，將那個可疑的“大魚”翻了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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